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情人節(上)
冬天的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蕭宸迷迷糊糊睜開眼楮，手往旁邊一搭，忽然一轉頭，眼楮睜開，枕邊已經空無一人。
床頭櫃上一個心形水晶鎮紙壓著一張便箋，蕭宸伸手拿過，上面寫著幾行字︰「情人節快樂，愛你的菲。」然後又在便箋的最下面用小了一號的字體寫著︰「整理一下房間，免得被她發現哦」
蕭宸輕輕嘆了口氣，昨天晚上跟徐菲熱情踫撞到了半夜，居然意外的接到葉玉靈的電話，她已然放假，今天——也就是2月14日，要來朗柳跟自己一起過情人節。
蕭宸當然是想她的，但她這個電話打來的時候，朗柳市政府新宿舍一號樓里才剛剛安靜下來，徐菲正像小貓一樣的趴在他身上……即便蕭宸這樣的人，也未免有些老臉一紅。
徐菲自然一听就知道蕭宸電話里那位肯定是今後的「正室」了，于是蕭宸一邊接電話。
掛掉電話，蕭宸就一個翻身，再次將徐菲壓到身底下，惡狠狠地道︰「還要吃是吧，喂飽你！」
「呀……老公，人家錯了嘛……人家已經很飽了……不要……」徐菲現在對付蕭宸很有一套，知道他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但這次蕭宸卻偏不放過她，一手抓住她一瓣雪臀，俯身底下去，鼻尖對著鼻尖︰「剛過12點，這是情人節禮物。」
徐菲眼中的一絲戲謔之色隨之退去。她嬌柔一笑，閉上眼楮，花瓣一般的紅唇印在蕭宸的嘴上，兩條**也盤上了他的腰間……
「愛我……」
蕭宸放下手中的紙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整理一下房間？有用嗎？上次小蓮回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知道有其他女孩在這住過，而小蓮在這兒過夜之後，徐菲第二天過來找自己，不也是一進屋就知道有別的女孩來過？
蕭宸拿出手機，分別給蘇凝和岳小蓮發了個短信，然後就打開電腦，上了朗柳市人民政府官方網站，在論壇中，以市長ID發表了一份拜年貼。這個帖子是蕭宸提前準備過的，有一副手寫的毛筆題字的圖片，上面是蕭宸用狼毫小筆行書寫下的︰「值此新春佳節即將來臨之際，我代表朗柳市人民政府並以我個人名義向廣大網民朋友拜年，感謝大家對市政府工作的關心和支持，祝廣大網民朋友新春愉快，合家歡樂，萬事如意！」
但這個帖子的關鍵內容則是蕭宸代表市政府在帖子中公開承諾了十項條款︰「經市委同意、市政府研究決定，並向社會公開承諾，1999年要為人民群眾辦好十件實事︰
1，確保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民人均純收入分別增長10%和8%以上，繼續保持全省前列。
2、實現城鎮就業再就業5.4萬人，轉移培訓農村勞動力和返鄉農民工8.5萬人，免費培訓困難家庭子女至少3000人就業。同時，為完成國有企業體制改革兩個置換第一次試點企業的改制，確保改制按照精神、省委指示和市委市政府的有關規定有序的進行，確保廣大職工合法合理的各項權益不受侵害，市政府組成以市長蕭宸為組長的特別工作組，指導和監督改制工作施行。
3、改造新建23個鄉鎮衛生院、400個標準化村衛生室、20個城市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站），103萬城鎮醫保職工和居民免費體檢一次，資助15.5萬名農村低保和五保對象加入新型合作醫療。將繼續完善城鎮職工、城鎮居民和農村新型合作醫療制度，實現城鄉醫療保障體系全覆蓋，並將城鎮居民醫療保險住院報銷比例整體提高10%，將新農合基金籌資額度提高到人均100元，對返鄉農民工進行一次免費體檢。
4、資助19.2萬名城鄉貧困家庭學生，確保所有適齡青少年不因貧困失學。
5、改造縣鄉公路307公里，新建通村水泥（瀝青）路500公里，全部消除朗柳城區斷頭路、泥巴路、破損路。實現集中居住點、主要農業生產基地、養殖小區通油（水泥）路。
6、對城鄉飲用水水質進行一次普查，建成朗柳城區三水廠一期工程，新解決農村39.2萬人的飲水安全問題。
7、完善市縣城區文化設施，新建7個鄉鎮綜合文化站、200個村文化室、245個「農家書屋」，每村每月免費放映一場電影。
8、新建150處城鄉全民健身活動場所，啟動朗柳體育中心游泳館建設。
9、繼續實施整村推進扶貧工程，市政府額外籌集資金4300萬元，完成127個貧困村扶貧整村推進年度任務，新解決5.5萬貧困人口的月兌貧問題。
10、免費為困難群眾和農民工辦理法律援助案件800件以上，其他法律援助事項8000件以上，維護群眾合法權益。
