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龍騰 第029章 將計就計

作者 ︰ 雲無風

第029章將計就計

趙志剛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哈哈笑著,一手搭過去,摟著林磊的肩膀,湊近一些,熱情地問︰「老弟,你知不知道碧波路的事情……?」

林磊一頭霧水,眼里全是迷茫︰「碧波路?……什麼事情?」

趙志剛呵呵笑著,跟劉大春和錢波對視一眼,笑意更盛,摟著林磊的肩膀︰「碧波路不是在修路嘛,這個,老弟你該是知道的吧?」

林磊點點頭︰「嗯,我知道,剛才送蕭書記去石湖,經過碧波路的時候那邊修路,正堵車呢,我就繞道了。」

趙志剛心里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那,蕭書記沒說什麼嗎?」

「沒啊。」林磊毫無心機地笑道︰「蕭書記又不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還能什麼都管麼?累不累呀!」

趙志剛見林磊笑得坦誠,心里這才一寬,呵呵笑道︰「那倒是,老弟這話說得最對我的胃口了,咱們人活一世,是為什麼呢?」

林磊見趙志剛這表情,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有葛優的神韻,頓時想起王朔原創葛優口述的名言︰你說咱長這麼大容易嗎?打在胎里,就隨時有可能流產,當媽的一口煙就可能畸形。長慢了心髒缺損,長快了就六指兒。好容易扛過十個月生出來了,一不留神,還得讓產鉗把腦子壓扁。都躲過去了,小兒麻痹、百日咳、猩紅熱、腦膜炎還在前面等著。哭起來嗆女乃,走起來摔跤;模水水燙,踫火火燎;是個東西撞上,咱就是個半死。鈣多了不長個,鈣少了羅圈腿。總算混到會吃飯能出門了,天上下雹子,地下跑汽車;大街小巷是個暗處就多個壞人。你說趕誰都是個九死一生。這都是明槍,還有暗箭呢。勢利眼、冷臉子、閑言碎語、指桑罵槐;好了遭人嫉妒,差了讓人瞧不起;忠厚的人家說你傻,精明的人家說你奸;冷淡了大伙兒說你傲,熱情了群眾說你浪;走在前頭挨悶棍,走在後頭全沒份;這也叫活著,純粹是練他媽一輩子輕功…

林磊心里想著,差點笑出來,趙志剛還在那里感嘆︰「……所以我一直多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咱們苦哈哈一樣掙錢,這錢掙來干嘛的啊?還不是拿來用的!老弟,你別看我好像挺有點身家,其實那都是虛的,我這個人啊,就喜歡交朋友,賺錢也是為了交朋友……交的朋友好,一輩子順順利利開開心心,那才是正理啊,你說是不是?要是每天忙死忙活,一輩子下來回憶一下自己一生,發現除了干活還是干活,那有什麼意思?」

林磊呵呵笑著點頭,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錢波在旁邊陪著笑,心里卻嘿嘿直笑,你趙志剛背靠大山,自然活得瀟灑,這年頭的官商可不正是最瀟灑的麼?如果光是官,很多可以瀟灑的地方還得背著人偷偷瀟灑,可官商不同啊,風雨來了有靠山擋著,金銀來了,卻是自己拿去瀟灑,何其快哉!

趙志剛卻是繼續跟林磊「說心里話」,看那架勢,還真有些子要交淺言深的模樣︰「不瞞林老弟說,碧波路是老哥我搞的工程,交通局的撥款按說是有2000多萬,不過那款項是分批給的,實際上我修路之前先得墊錢,但是你知道,現在修路不容易啊,各種材料,沒有一樣不漲價的,但是先前定下的價格又不能變動……老弟,你說我這路怎麼好修?」

林磊一副幫趙志剛憂愁的樣子︰「是難辦,是難辦啊。」

趙志剛嘆了一聲︰「老弟也覺得難辦不是?所以說啊,我最近一直都在愁,這工程真是接錯了……老弟,其實虧點錢,我都認了,麻煩是現在有些人偏偏覺得我拿的工程是塊肥肉,非要雞蛋里挑骨頭,說這工程出了施工質量問題……」

林磊愕然道︰「質量問題?那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麼?」他說得很自然,仿佛天經地義,一副涉世未深的小青年模樣。

