906初步試探
接下來的日子，張鵬飛成為了雙林省最忙的人。隨著招商大會勝利結束，常委領導姜振國調研雙林，中央黨政喉舌宣傳雙林省國企改革，表揚「雙林模式等等，雙林省迎來了各行各業的精英，這些精英都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同張鵬飛見面談談。
張鵬飛的日程表已經排到了一個月以後，孫勉的電話已經被打爆了，每天接電話接得耳朵發疼，但還要陪著笑臉，滿嘴的客氣話。
招商大會雖然結束了，但是其後續工作量遠遠超過招商大會本身，幾百家企業的洽談，上千億元的投資資金，每一處細節都需要有人把關，稍微出點小問題，也許就是致命的。多虧秦朝勇、田立民、張建濤、王雲杉等干部的頂力相助，否則張鵬飛就是分開十份來用，還是沒有時間！在最忙的時候，張鵬飛甚至把已經半退的孫常青請了出來。孫常青年紀大了不假，但是身體還是不錯的，他也喜歡發光發熱。以他在雙林省的威望，代替省長出席一些活動也是理所當然的，而且還能壓得住場面。
另外，姜振國高調調研雙林省之後，《為民日報》的那篇通訓，以及他署名的文章發表後，「雙林模式」這個詞不徑而飛，姜振國當時表態要請其它省市過來學習，回去後也確實做到了。這些日子外省市考察團一個接一個的來，雖然不用特別的接待，但是有時候張鵬飛還是需要露下臉，單是這個露臉的工作就用掉了很多的時間。
在姜振國的提議下，內務院正在準備雙林省國企改革的研討會，屆時張鵬飛還需要親自趕往京城參加。眾所周知，張省長要在研討會上發表有關國企改革的演講，這篇演講說簡單點是雙林省國企改革的自我推介，說嚴重點，就是張鵬飛國企改革觀念的宣傳，很有可能他的觀念成為後世學習、爭論、甚至是批評的對象。張鵬飛很清楚自己在研討會上演講的重要性，這是一次自我宣傳執政觀點的好機會，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政敵利用。華夏官場上最善于扣大帽子。一但張鵬飛的觀點中出現錯誤，就有可能被稱為路線錯誤，從而犧牲他的未來。綜上所述，張鵬飛對于演講稿十分重視，已經幾易其稿。
另一方面，雙林省政府在表面的忙碌背後，實則暗流涌動。張鵬飛不但要主管政府工作，同時還要盯著省委的動向。自從馬中華從京城歸來後，省委近來消停了很多，對于張鵬飛所主持的各項工作，馬中華都表示支持，需要他簽字的當仁不讓，需要他露面的也不推辭，不了解情況的同志還以為書記和省長好成一家人了呢。但實際上可不是這樣，無論是馬中華，還是張鵬飛，他們都在做著最後攤牌前的準備工作，這種政治上的斗爭，玩的就是心智。省委、省政府的高級干部都明白，書記省長之爭很快就會有眉目了，雙方正在排兵布陣，為了最後的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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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勉拿著報紙沖進了省長辦公室，第一次忘記了規矩，門都沒有敲。
「怎麼了？」張鵬飛驚訝地抬起頭，還是第一次從孫勉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省長，出事了！」孫勉將《雙林日報》擺在張鵬飛的案頭，語氣十分的激動。
張鵬飛將報紙拿起來，看了眼孫勉指給他的那篇文章，漸漸皺起眉頭。
孫勉又將報紙翻了過來，說道︰「這是轉載的文章。」
「有意思了！」張鵬飛冷冷一笑，表達著他的憤怒之情，看來馬中華確實不能小瞧。
孫勉首先指給張鵬飛看的那篇文章，是《雙林日報》對馬中華的專訪。孫勉所說的轉載文章，是《為民日報》以及《沖鋒》雜志上對張鵬飛大力表揚的兩篇文章。
按照張鵬飛的安排，《雙林日報》轉載了《人民日報》以及姜振國的文章，不過第二版就是對省委書記馬中華同志的專訪。日報社的一把手白向前接到張鵬飛的指令，知道省長現在不希望他和馬中華鬧疆，便特意請馬中華做了個專訪。馬中華一直覺得白向前是自己的人，見他如此懂事，便同意了他的要求！其實就是白向前不找他，他也準備找白向前呢！
在專訪中記者問到了雙林省現在的國企改革，以及飛速的經濟發展，馬中華馬上把話題轉移到了幾十年前，將老國企的紅色精神、奮斗精神等等講了一遍，其言外之意就是國企改革很可能偏離共和國的發展軌道，喪失企業靈魂。同時，馬中華又光明正大地談到了自己對國企改革的意見，他的意見不是破產倒閉，而是大力扶植。張鵬飛也講到了大力扶植，但兩人所針對的目標不同。張鵬飛指的是那些還有希望的企業，馬中華所指的是被張鵬飛槍斃的企業。
