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白龍魚服
1月7日，星期日，陰。
一輛普通車牌的東方牌風雲轎車停在了吳城大學的門口，車上下來一名年輕人，他身穿一套深藍色休閑西裝，活力中透著一股嚴肅沉穩，舉止間自有一股大氣風度。他下車之後便朝吳城大學里走去，吳大門衛傳達室的人見了，只當他是學校的年輕講師，沒有人出來阻攔。只是在他走進去之後，隱約覺得此人有些臉熟，卻似乎不是學校的老師。但想想，吳大的講師也有不少是別的院校的在讀博士，看年齡氣質倒也跟此人相符，便也沒有多想。
只是任誰也沒有想到，他們之所以覺得臉熟，卻是因為此人經常在省市新聞電視節目中露臉。這年輕男子當然不是別人，正是省委常委、吳城市委書記蕭宸。
蕭宸上任接近一年，吳城大學這座吳城最大的綜合性學府，他自然是來調研過一次的，但調研畢竟只是在學校的安排下走馬觀花的走走看看，其實主要不是視察工作，而是新領導到任後在各個口子認認路罷了，根本沒有真正對吳城大學有多少了解。
蕭宸如今最重視的幾項工作里頭，科教是很重的一環，他自然希望對吳城大學有更深入一點的了解，今天也是因為周末得空，又想起自己剛買了一輛新車，便自己開車出來溜達溜達，正好經過吳大，便干脆下來看看。
說到他買的這輛新車，倒不是什麼名貴貨，卻是他在朗柳創辦起來的那家吉瑞汽車的第一款低端家用轎車，售價不過五六萬罷了，要知道此時的桑塔納、捷達這種車，也還要十幾萬呢。
說起來，吉瑞汽車在蕭宸調離之前，發展還是很順利的，可蕭宸調離之後，吉瑞汽車的發展一度陷入困頓，差點夭折。
2000年，瀟南省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就是吉瑞汽車）生產了2000多輛汽車。為了讓這個沒有生產汽車許可證的企業能夠生存下去，在瀟南省和朗柳市兩級政府的幫助下，指定吉瑞汽車為朗柳的出租車用車，並為其上牌照。
但吉瑞造出來的車無論是否達到安全標準，都因為沒有登上國家轎車目錄而不合法，被國家有關部門要求停產。經過已經遠在江東的蕭宸出面干預協調和瀟南、朗柳方面的多方努力，通過王文遠的父親在國家經貿委的協調下，吉瑞進行了加入東汽集團的談判。這是一個具有「華夏特色」的談判，一個完全不平等的談判。
因為東汽掌握的底牌是吉瑞的生死牌︰不加入東汽集團就沒有戶口。最後，雙方簽署了《國有資產劃轉協議》，吉瑞同意將35040萬元的資產（注冊資本的20%）無償劃到了東汽集團的賬下，但吉瑞對東汽提出了「四不」原則，即不投資、不參與管理、不承擔風險和不分紅。其實還有很多東汽給吉瑞的「不」，如東汽的銷售網絡吉瑞不能使用、東汽管理經驗吉瑞不能學習……這一切，都只有在華夏，這個什麼「奇跡」都能夠發生的國家里才會發生。
2001年1月，瀟南省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正式更名為東汽吉瑞。吉瑞轎車也得以上了國家機械局被撤銷前最後一次公布的車輛生產管理目錄，獲得了久盼的「7字頭」目錄。從此，吉瑞汽車所有的車型在尾部左上角都打上了「東汽吉瑞」的標志，導致很多購車的人曾以為這是東方生產的汽車。
「東汽吉瑞」四個字給了這個新企業良好的市場形象，這是吉瑞加入東汽集團獲得的最大好處。同年10月27日，第一批200輛吉瑞轎車經臨京港出口敘利亞。且不說吉瑞汽車出口行為是不是一種炒作，單就說一個剛剛生產汽車一年的「乳臭未干」的汽車企業竟然實現了華夏汽車出口「零」的突破，就不能不叫人感到由衷的佩服。
而與此同時，第一批吉瑞風雲汽車正式上市，遠在吳城的蕭宸二話不說就托人在東方為自己買下一輛開過來自己用。之所以是托人在東方市買，是因為吳城還沒有吉瑞這個新企業的營銷網點。這輛汽車或許並不完美，甚至有很多做工上的細節都處理得不甚得體，但蕭宸在第一次坐上它的時候，卻是差點壓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畢竟，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這輛車的父親……而且蕭宸深知，就是這輛並不完美的風雲車，終于讓桑塔納等並無多少科技含量的汽車把那高位虛價給壓下來近一半！無數華夏人因此間接受益。
這不僅僅只是一輛汽車而已，它還是自主品牌汽車崛起的萌芽。奔馳造車百年，終成巨擘，誰知道吉瑞不可以？誰知道華夏不可以？！
今天是周末，吳大校園里面來來往往的學生並不甚多，現在的大學原本就是牛欄里關貓，到了周末還在學校里晃悠的同學還真不多。蕭宸往里走去，閑庭信步，他只是來順道來看一看而已，也沒有什麼目的，便隨意走走看看，校園里來來往往的，若非情侶，便是三五個好友一起，看那些女生三五成群從外面回來，手里大包小包，顯然是逛街了回來。如此一來，蕭宸「孤零零」一個人閑逛，倒是顯得頗有些不合群的感覺。偏偏他又氣質絕佳，倒也引來了不少目光。