趙志剛一滯,干笑一下,打個哈哈掩飾過去,道︰「老弟你不知道,其實所有工程,不論誰做,如果真有質監部門要嚴格督查的話,那都是能找到質量問題的!就像碧波路,我在這麼困難的局面下,嘔心瀝血、竭盡心力想按照原先的計劃按時修好,可他們非要挑毛病,不也能挑出毛病來麼?所以……現在老哥我可能有麻煩啊。」趙志剛說著,一雙眼楮就看著林磊。

林磊再怎麼沒有閱歷,這時候也該明白趙志剛的意思了,很配合地問道︰「有什麼麻煩?」

趙志剛嘆道︰「你知道,老哥我這個人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愛交朋友,所以我在吳城,還是認得一些朋友的,其中就有一些官面上的朋友,像劉局和錢局,蒙他們看得起,折節下交,也是好朋友……因為碧波路這事兒,我肯定是得罪了一些人的,現在這些人怕是要借口碧波路的施工質量問題來找我的麻煩了。」

林磊一驚︰「那怎麼辦?」

趙志剛慨然一嘆︰「找我的麻煩,也還罷了,了不起就是賠點錢,以後不在吳城做生意就是,華夏這麼大,還怕找不到生意會餓死我不成?……其實我是擔心這些人陰險,不光找我的麻煩,還借著這件事找我的朋友的麻煩。」趙志剛頓了一頓,用手指了指劉大春和錢波︰「好比劉局和錢局,都是我的朋友,偏偏他們又是城建局和交通局的,那些人想害我,又怕我的朋友們為我鳴冤,肯定會連著他們一起害,可我又豈能因為這件事情連累到他們?……唉,難啊!」

「他們找到趙哥的把柄——哦,姑且稱之為把柄好了——可這也只是趙哥你的問題啊,跟劉局和錢局有什麼關系?」林磊依舊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趙志剛一愣,他沒料到林磊貴為市委書記的司機,居然會真的一點社會閱歷都沒有,頓時窒了一窒,但也只好解釋給他听,沒辦法,只好把事情攤開了講︰「林老弟宅心仁厚,卻是不明白有些人手段之狠……老弟,你說這年頭,當官的最怕攤上什麼鳥事?」

林磊一愣,眼珠轉了轉,試探著問道︰「**吧?什麼國有企業的下崗職工集體上訪堵了政府大門這類……再不然就是礦難之類的重大安全事故,是不是?」

趙志剛倒是沒料到林磊還知道這兩種「倒霉事」,但卻搖了搖頭︰「這都是意外……哦不是,我的意思是,這都是很少見的事情,我說的是比較常見的。」

林磊想了想,搖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好像平時沒什麼好怕的啊。」

趙志剛嘆道︰「林老弟果然……嗯,果然是個正直的……性情中人,不屑于考慮那些旁門左道……其實這年頭當官的最怕就是被人亂查。你知道,其實這體制內啊,有很多事情,如果不查,大家都當作是習慣……這些習慣呢,就被稱為潛規則。潛規則這東西,平時大家都是遵照執行的,可是潛規則、潛規則,畢竟是‘潛’規則,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說。這些東西大家私下做可以,如果非要查,卻是多半要違背了‘明’規則的……劉局和錢局雖然跟我、跟碧波路的施工沒有任何關系,但是他們在局里辛苦這麼多年,能夠做到今天的位置,那也是踏著別人的肩膀上來的啊,難保沒有一些失敗者懷恨在心不是?這麼多年的工作,也難保沒有某些不怎麼容易被注意到的小失誤不是?這些東西平時跟別人一起看,沒有什麼,大家都這樣嘛,可是萬一真有人非要查,非要追究責任……大小是個麻煩啊。」

林磊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趙哥說的是腐……啊哈,嗯,我明白了。」

不就是怕被人查麼?不就是**了麼?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人說,現在的官,不論是誰,只要被人盯上,非毀不可。這話讓人感到冒汗,覺得非常可怕。據說,一位書記為官為人犯了官場大忌︰不團結,視下級為政敵;結果被這位政敵盯上,繼而爆出**丑聞而下馬。這讓人想到的不是反**,而是官場的險惡,透露的是官場恩怨。以官場恩怨來暴露反**,何等的可怕。這實際上是權力之爭,與反**沒有關系。