最關鍵的是，馬中華說了一段話，正是這段話令孫勉看到了危險。馬中華說︰「國企改革要加大對落後國企的扶持力度，力爭讓這些老國企延續革命精神，為改革開放貢獻一份力量，不能輕易破產，在老工業基地振興過程中自生自滅！」
這話單獨來看，沒什麼要緊的，可是不得不令人想起轉載《人民日報》的那篇文章里張鵬飛的一句話︰「政府不能挽救落後的生產力，不管別人怎麼說，經濟轉型要堅決。千萬不能因為要保住老國企的面子，拉來投資胡亂上馬。」
同一份報紙，同一天卻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論調，兩位當事人又是書記和省長，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最關鍵的一點是，馬中華是一把手，張鵬飛多少有些理虧。而且馬中華的話看似充滿了同情和善良之意，相比之下，比張鵬飛的話更容易讓人接受。
「小孫，你怎麼看？」張鵬飛再次拿起報紙，認真看著馬中華的那篇專訪。
「省長，我估計這件事要鬧大，馬書記這麼說，勢必對雙林省的國企改革造成影響，他現在必竟是省委書記。另外，這篇專訪表明雙林省委、省政府的意見沒有完全一致，按理馬書記是不會將這種矛盾公開的，可他這麼做了，那就表明……他不怕將矛盾公開，應該還有……後招。」
「分析得不錯，你進步了很多啊！」張鵬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件事還真有點棘手。其實孫勉分析得很委婉，就是他不分析，張鵬飛也已經想到了，如果沒有中央上層人物的支持，馬中華不敢這麼干。
這種舉動是不要命的，一省的兩位主官，公開對著干，對誰都不利，對張鵬飛更加的不利。因為他是二把手，按照我國的政治傳統，長幼尊卑，無論什麼理由，人家馬中華多大年紀，資歷多深？現在鬧成這樣，張鵬飛這個小女圭女圭多少有點理虧。當然，一般的一把手，是不會干這種丟面子的事情。但是既然馬中華這麼干了，那就等于是豁出去了，更加令人同情。
換誰不會想，馬中華干了一輩子革命工作，最後被張省長逼得走投無路，單憑這一點，就會令上級領導同情！隨著馬中華不按常理的出牌，局勢對張鵬飛越來越不利，不管你是什麼背景吧，連老干部都不知道尊重，人品肯定不怎麼樣！
孫勉跟在張鵬飛身邊多年，深知這件事的厲害，所以當他看完那篇文章後，第一時間來找張鵬飛。
張鵬飛也知道這件事難處理，而且現在只是開頭，馬中華不是二桿子的革命小青年，他有著將近四十年的政治經驗和智慧，不會無緣無故冒著巨大的風險。很顯然，馬中華已經針對張鵬飛展開了攻勢，而且是很有步驟的進行，現在只是開始。接下來馬中華怎麼做，還是個未知數，那麼對張鵬飛而言也就越發不好對付。無論如何，人家還是一把手！
孫勉見張鵬飛不說話，就知道領導有可能踫到了來到雙林省之後最大的難題。張鵬飛明白，他也明白，雙林省的兩位主官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馬中華在這段時間的配合之後，忽然搞出了大動靜，那就是準備來個魚死網破，破釜沉舟！
「省長，您看是不是把日報社的白書記找來？」孫勉覺得，身為日報社的一把手，白向前在這件事上是有責任的。換句話說，他多少能清楚馬中華的底細。
張鵬飛也明白這個道理，卻擺手道︰「他如果是明白人，就應該主動來找我，不用我們找他。」
孫勉琢磨了一下，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那接下來，我們……」
「再等等，靜觀其變吧！」張鵬飛給出了一個無奈的指示。
孫勉呆住了，很少看到張鵬飛如此猶豫不決。他並沒有馬上動地方，似乎等著張鵬飛進一步的指示。
張鵬飛知道孫勉在等什麼，又補充道︰「我想看看那邊還想怎麼辦。」
孫勉點點頭，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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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長，風向不對！」王雲杉進門之後，滿臉憂心地說道。
《雙林日報》上的文章在省委兩院激起了千層浪，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馬中華突然搞了這麼一手，不得不令人琢磨雙林省政壇未來的走向。王雲杉看到文章後，第一時間就來找張鵬飛，匯報了一些傳聞。
張鵬飛微笑道︰「我們的干部就是這樣，听風就是雨，不就是發表點不同意見嘛，人家是省委書記，能有多大的事情，天變了？」
王雲杉見到張鵬飛還沉得住氣，不免心急道︰「虧您還能坐得住！」
「呵呵，雲杉同志，坐不住能怎麼樣？」
「你……」王雲杉恨得真咬牙，人家好心好意來提醒你，可你到好，不認真听我的意見，還跟我抬杠！