手機忽然響了，蕭宸拿出電話一看，卻是微微有些意外，接通了說︰「喂？我是蕭宸。」
電話那頭傳來李利偉爽朗的笑聲︰「蕭書記，近來可好？」
「呵呵，好，很好，你呢？」蕭宸算是李利偉的老領導了，但李利偉這個人直爽豪氣，他倒是頗有些當朋友看待。
「挺好的，不過比不得蕭書記你呀，步步高升。」李利偉也呵呵笑道。
蕭宸跟他閑聊了幾句，然後問︰「找我有事吧？直說好了。」
李利偉那邊呵呵一笑，道︰「蕭書記，我把股份轉讓了，把董事長辭了。」
蕭宸訝然一驚︰「什麼？」
李利偉依舊有些沒心沒肺地呵呵笑著︰「我說，我不在遠東干了。」
「為什麼？」蕭宸定了定神︰「遠東現在可是咱們華夏鋯英石粉產業的龍頭，更是三大建材巨頭之一，隱隱還超過南北兩家，你這個時候……你是怎麼考慮的？」
李利偉呵呵笑道︰「我也沒啥考慮，現在吧，王文華、程子光兩個人在朗柳，我覺得……這話怎麼說呢……我擔心章市長和你給朗柳打下的基業，遲早被他們兩個敗光。王文華吃相還略好一點，那程子光……他就是沈萬三的兒子，再大的家業也有被他敗完的一天。」
蕭宸頓時有些沉默，王文華和程子光在朗柳的做法，他不是沒有听鄭之鵬他們給自己打電話的時候說起過，只是華夏體制內有體制內的規矩，自己已然離開朗柳，哪怕離職演說的時候肯定說日後也會關注關心朗柳的發展，但這話也就只是這麼一說，你人都走了，還想插手朗柳的事情嗎？那除非是上調省委，否則決不可能。如果真是留下一大批自己提拔的干部遙控朗柳「朝政」，這里頭犯忌就犯得大了去了，蕭宸絕不會干這種事，雖然他在朗柳的確有一大批擁躉，但自他離開朗柳，就再也沒有對朗柳施加過任何影響力，做的唯一一件跟朗柳有關的事情，就是調李雲新到吳城，而這個動作，想必王文華和程子光歡迎都來不及。
「程子光……」蕭宸默念了一聲，這個人他知道，從劉蒙時期他就知道了，原本是岳州市委副書記，現任朗柳市委副書記，市長，而且已經听瀟南省委徐副書記說起，此人恐怕沒多久就要成為朗柳市委書記了，王文華要上調省政府。
程子光的無能和敗家，蕭宸早已有所耳聞，在岳州的時候他還只是副書記，就已經頗為明顯了，此番如果果真成了朗柳市委書記，蕭宸和章平昌在朗柳干起來的一點基業，只怕還真能被他敗得一干二淨。尤其是……李利偉雖然沒有跟蕭宸明說，但蕭宸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一些消息，恆健糧棉油、雲夢明珠、吉瑞汽車、遠東稀金和遠東建材等朗柳主力明星企業，都有程子光的人往里面滲透，不僅如此，程子光還在想辦法拉攏里面的高管，已經有好些人來向自己示警了。
然而，蕭宸對此卻也沒有辦法。自己調出省了，這手就決不能伸得太長，否則即便自己背後站的人全華夏誰也不敢惹，爺爺不能保護自己一輩子，一旦爺爺千秋，那時候自己定然死得飛快。而去年自己調來吳城，偏又是個意外，以至于自己也沒來得及對朗柳進行全面的安排，只是臨時做了幾個小的部屬，連秘書都是臨時安排下去的。
在蕭宸看來，程子光這人，遲早要出事，不說別的，前段時間劉文軍就跟他提到，程子光將四醫院的一名護士提拔為汀江區的副區長，而這名護士不過是名普通護士，不管從任何角度去看，都不具備提拔成為副區長的條件。唯一的「條件」，就是在程子光住院期間「認識」了他而已。
「那你現在打算做什麼？」蕭宸思索了一下，問道。
「正要蕭書記指點呢。」李利偉呵呵一笑道。
「我能指點你什麼？」蕭宸搖了搖頭。
李利偉佯裝生氣︰「蕭書記，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你蕭書記的眼光最準，這一點咱們朗柳誰不知道？你不能指點，誰能？」
蕭宸呵呵一笑︰「那你是想經商還是？」
「我老李這個脾氣，體制內是沒得混的了，只好經商了。」李利偉笑著道︰「蕭書記覺得哪條路最賺錢？」
蕭宸哼了一聲︰「官商勾結最賺錢。」
李利偉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蕭書記就愛開玩笑，要不咱們勾結勾結吧？」
蕭宸呵呵一笑︰「算了吧，我工資都用不完，跟你勾結做什麼……你要做生意，其實很多都能做，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但如果是見效要快的呢，可以做網絡游戲之類的東西，如果是希望官面上有照應，自然首推房地產。」
蕭宸說完，李利偉那邊哦了一聲，然後頓了幾秒，才說︰「網絡，我不怎麼懂，還是做房產吧。」
蕭宸嗯了一聲，還是忍不住交代一句︰「做房產容易出事，自己要把穩形勢。」
李利偉大笑著︰「知道，知道，我老李的為人，蕭書記還不放心嗎？」