按照林磊讀大學時某位教授的「學術觀點,不代表我個人的政治理念」來說︰**是**社會的必然產物,**社會如果沒有**反而讓人覺得奇怪。**社會的反**是邊反邊**,是**分子反**,是官越大越容易**,是權力不受約束、只對上不對下負責的結果,因而不可能成功。**社會的各種反**措施到頭來只能是枉費心機。消除**只能寄希望于「主權在民」的民主與法治社會。

現在反**反到誰的頭上,多數是在政治斗爭中失敗的結果。如果一個人正在春風得意之時,即使有再大的問題也沒有人去查,照樣以清正廉潔的形象出現;一旦這個人敗了運,一切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會發生,一切人都會落井下石。

林磊的那位教授還說︰理論和實踐都可以證明,只有當反**的成本低于**成本時,這一工作才能真正有效率的推進。反**的成本越是低,就越證明反**的機制和環境得到了改善。反之,反**的成本越高,反**就越艱難。制度性**是最可怕的**,用制度反**是最有效的辦法。沒有有效制度的監督,只能使**官員的「三太現象」(上級監督太遠,同級監督太軟,下級監督太難)越來越突出。

林磊以前跟表姐徐菲閑聊的時候,徐菲也談到過**的問題,徐菲的觀點也不算稀奇,她覺得官員烏紗帽的含金量的問題是**嚴重的根源。凡是**嚴重的國家,官員烏紗帽的含金量都很高。這種含金量不是指他們的正常收入,而是指職務的權力。權力過大,權力介入經濟活動,不產生**才是怪事。過去**還只集中在經濟部門,但現在,只要是有權的部門,各行各業都在千方百計地搞**。

其實只要是人所組成的社會,不管多麼完善的體制,都永遠無法徹底根除**,只能減少到最低程度。人是社會動物,整個社會都在向錢看時,很難獨善其身。政府官員**絕對不是孤立現象,而是喪失理想信念,一切向錢看的社會現象在官員身上的一種反映。

後來林磊到了蕭宸身邊,蕭宸對反**工作是比較關注的,有時候在出行的時候,因為要跟沈誠談公務,在車上也談到過一些東西。可能是蕭宸也有鍛煉和培養林磊的意思,倒也經常跟林磊說一說政務上的事情,對于**問題,蕭宸也談過一些。

在蕭宸看來,**最原始的根源是人**的一種表現。當人類組成了社會,產生了權力,**也就產生了。**與權力是共生物。但**是任何社會都反對的,最起碼是從形式上反對的,所以設置權力的同時,都會構建如何防止**的機構。形態上越先進,防止**的效率越高。但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說自己已經根除了**。

**有正常的**和反常的**,在上規範下得到平衡的**和超出社會規範的**。**的產生應該說是種自然屬性,滿足**的手段則是社會屬性。

林磊自然不是真的一點社會閱歷都沒有,這年頭的大學生,雖然沒出社會,可誰沒見過身邊那些形形色色的「怪事」?根本都見怪不怪了。林磊也知道,為官者身居潮頭,誰能一塵不染。尤其是在表姐身在官場,而他自己也跟了蕭宸,更是覺得不能因為有貪官就說官官都貪;不能因為有墨吏就說吏吏皆墨。**不僅僅是政府的事,社會上就沒有**了?記者搞有償新聞、醫生收紅包、教師收禮金、裁判吹黑哨,不是官照樣有**。社會轉型時期有些**是不可避免的。市場經濟社會轉型過程,也是資源配置、利益分配重新組合的過程,不可能不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

當然,當干部做到大公無私不容易,但至少做到先公後私還是可以的。說起來,林磊還真有些佩服蕭宸,到現在為止,林磊還真沒發現蕭宸有什麼**現象,出了用車頻繁一點以外——可他用車也是公用居多,極少時候私用出去,也是在市里到處看看,倒是更有些巡視自己治下的意思,好像今天開出去釣魚這種事,林磊跟了蕭宸幾個月來,也不過兩三次罷了。再退一萬步講,蕭宸的「特別費」,恐怕比大部分處級干部多不了,他還不見得用得完,實在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蕭宸跟林磊說的話,林磊也不是完全都懂,但他對蕭宸格外崇拜,蕭宸跟他講這些東西,不管懂或不懂,他都默默記下,想來現在不懂,多想想,沒準以後就懂了呢?總沒壞處。