這個帖子開了市長網上拜年的先河，蕭宸發帖之後僅僅去洗了個澡，回來便已經有數十個跟帖，有反過來給他拜年的，也有質疑這貼是不是市長本人發的，還有要「告狀伸冤」的，蕭宸原想一一回復，但思索了一下，覺得做不到，只好暗自將幾個要「告狀伸冤」的回帖做了簡單的記錄，然後一個電話打給市信息辦，要求他們不得刪除除人身攻擊之外的一切「涉政」內容，尤其是對所有有明確針對對象的網絡舉報，必須記錄下來，等自己隨時查閱。
其實今年的拜年，蕭宸是和王文華支書商量過的，按照往年的習慣，支書和市長都要在電視台播放拜年的講話，但今年蕭宸卻提出了一個新辦法，電視台只播放支書的講話錄像，而他則在朗柳市人民政府網的論壇上發帖拜年。
王文華對此沒有意見，只是覺得蕭宸給自己定下的10條有點嚴苛，原本蕭宸是想代表市委市政府公開保證的，但最後變成了經市委同意，市政府研究後公開保證——市委只是同意了，但保證的主體是市政府，萬一完不成，那也是市政府辦事不利，市委是不承擔責任的。
不過蕭宸也不計較，這10條雖然在別人看來似乎難度不小，但他卻覺得沒有多大問題。
蕭宸穿好衣服，打個電話給胡宇澤︰「宇澤，你們到哪了？」
「市長，我們已經在樓下了。」胡宇澤連忙道。
「嗯，好，我這就下來。」蕭宸掛了電話，拿好提前準備好的一疊紅包就往外走，葉玉靈上午10點到，但他卻要中午才有空見他——即便今天，他也很忙，要去給前幾年定下來的十城聯創中分給他的幾個社區的市民拜早年。
除夕前一天，正是情人節，這天一大早，朗柳日報的記者陳露還沉浸在昨夜和男友的抵死纏綿中。突然，她的手機響了，是朗柳日報報社采訪部主任打來的，他叫陳露快點起床，上午9時前到市政府門口報到，坐上政府的車，采寫一篇市長到掛點社區給群眾拜年的報道。
陳露頓時有些不滿。本來，她跟主任昨天說好的，請人家她要好好地陪一陪在北方某大學讀研究生的男朋友玩一玩，主任也答應不安排她采訪任務，但結果臨到這時候卻還是安排了。她心里嘆了一聲︰哎，這年頭，是不是我還沒給他拜年的原因呢？
陳露對被窩里的男友說了句︰「親愛的，情人節快樂，我要陪同市長下基層采訪了，你好好睡吧！」
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噢」了一聲，陳露轉身出了門。
到了市人民政府大院，負責新聞口的一位科長給她一份采訪須知，並說這次除了我們報社之外，還有電視台和電台的記者，共3家新聞媒體，等蕭宸市長一來，就立即出發。
陳露日記︰
……不一會，我們英俊瀟灑的市長來了，他還是跟往常一樣溫文爾雅，讓所有在他身邊的人都覺得如沐春風。一見面，還沒等我們開口，市長就從西裝右邊的口袋里掏出紅包，給我們記者車上的幾個工作人員每人發了一個。然後笑著說︰「你們辛苦了，做記者不容易，一年到頭沒有幾個節假日能安穩地度過，我今天給你們也拜個早年了！」
市長雖然沒架子，我們卻也不敢怠慢，于是我們先鼓掌，然後才給市長拜年。
市長告訴秘書，他要坐我們的車走，跟我們談談心。並讓他那位整天呵呵笑著說話的老司機開著車跟在我們的後面。
市長坐在我們車上，一開始，我們只听到他的談笑風生，我們都在附和著。但市長有個本事很不得了，他會說著說著就讓我們自己不自覺地去跟著他的思路跑，然後他提一點，我們就開始說，到最後他沒說幾句話，我們卻迷迷糊糊說了不知道什麼，感覺我好像說過一句「現在還有幾個清官啊？」，當時市長依舊笑著，但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不生氣，唉。
約半個小時，我們到了市長的掛點社區。
走過了歡迎的鑼鼓隊和氣氛活躍的舞龍隊，市長站在廣場向社區的廣大人民群眾拜年，他的「重要講話」一貫比較短，這次也講了10分鐘，讓大家都少受了很多罪，再加上大家對市長的印象都很不錯，所以鼓掌還是很熱烈的。完畢後即往社區管理公司會議室，與在哪兒等待已久的困難群眾座談。
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市長剛給8個困難群眾發完紅包，突然，一位穿著黑紫色旗袍的小姐沖到會議室，一把旗袍月兌掉，露出身子，胸前寫著︰請我！
只听到她撲通一聲，跪到市長跟前，大聲道︰「給市長拜年。」
頓時，全場肅靜。
市長當時也一下子呆住了。
那位小姐說︰「市長，我是一名出來賣的，今天我給您拜年了！」
市長這下反應過來了，朝旁邊的記者群叫了一聲︰「給她披上衣服！」——後來我才想起來，這會兒只有我們這邊女人多點，市長肯定想到了這點才沖我們喊的。
我見狀，馬上從采訪席上沖出來，把她的旗袍拿過去給她披上，這時候才發現那旗袍背後寫著︰愛我無罪！
有兩個女困難戶也起身幫我，把她扶起來，將她拉到值班室去。邊走她就邊喊︰「蕭市長，我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弄得當場許多人都很尷尬，我偷瞧了一眼市長，很奇怪，市長沒有憤怒，只是微微皺眉，我覺得我可能錯覺了——我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一陣悲哀地憐憫。
