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香說到這里,已是泣不成聲。
我拍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她道︰「後面的事情不用說了罷。只是這麼說來,本宮已成為了一個廢後,離死期也已經不遠了。你跟著我可曾後悔?」
憐香抱著我痛哭道︰「娘娘,憐香不悔」
「我也不悔」惜玉也斬釘截鐵的答道。
「好好好」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娘娘,夜已深了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惜yu體恤的說道。
「好,都去睡吧」我疼惜的看著憐香惜玉的黑眼圈。她們這三個月來跟著我也受了不少苦,日以繼夜的照顧我,也很累了。
這一夜,是我這幾個月來睡得最好的一夜。
我沒有再感觸些什麼,也不再害怕失去些什麼。
第二天起來,我用過早膳就開始敲經念佛。
「咚咚咚……」木魚的聲音以一個固定不變的節奏在枯燥無味的敲著。(文回第五章
浮生若夢幻)
……
「娘娘,你已經坐了一整日了,不如歇息一會吧」憐香憐惜的對我柔聲說道。
我把手中的木錘一扔,說道︰「憐香,替本宮梳頭吧。」憐香站在旁邊乖巧的應了一聲,就和惜玉把跪坐了一整天腿腳酸軟的我扶了起來。
我趺坐在梳妝台前,通過銅鏡的倒映打量著自己。鏡中的人兒膚如凝脂,眉不畫自黛,眼如秋波之水,端莊而美麗。事實上,雖然佳麗三千,但我從未見過有一個凡人及得上鏡中的這個女子的容貌半分。
只不過,美得傾國傾城又如何?他終究是不愛我了呀
又是一個寂寞的深夜。
我站在窗前,望著星空,前塵往事又一幕一幕的涌上心頭。
我沒有恨君王,也沒有埋怨君王。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拋棄在冷宮里,度日如年的孤寂終老
我從懷里掏出了一塊薄紗,緩緩攤開。
這是一件圓領的薄如蟬翼的透明紗衣。在鳳燭的映照之下映散出萬千色彩,一時之間竟似方圓一丈之內都被這件紗衣的繽紛之彩所籠罩,可惜這般美景卻只有我獨自一人欣賞
我眼神迷離的望著這件霓裳紗衣。
這件紗衣所使用的線是北海迷離島上的千年冰蟬絲,柔韌而且能使反射的光線倍增;我共用了十年時間,以三萬八千九百九十九針方才完工,再用東海英靈鳥的血浸染而成。
東海英靈鳥的血色彩萬千,乃是天降神鳥,被此鳥的血浸過的這件紗衣色彩繽紛,人間罕見。
此衣薄而透明,重約半兩,袖長三尺,集天地間之靈氣于一身。
如此美麗的一件紗衣,本是為了織來為君王一舞的,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嘆息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收起霓裳紗衣。
但願來生,這件紗衣能再伴隨著我一起回到君王的身邊
這件漚心瀝血的杰作,我終不忍讓它隨我一同寂寂無聞的埋于地下
願天佑我大唐國祚興盛,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願君王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望著天空,我許下了最後一個願望,就去安枕了
第二天清早,我伸了伸懶腰,無聊的望了望天空,開始了又一個無聊的日子。
憐香惜玉這倆丫頭今日沒有來侍候我起床,想來是昨晚玩得累了吧我只好自己動手盥洗,穿上一件粉紅的半臂襦裙,戴好碧玉簪,穿上一雙碧藍繡花鞋。
我身上的行頭都是惜玉丫頭一針一線繡的,惜玉丫頭生得一雙巧手,一針一線細細密密一絲不苟,有著針線大家的風範,這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
我從寢室出到正殿,正殿里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
憐香惜玉這倆丫頭伏在桌子上睡覺,桌上還擺著一壺酒和三只酒杯。
這里的日子的確是太過寂寞了,她們有時候也會喝酒打發時間,只不過像今天這樣連正事都不做跑去蒙頭大睡,實在是太不像話
我好笑的望著這倆丫頭,走到惜玉的身邊推了推惜玉說道︰「懶鬼,起來了」
惜玉沒有回應我,仍是睡著,想來是喝得酩酊大醉了吧,我又推了推惜玉。
手掌接觸到惜玉的身子,入手一片冰涼。我大驚失色,探手到她的鼻間,竟然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再伸手到憐香丫頭的鼻間一探,憐香丫頭的鼻間也是沒有了呼吸。
她們竟然已經去了
憐香丫頭的手臂下壓著一塊粉紫色的紗絹,上寫著幾行絹秀的小字。我拿起這塊紗娟來,只見紗絹上寫著︰
「皇後娘娘盡管您已被廢為庶人,但在憐香惜玉的眼中,大唐當之無愧的皇後仍然只有您一個
這是高公公送來的鴆酒,憐香惜玉各自喝了一杯,剩下的是您的
請原諒憐香惜玉的自私,憐香惜玉不忍看著皇後娘娘在我等面前死去,唯有先行一步,在九泉之下等您了
若有來生,再侍奉左右
憐香絕筆」
看完這張絕書,我已淚流成河。憐香惜玉,你們怎忍心讓我死前再孤單一次?