比如蕭宸說搞市場經濟就是為了加速發展,上一代領導人最終決定,為了發展得更快更有效率,暫時犧牲一部分公平,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是必要的。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是一場深刻的變革,對社會的沖擊和影響是深刻的、多方面的,整個社會的利益正在重新分配,思想觀念和社會的各種關系正處在沖突和整合的過程中,**的問題也必然會在這個時候尖銳起來。**問題必須通過經濟發展、市場的完善、法制的健全、民主政治的擴大、反**機制的建立健全、社會信息化程度的提升、整個民族精神文化和思想道德的提高,才能從根本上加以解決。

至于現在,正處于劇烈變化中的社會責任、權力、利益失去標準,到了政府執行者的手里竟然變成孫悟空手中可大可小的金箍棒。利益驅動,有利的,各部門都來管;沒利的都不管。處于社會權力中心的為官者,要做到至清也的確是難了一些。

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階段,許多**是因為權力集中、權力過濫造成的。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將來還要還政于民,很多事情不是政府說了算,而是市場說了算,最終要形成大社會小政府的政治格局。到那時候因權力過濫造成的**才能消除。經濟轉型的階段,許多界限都變得模糊不清,政府不管不行,管多了不行,管少了也不行。轉型階段思想觀念大踫撞,社會道德、社會風氣都在這場深刻的變革中面臨著深刻的危機。

這些話,蕭宸說出來好像天經地義,林磊听起來倒也覺得天經地義,只是迷迷糊糊中似乎理解得不是很透徹,但這種年紀的年輕人,不是最崇拜偶像的時候麼,既然蕭宸說是,那就自然是了,自己不懂,那是自己水平不夠,閱歷也沒到那程度而已。

林磊于是嘆道︰「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這也真是沒法子的事。這年頭,要真是按照本子上的條條框框來對照著查,那哪個能經得住?**這種事,哪里是真正查得清的?朱元璋殺貪官殺得多吧?明朝的**難道就少了?他洪武年間的**難道就少了?……這個問題,根本就無解!」林磊這話,也不知道是順著趙志剛的意思來說的,還是自己真有這種感覺,反正趙志剛听得大喜,連連點頭,稱贊林磊果然是年輕有為。

想那朱元璋統治的洪武年間,實在是華夏歷史上殺貪官最多的時期,朱元璋說「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但可惜的是效果卻很有限。大批官員面對朝廷的嚴刑峻法,前赴後繼,氣得朱元璋說「我欲除貪官官吏,奈何朝殺而暮犯。」如此大規模的殺人而仍不足以杜絕貪污**之風的蔓延和盛行,究其原因,僅靠個人的願望和手段是不可能的。華夏的封建社會長達幾千年,各朝代、政權不斷更迭,無論哪個朝代初期都是政治相對清明、欣欣向榮的,而末期的弊端和不可收拾又如出一轍。究其原因,這種普遍性,恐怕與君主對權力的控制程度不無關系。處于金字塔頂端皇帝,只要還有足夠的清醒,總是要懲治時弊的。但是由于是一個人的天下,而**是朝廷眾多官僚共同之**,用一雙眼楮去監督成千上萬雙眼楮,即使鼓勵告密、大開殺戒,也是勞而無功;以一人之力和威嚴監督天下,必然失敗。

盡管朱元璋對貪官污吏恨之入骨,為了打擊貪官污吏用盡了心思,但是並未達到其根本目的的原因,正是在于其**制度。這里的關鍵在于︰由于對官吏的權力沒有形成外部有效的監督和制約機制,官員漠視民間輿論已經成為一種文化。在這種社會制度中,以任何手段防止貪污**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尤其是以對人類社會文明的反動和倒退的手段來防止貪污**,更突出地反映了封建社會晚期**統治本身的腐朽和沒落。