「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張鵬飛拉著王雲杉的手坐下，那神態仿佛是對待一個撒嬌的小女友，整得王雲杉一陣臉紅，再也發不出火來。
張鵬飛認真地說︰「老馬敢這麼干，表明他確實等不急了，但這種方式有點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雲杉點點頭，說︰「道理是對，可是終歸對您不利。」
「放心吧，有你這麼好的助手在，我還倒不了！」
「哎，我可真是佩服你！」王雲杉無奈地說道。
「謝謝你的關心。」張鵬飛盯著王雲杉的眼楮，「出事之後，除了孫勉，你是第一個趕過來的干部，我知道你是真心幫我。」
張鵬飛的一句話引得王雲杉眼圈都紅了，心里一陣酸酸的。張鵬飛也很奇怪，王雲杉會這麼激動。
王雲杉良久之後才說︰「省長，我……我先去工作了。」
張鵬飛點點頭，望著她的背影，目光里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多麼好的一個女人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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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杉是第一個趕過來的干部，但這並不代表張鵬飛只有她一個支持者。事實證明，關心張鵬飛的干部有很多，已經在雙林省政壇形成了一股勢力。先是孫常青打來了電話，然後是剛剛從外面趕回來的張建濤。
張建濤是比較惱怒的，孫艷蓉現在可是省長的眼線，可是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都不知道，這個眼線太不稱職了！在回來的路上，張建濤就批評了孫艷蓉。
剛走進省長辦公室，張建濤就馬上檢討，到是張鵬飛好生安慰了他一頓。這種事他是不會怪孫艷蓉失職的，馬中華準備下一盤大棋，他就不會讓孫艷蓉知道。
張建濤除了檢討，還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原來事發之前，孫艷蓉還真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只不過沒當回事罷了。據孫艷蓉回憶，兩天以前，馬中華在電話里批評了白向前。好像是兩人在電話里踫到了分歧，白向前頂了幾句，馬中華發了火。
這個消息令張鵬飛很振奮，也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白向前現在的職位看似不重要，但是又很重要。眾所周知，我黨就是靠輿論宣傳取得的天下，所以宣傳部門對黨的建設很重要，換句話來說，宣傳部門是另一把槍，誰得到了宣傳部門，誰就佔有了主動權。白向前與馬中華關系不錯，與張鵬飛同樣很好，他現在日報社的職位就是張鵬飛暗示的結果，只不過馬中華不知道罷了。如果這個人對馬中華有了意見，那麼肯定對張鵬飛有利。但是張鵬飛不準備逼他，需要他自己做決定，這也是他反對孫勉主動叫白向前來談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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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濤離開沒多久，秦朝勇便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對，是「趕」回來的！秦朝勇正在陪外商考察，從秘書嘴里听到這個情況，趕緊回來找張鵬飛，連自己辦公室都沒有回，甚至沒喝一口水。
「不行，這個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看要召開會議，問一問老馬想怎麼樣，他這樣干不但影響班子的團結，還影響了國企改革的工作！今天的外商直接問我，雙林省委與省政府對待國企改革到底是怎麼個意見，搞得我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秦朝勇憤怒地拍著桌子，也難怪他生氣，現在的國企改革完全由他負責，可老馬突然干了一個釜底抽薪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會生氣的。
「老秦，先喝水，我們慢慢談。」張鵬飛推了推他面前的茶杯。
秦朝勇一氣就喝干了杯中的水，張鵬飛起身親自給他續了一杯，秦朝勇並沒有拒絕，他們的關系已經不需要講究這些瑣碎細節了。