兩個困難戶到會議室跟市長繼續座談，我留著陪那小姐。
此時，管理公司一位女副總帶倆保安來了，我們一起把小姐的情緒穩定下來，小姐叫他們出去，只留下我一人陪她。
小姐問我是干什麼的。
我說自己是記者。
「記者？哦，我們背叛的身子，你們背叛的是靈魂！」
我頓時覺得頭大，我的天啊，大過年的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好不好，雖然，真的是有人說記者就是妓者！可也不能一竿子撐翻一船人吧？
「哈哈，請問記者小姐，今天我跪在地上給市長拜年的報道你敢寫嗎？」
「敢寫，我一定寫。」我回答。
「還這麼肯定，那就是說報紙也不會發表的是吧？」小姐也不笨。
「這個我就拿不準了，我盡我的努力吧，寫出來不發表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小姐看了看我，說︰「都說市長是好人，是好官。可他別的地方好不好我不知道，至少是不讓我們小姐有個活路了，年前的掃黃差點把我關進去了，我們坐台的休閑吧也封了，街也不讓我們站，簡直就是想一網打盡，大年二十九，房東催我交房租，我實在交不出來，便覺得不如想辦法跟他睡了一覺了事。」
我有些無語，只好說︰「這掃黃也分階段吧，一年就那麼幾次，你熬過來了就沒事了。」
「那倒也是，大行動都是有目標的，特別是領導或者省里的領導來視察之前搞一次，會議期間搞一次，幾個長假分別搞一次，有小姐或客人被殺了搞一次。不過，就是這幾次，也搞得我們夠戧，對面那條河的男人不來了，市區的男人也被框死了，曾經包我的男人也離我而去了，我到那里去找錢啊！」
我說︰「其實，你們也很難，但不管怎麼說，今天你這個舉動切實不雅觀，而且是大年前，當著市長的面。」
小姐說︰「那也沒辦法，我是租住在這個社區的，昨天听保安說今天市長要來，兩死黨就跟我打賭，條件是如果我敢月兌光衣服跪下去給市長拜年，我就能贏5000元啊！于是，我便混了進來。這總比跟人出台強吧，再說讓市長這麼帥，讓他欣賞一下也無妨呀，說不定什麼時候還真跟他親密接觸呢！」
我就無語了，雖然我也承認市長很帥，但是……我只好說︰「小姐，就這樣吧，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說完，我叫兩保安護送她回家。
我進到會議室，座談會正準備收尾，市長在作指示呢。市長說，剛才那個女同志的舉動不文明，你們要徹底的查，要給我一個書面報告。
管理公司的老總說︰「市長，這個女的是個神經病患者，她經常在我們小區做這樣的事，我們的保安措施沒做好，我向市長檢討。」
市長微微皺眉，然後看了我一眼，忽然說︰「哦，原來她是個神經病啊，那就算了，免了你們的書面報告了。」
市長依舊把眼楮投向我。我知道他的意思，也說︰「這個女的是神經有問題，我與坐下來聊聊天，她精神恢復後，保安送她回家了。」市長再次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回來的路上，市長還是坐在我們的采訪車上，對我們說，你們今天看到了什麼听到了什麼？
電台的記者說，我們看到的是市長深入基層給困難群眾送溫暖，體現出我們的領導是關愛群眾的，從中我們感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市長能過一個好年，老百姓就能過個好年！今天，我們要讓全市人民听一听市長給市民拜年的聲音，讓這種聲音在我們市的上空回響！
電視台的記者說，我們從市長身上，看到領導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看到領導關心群眾疾苦，真心實意為弱勢群體解決實際困難的光輝形象！我們要讓市長的高大形象深深地刻印在群眾的腦海里！
我說，今天我很榮幸能跟著市長去給老百姓拜年，真的很榮幸，市長辛苦了，謝謝市長！
回到家里，已經是下午3時許，我男友問我怎麼寫這個報道，我說隨便寫一個就行了，不是拿回來有那些困難戶的資料嗎！
我還跟我男友說了今天的遇到那身子小姐的經過，開始他還以為是我編段子在哄他，後來見我這麼認真，他隨口說，市長也難，一年在一個社區掛一個點，掛一個就把一個社區樹起來，走馬觀花似的，真正能解決群眾的實際問題嗎？市長一年能到幾次？一年就那麼幾回吧︰過年的時候拜拜年，半年總結的時候露個臉，年終總結的時候去收盤……領導嘛，再好也就是這麼回事。
我知道他這人是一根筋，但我覺得這個報道真的不知道從何下手，因為，那位身子小姐的身影仍然在我的腦際里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