有人說,華夏的反**進程是︰80年代槍斃**的縣級干部,90年代槍斃**的廳局級干部,再到槍斃省級干部,最後槍斃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陳杰軻,卻始終沒有見到50年代槍斃劉青山、張子善那樣的敲山震虎的效果。

高官**案件的潛伏期越來越長,既說明高官**的手法越來越隱蔽,斗爭越來越激烈;當然這也說明中央反**的決心和斗爭的力度在不斷加大。

錢波忽然笑起來,說道︰「咱們華夏反**有這樣三句話︰看得見的管不著,管得著的看不見;頂得住的站不住,站得住的頂不住;干得好的上不去,上得去的干不好。這個**問題……嘿嘿。」

三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點頭贊同,這的確是事實。

林磊嗯了一聲,說︰「清除**,不僅僅是挑出一個爛隻果,更應該檢查放隻果的筐子。」

這句話一出口,倒是讓趙志剛和劉、錢兩位局長都高看了他一些,劉大春笑道︰「林老弟這話說得好,一針見血啊,還有些哲理呢。」

趙志剛和錢波也點頭附和,林磊卻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話不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我其實也是听蕭書記說的。」

三人都一愣,心說這小青年就是呆愣。不過嘴里卻是一點不慢,一齊稱贊蕭書記果然有學問有見識,高瞻遠矚,非是他們尋常人等可及。

趙志剛忽然嘿嘿一笑︰「別看那些人對**看似恨得厲害,但其實這里頭更多的是恨自己沒本事搞**;要是他們有**的本事,沒準**得更厲害。這些人就是在痛恨**的同時,卻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沉侵其中,隨波逐流,利用**的方式謀求自己的利益。」他忽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哈哈一笑︰「我要是省委書記,什麼過年過節收點小禮品,那能叫**嗎?我要是不收,下面的人不是還擔心我有別的想法?對吧?這年頭就是這樣!」

林磊笑呵呵地點頭,看似頗為同意趙志剛的意見。

要是照林磊的看法,華夏人就是有兩個劣根性,一個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二個是都覺得隨大流總不會錯。因為這兩個原因,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一邊痛恨**,一邊同流合污。他賣官收錢、我送錢升官,雙方的心願都達成了,參與了,不得不沉默;因為放血圖的是升遷,告發了他,錢就打水漂了。二是他**他的,我過我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三是領導權力太大,怕以卵擊石,遭受報復。四是眼下官場的大風氣壞了,大家都裝糊涂,我何必做「出頭鳥」。五是大家都送錢了,我也送了;他們都沉默,那我也沉默。六是曾經暗示過,試探性批評過,但不起作用,干脆就沉默了。

但不論怎麼說,趙志剛這番話倒也真實,如果現在去問自己的朋友︰「假如你有權,你會不會**?」答案多是這樣的︰「我可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到那時,說不準我也成為**分子」,「大**不會搞,小**保不準,吃點、玩點、喝點、撈點算得了什麼?」「周圍的人都**,你能潔身自好?還得隨鄉入俗」,「我自己主動索要也許不會,但人家送上門的我怎好拒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已成為許多人口頭誅之,而內心求之的一種現象。

這是一種什麼心態?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羨腐心態」,一種發自內心的對**的認同、嫉妒、羨慕和期盼。

**已是令人深惡痛絕的社會現象,執政的**最危險的敵人就是自身的**,而羨腐的心態比**本身更令每一個有良知、有社會責任感的人憂慮、恐懼。為何?一是有其普遍性。社會上持有這一心態的人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為數不少的人,甚至可能是大多數人,很有群眾「基礎」。本來是一種邪惡,卻成了一塊「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都想趨之、為之,無形之中為**提供了一種寬容、縱容的土壤。二是有其滲透性。權力的滲透力是無限的,**的滲透力也是無限的。即使那些社會地位卑微的從業人員,手中只要擁有哪怕微不足道的權力,一旦有機會、有可能,也會淋灕盡致地發揮羨腐「文化」的「功能」,使得**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三是有其漸進性。「大**」是怎麼發展而來的?誠如民俗雲︰「做賊就打偷菜起」,貪官往往是從「吃點、拿點、玩點」這類小**開始的,是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嘗到了「甜頭」,反正又不會受懲罰,于是**和膽子便越來越大,只要有條件就會不擇手段,一發不可收,終至不能自拔。

只是很多人都沒有更深地去思考一下︰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患」上了這種可怕的「羨腐心態」呢?