「外商真那麼問？」
「嗯，人家來我們這里投資，當然十分關注我省的政治形態！」秦朝勇沒好氣地說︰「他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這種手段太齷齪了！」
張鵬飛的手指敲擊著桌面，並沒有馬上說話。
秦朝勇接著說︰「鵬飛，听我的，咱開一個會吧，馬中華是一把手不假，可是雙林省的事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我們這些常委不是白吃飯的！」
「逼宮？」張鵬飛搖搖頭，「老秦，這個事要反過來想，我們絕不能這麼干。如果真干了，豈不是也在冒險？」
「他都冒險，我們為什麼不能冒？」秦朝勇的脾氣也不是好惹的，真要倔勁兒上來了，誰也攔不住。
「你啊！」張鵬飛指著他笑了。
秦朝勇望著張鵬飛的笑容，沒忍住也笑了，兩人相視大笑，笑了很久。秦朝勇停止笑聲，苦笑道︰「媽的，我也被氣糊涂了，那個老家伙可以不要命，咱們還得要！」
「對嘍，所以我們不能冒險！」張鵬飛皺著眉頭說︰「他應該有底。」說著，指了指上面。
秦朝勇會意，說道︰「怪不得連姜振國來訪，他都敢不回來呢！」
「這只是他的開始，大動作還在後頭呢！」
「那我們怎麼辦？」
「先不辦。」
「不辦？」秦朝勇琢磨著張鵬飛此話的用意，不再說話了。
張鵬飛解釋道︰「他是一把手，先讓他風光一陣，我們謀定而後發。」
秦朝勇明白張鵬飛的用意，但是擔憂地說︰「問題是，我們猜不透他下一步的動作，這個……」
「放心吧，大算盤還在我手里捏著呢，如果我願意，現在就能把他干掉！」
「您說什麼？」秦朝勇張大了嘴巴，張鵬飛可不是說大話的人，難道馬中華有把柄抓在他手里？
張鵬飛神秘地笑道︰「干掉老馬並不是主要目的！要不然他早就倒下了！為了雙林省的發展，我們要下一盤大棋，徹底干掉他們這個集體！」
秦朝勇倒吸了一口冷氣，張鵬飛瞬間展現出的雄心感染了他。
「老秦，從現在開始，我們干我們的，他愛說啥就說啥！」
秦朝通撲哧一聲笑了，伸手道︰「好！」
兩只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分明沒把馬中華的試探挑釁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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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白向前終于做出了決定，先給張鵬飛家里打了個電話，然後前來拜訪。張鵬飛看到白向前時，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看來一年前的施恩今天終于得到了回報。他和馬中華都明白，白向前來看省長，並不是表面上看看那麼簡單，這說明他這個日報社的一把手，雙林省喉舌的掌門人，完全倒向了張鵬飛！
「張省長，報社的那篇專訪並不是我的意思，采訪當中根本就沒有那個問題，是馬書記讓宣傳部的人另外加上的。我雖然是報社的社長，但是……」
「老白，什麼也不用說了，他是省委書記，我知道。」張鵬飛理解地安慰道。
「省委書記也不應該做這種事！」白向前火了︰「事後我打電話問過馬書記，他竟然批評我別忘了黨指揮槍！張省長，馬書記很讓我失望，我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事，這完全違背新聞道德！」
「老白，這件事發生也就發生了，但我不希望還有第二次，雖說報社歸宣傳部管，但你還是報社的一把手！」
白向前知道張鵬飛在暗示什麼，說︰「你放心，今後我會嚴格把關，只是就怕……不知道還能幫您多久！」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書記那天說，如果我不想干了，馬上換人！」白向前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他真的這麼說？」張鵬飛大為吃驚，看來老馬這次是真的打算一招定乾坤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至人于死地！
「是的，所以我現在也想明白了，只要在職一天，我就干好應該干的事情！無論什麼原因，日報社也不能存在兩種指導意見！」
「老白，你放心吧，換人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白向前已經表示完了，張鵬飛也要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