……
「大膽毛賊,竟敢意圖行刺,有我憐香在,休想得逞」
「娘娘莫怕,憐香惜玉相隨左右,不會讓娘娘孤單的」
「天氣冷了,娘娘要多穿點衣服才好」
「為娘娘梳頭是最賞心悅目的事情了,天天能夠看到娘娘,奴婢少活幾年也願意」
「憐香今生只為娘娘,若是娘娘不要憐香,憐香唯有死而已。」
「娘娘莫要害怕,無論如何,憐香都會倍伴著娘娘,生死與共。」
「皇上如此寵愛娘娘,又怎會忍心賜死娘娘。若真有那一日,奴婢亦是無怨無悔,就跟著到陰曹地府去侍候娘娘」
「娘娘,奴婢熬這粥已經兩個時辰了,您吃一口試試,不合味道奴婢再去重做」
「娘娘,這是惜玉親手為您作的衣裳,足足縫了半年了,您試試看合身不?」
「娘娘,這是憐香縫的鞋,針工不是很好,您試一下吧,可別笑話我」
……
淚眼婆娑的望著已然氣絕的憐香惜玉,往事一幕一幕的涌上了心頭。
我俯,在憐香惜玉安祥的臉上各自親了一下。
我衷心祝福她們道︰「若有來生,你倆自投胎去做官家小姐罷侍候本宮太辛苦,也太委屈你們了」說罷,在一個酒杯上斟滿一杯酒,仰首一口氣喝了下去。
「不要真兒別喝」
一個熟悉而又久違的身影沖了進來,正是君王
可惜太遲了,我已將這一杯酒喝了下去
君王憐惜的抱著我,哭喊道︰「朕並沒有要賜死你都是惠妃那賤人假傳的聖旨」
我如置身夢中,在他懷中流著淚喃喃道︰「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
君王不語。
我能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月復內傳來隱隱的絞痛,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輕輕推開君王,流著淚笑道︰「君王,臣妾再為你一舞如何?」
說罷,我從懷里掏出霓裳紗衣穿上,一時間大殿內色彩萬千,美得猶如人間仙境
可惜伏在桌上的憐香惜玉已不能觀賞到我穿此紗衣作舞的美景
君王站在一邊流著淚靜靜欣賞著我的舞姿。
沒有伴樂,也沒有伴舞的宮女。
只有君王在殿中站著,流著淚靜靜欣賞。
《霓裳羽衣舞》的樂聲緩緩的在我的腦中響起,我輕踩蓮足,腳跟始終不沾地面,進行著一個又一個旋轉,拋袖,飛步等動作,一時如弱柳扶風,一時則如平步青雲,一時又如狂風驟雨,一時則如春暖花開。
這支曲子動作之難,姿態之優雅堪稱震古爍今。這舞步只有我一人練過,也並沒有在書簡中留下修習要訣,它將伴隨著我的舞姿成為千古絕響
跳到高調處,我順著舞步的勢頭凌空飛起半丈之高,凌空三個旋轉,萬彩繽紛的衣袖圍繞我身,直如九天仙女下凡塵般,使得君王如痴如醉。我這才緩緩的用我獨特的聲音婉轉纏綿的開口唱道︰「一襲輕衣為君舞,朝陽東照彩雲間。妾欲乘風踏雲去,猶惜君心似我心。」
唱罷,我則開始了這段舞步的最後一個動作——一連十個旋轉
只可惜,旋轉到第八個旋轉,我再也無力支撐,緩緩的倒了下去
別了君王來生再相會
PS︰第一卷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