其實,很有可能是受了**官風的燻染。一定意義上說,官德引導民風,甚至決定民風。官員的言行舉止、思想境界、道德情操,直接影響一個地方、一個單位風氣的形成,是社會行為規範的風向標。如果官員台上講一套,台下做一套;嘴上反腐,行為搞腐,那麼他的治下官風必然不正,民風必然受到污染。

這也正是蕭宸當年去鼎清區之前蕭老跟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你一個人清廉是不夠的,你要能帶動你身邊的人都清廉起來;你一個人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辦事也是不夠的,你要能帶動你身邊的干部都能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辦事。」

當然,除了官風燻染這個客觀原因之外,這種情況也有主觀原因,就是嫉妒心理使然。嫉妒心理人皆有之,周圍的人包括同學、同鄉、親戚、好友,凡有點權當個官的,有的莫名其妙地「發」了起來,吃香的喝辣的,甚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整日地鞍前馬後有人抬著、捧著;毛病有人掩著、護著;錯誤也有人擔著、保著……人與人的差距就在于做官與不做官之間。于是,大眾的嫉妒心理便漸漸萌生。

華夏五千年里,除了秦朝之外,歷朝歷代基本都沒有真正的法律精神,倒是有另外一種糟糕的心態,叫做「法不責眾」。時下**分子叢生,不再是鼠輩獨行,而是一茬茬「前腐後繼」,「出生率」高,而「死亡率」即被查處法辦率卻很低。各種**活動因「低風險、高收益」而日益猖獗。法不責眾的僥幸心理引得許多人對貪腐「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正如趙志剛剛才說的,不少人恨**,實際上是恨自己沒有資格搞**。一旦他們有了資格,**起來比誰都厲害。華夏的官本位之所以盛行如斯,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有職有權以後,就有了**的資格。要是職權失去了**的條件,一定有相當一部分人不願意進入官場。就是某位市委書記說的「當官不發財,請我都不來」!

「那現在怎麼辦?」林磊擔心地問趙志剛。

趙志剛嘆了一聲︰「老弟,這事情……難辦啊。算了,喝酒,喝酒……」他說著,拿起啤酒瓶子,一口氣咕嚕咕嚕,居然直接就見底了,看得林磊眼都直了。趙志剛卻還不解愁,轉頭大聲道︰「服務員,再來一瓶五糧液。」

林磊吃了一驚,忙道︰「趙哥,酒喝雜了可不好,容易醉……白酒就算了吧。」

「沒事,沒事,醉了好啊,醉了沒煩惱。」趙志剛打了個酒嗝道。

林磊嘆道︰「可惜我人微言輕,幫不上趙哥的忙,唉……」

趙志剛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這是什麼話,我跟你結交,又豈是專找你幫忙的?這事兒你甭管,老哥自己能處理。」

林磊的臉色看起來就越發慚愧了,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

錢波這時候嘆了一聲,對林磊道︰「林老弟,其實你剛才這話不對。」

林磊奇道︰「什麼話不對?」

錢波道︰「你說你幫不上忙,對吧?」

林磊點點頭,理所當然道︰「我就是開開車,那個機關事務科的副科長,好像也沒什麼用呢。」

錢波呵呵笑了起來,但卻沒有立刻解釋,卻是旁邊的劉大春笑著接口道︰「林老弟,我們三個,痴長你幾歲,對有些東西倒是還有點了解……譬如你,你是蕭書記的司機,這可不是你自己以為的‘就是開開車’,其實你是可以‘很有辦法’的。」

林磊奇道︰「我能有什麼辦法?」

錢波呵呵一笑,循循善誘道︰「林老弟,你說蕭書記現在身邊,誰最貼心?」

林磊臉色恍然了一下,但裝作不知道︰「這個……怕是沈主任吧。」

錢波將林磊的臉色看在眼里,卻不說破,只是搖搖頭。

林磊又道︰「那……莫非是鐘秘書?」鐘秘書自然是指鐘毓。

錢波微微猶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蕭宸有個生活秘書,蕭宸還沒結婚,市委辦給他安排生活秘書其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錢波卻不知道鐘毓跟蕭宸發展到什麼情況了,要是……那自然是很貼心的,可是要是還沒到那程度,就差得遠了。