「總而言之你自己小心，尤其是涉及到拆遷的問題，更要注意注意再注意，出了問題再找門路，那就遲了。」蕭宸最後叮囑道。
「嗯，知道了，蕭書記放心吧。」李利偉說。
蕭宸掛掉電話，在吳城大學里頭逛了大半圈，心里對學校的校風有了個大體了解，便轉頭出去，正在校園主道上走，前面一輛改裝過大包圍的白色寶馬M3沖了過來，速度其實也不算多快，但這是在校園中，那M3的發動機線性的聲浪又那麼引人注目，蕭宸自然也就轉過頭去看，見車里駕駛座上的人是個頗為年輕的女子，不禁微微蹙眉，難道是學生？
不過吳城這種近海城市，經濟又比較發達，某些家庭的確已經是「先富起來」了，給女兒買個寶馬M3，倒也不是格外稀奇的事，雖說M3有些張揚，但蕭宸想來，總比開法拉利的要好一點。
蕭宸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過臉去不再關注，但這白色M3卻是正好是要停車在蕭宸走到的這處地方，一個急剎，在蕭宸面前鳴了一下喇叭，催他趕緊走。
蕭宸便有些不悅，皺了皺眉，沒理她，仍舊以正常的步伐向前走著。其實蕭宸的確是像散步一樣的走著，速度不快，可再慢，走過校道上的臨時車位也不過就是幾秒的事情，但那車中女子卻是惱了蕭宸那一副不理不睬的態度，頓時有些慍怒，車窗降了下來，把頭伸出去，朝蕭宸怒道︰「你耳朵聾了嗎？」
蕭宸看了她一眼，這女子果然只有二十歲左右年紀，長得倒是極好，只是如今柳眉倒豎，目中含怒，顯得剛烈了些。
蕭宸倒是不會跟這樣一個學生女孩計較，這樣的女孩子，多半是家里寵慣壞了的，跟她們講道理也許有用，也許沒用，純是無準的事情，蕭宸也就不打算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即轉頭，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那女孩見蕭宸居然理都不理自己，心中更怒，把檔位一空，一腳油門一轟，線性的聲浪頓時傳出，M3就像一頭暴怒的猛獸，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讓所有人都在心里猜測它真正沖過去的話，蕭宸是不是立刻就要飛了。
蕭宸其實還不清楚，眼前這輛不是普通的寶馬M3，而是M3GTR車型。該車是今年剛剛推出的，3997cc排量的V8引擎采用90°夾角設計，擁有261kw和37.2kgm的動力輸出。令M3GTR足以抗衡Porsche911GT2及Ferrari550Barchetta這樣的超跑。同樣的，作為寶馬的尖端產品，操控性自然是它的長項，號稱能讓人「愛上彎道」，乃是「真理之環」紐伯格林北賽道的常客。
蕭宸听見身後寶馬M3發動機的轟鳴，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這女孩正一臉怒容地看著蕭宸，但蕭宸忽然轉頭掃過來一眼，卻讓她生生打了個寒戰。
蕭宸此時已可算是久居上位，早已養成了一種氣度，由氣度又產生一種威勢，他面帶笑容的時候，自然讓人如沐春風，可一旦把笑容一斂，目光一冷，便是在體制內浸婬數十年的官場老油條也得忍不住背脊發寒，這少女有多殺閱歷經驗，被蕭宸這麼冷冷地掃了一眼，頓時感到一陣心慌，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空著檔踏到底的油門也不自覺地松了。
蕭宸卻依舊沒有說話，見這少女服軟，收了目光，仍舊按著那不緊不慢的速度走開了，跟本不去管後面那女子回過神來以後的心情。
蕭宸剛走到自己停在吳城大學大門口的風雲車邊，身後就傳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喂！你等等！」
這一聲叫得很突兀，但很明顯是沖著他來的，而且听聲音，便是剛才那個少女。蕭宸轉過頭，平靜地看著她。
那女孩對蕭宸印象極差，而且她總覺得蕭宸就是故意做出這般淡然地表情出來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見蕭宸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眼中古井不波，更是氣憤，張嘴就說︰「看什麼看？」
蕭宸微微皺眉︰「是你叫住我的。」
那女孩冷然道︰「那又怎樣？」
蕭宸便不答話，但眼中卻透露出很明顯的意思，你不說話我就走了。
那女孩感覺眼前這人架子極大，估計他可能是學校的什麼老師，不過就算如此，她又哪里會放在眼里，冷冷地道︰「你要向我道歉。」
蕭宸看了她兩秒，忽然笑了，淡淡地說︰「你弄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