「也不是。」錢波搖頭道。

林磊就奇了︰「那還有誰?難道是趙市長?王區長?」

錢波哈哈大笑,劉大春卻是一邊笑一邊道︰「林老弟,看來你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啊。」他指著林磊的鼻子,認真地道︰「跟蕭書記最貼心的,可不就是你麼?」

林磊頓時愣住,反問道︰「我?我只是蕭書記的司機呀。」

劉大春笑道︰「司機自然是最貼心的了,司機管什麼?管領導的出行啊。你想,古時候三公九卿,那九卿里面可就有一個是皇帝的司機,專管皇帝的出行呢,那可不就是整個國家最大的官之一嗎?而且現在還不同,蕭書記這種地方一把手,幾乎天天要出去,每天都少不了司機,能跟你不親密、不貼心嗎?要是不貼心,豈能用你?」

林磊長長地哦了一聲,仿佛第一天發現自己如此了不得。

錢波接口道︰「所以,我說林老弟你實在是妄自菲薄了。趙總在碧波路的事情,放在別人眼里,那是大事,比如我和劉局,別看著平時好像有些地位,其實哪里比得上老弟你?這事情我們才是真的幫不上趙總,但是你,林老弟,你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搞定這件事。」

「輕而易舉?」林磊好像是相信了錢波和劉大春的話,但似乎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些不確定︰「怎麼一個輕而易舉法?」

錢波忽然面色一正,肅然問道︰「林老弟,你說句實話,趙總對你如何?」

林磊道︰「那當然沒得說,跟我親哥哥一樣!」

錢波和劉大春就露出笑容,點點頭,錢波道︰「如此,你是真心想幫趙總了?」

「那是自然!」林磊拍拍胸脯︰「只要我辦得到的,決不推辭!……只是,你們要告訴我該怎麼做……我怎麼就沒覺得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錢波哈哈一笑,贊許地點點頭︰「很好,只要你有心就好……林老弟,你可知道,這件事是誰要查的?」

林磊搖搖頭︰「不知道。」

錢波嘿嘿一笑,卻不說話,劉大春跟他雙簧演得熟練,接過話頭︰「這個人你也熟悉,正是那吳中區區長王文遠!」

林磊吃了一驚︰「是王區長?他怎麼……難道他跟趙哥……?」

錢波慨然一嘆︰「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我們也知道王區長跟蕭書記交情不錯,若你覺得為難,也就算了,趙總待你如此,自然不會怪你。」

林磊怒道︰「什麼叫算了?當我林磊是什麼人了?是王區長又如何?他待我難道有趙哥待我這麼好?」

錢波猛一拍手︰「好!說得好!」劉大春跟他對望一眼,肅然道︰「這件事說起來也簡單,只須……如此這般,便能輕松解決了。」

林磊听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似乎面有難色︰「那我不是‘假傳聖旨’麼?要是蕭書記日後知道了……」

錢波一嘆︰「既然林老弟為難,那就算了吧,趙總,此事還是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了……」

趙志剛還沒說話,林磊忽然下了決心︰「慢著!」他一咬牙︰「我去跟王文遠說,你們放心,我有辦法讓他相信這是蕭書記的意思。」

錢波和劉大春喜道︰「真的?好,好,那就最好了!林老弟,果然是有本事的人!」

林磊面顯得色,看了趙志剛一眼,趙志剛呵呵一笑︰「老弟,這本是我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萬一要是……」

「趙哥莫非不把我當朋友嗎?」林磊頓時不悅了。

「這……怎麼會?」趙志剛好像愣了愣,終于點頭接受好意︰「好好好,是我不是……那這事就拜托老弟了。」

「放心!」

一頓飯吃完,已然下午2點,蕭宸沒有電話打來,想是懶得麻煩林磊,自己跟王文遠一起去吃飯了。林磊走出吳城大酒店,上了吳城1號車,模出電話來,撥通一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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