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瘋了。」二皇子的語氣突然放軟，讓我覺得十分的不適應，自從太子洛辰登基後，甚少有人敢隨意提起他的名諱，此時這兩個字從他口里說出來，更像是一個兄長對弟弟的無可奈何，雖然歷經皇位爭奪之戰，但他們兩兄弟的關系似乎遠沒有我想的那樣糟糕，起碼二皇子此刻眉眼間的擔憂看起來很真實。
「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和他之間的淵源……沖那些你也必須跟我一起去。」
「二皇子！」我躲開他企圖抓住我的手，疾言厲色道︰「水患時我們之間就已經了結清楚了，現在出爾反爾是什麼意思，你自己要去討好他不要拉上我。」
「你知不知道我這次為什麼會來草原。」他慢慢收回手問道。
我抿著唇一言不發，心下有幾分明白愈是反常的行為就愈昭示著有問題。
「洛辰已經知道你就是雲裳，南國拒絕聯姻後他就開始著手增強兵力，這次他要我來草原就是為了拿走草原的統治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緩緩將手背在身後，抬眼看向遠方空曠的原野，「……這意味著阿司那，必須死，當然，最後死得不會只是他一個，剛剛在大帳前圍著篝火跳舞的那些人，很可能在一瞬間就變成一具具尸體，你想看到這些麼？」
「你要挾我。」我狠狠的看向他的眼，他毫不避開，「別忘了他曾經幫助過你去爭取皇位，你就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狡兔死，走狗烹。安若海是南國第一能人，這句話的意思想必不需要我告訴你。」他從袖口中拿出一樣東西夾在指間。
「這是根據宮中秘書特制的藥粉，無色無味，服毒者不出十數就會暴斃。今天晚上就會有人把加了毒的酒倒進阿司那的酒杯里，明天天亮阿司那的死訊傳遍草原時，那個剛剛遠行歸來的漢子就會被當成毒殺首領的奸細在所有人面前亂箭穿心而死，他叫蒙格，算起來和你也算是故人。」他平靜的講述著這場陰謀，就像在說一個道听途說來的無聊故事。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告訴你是想讓你明白，他們的生死其實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你跟我去北朝，明天這里唯一的變化只會是走了兩個異族的客人，我保證。」
「你來啦。」許瑤華的語氣清淡如茶，微笑時臉上兩個梨渦分明，和之前囂張陰鷙的皇後判若兩人，完完全全一個穩重大方的大家閨秀模樣。
她的寢宮和主人的氣質完全搭調，不見金銀玉器點綴，除了素淡的薄紗外，唯一的裝飾便是殿中幾大缸蓮花，花香中夾雜著香燭的味道，絲絲裊裊入懷。
她在這如水的平靜空間里有了一個新的身份——蓮貴妃。
「要不要喝杯茶？」話音未落就有宮女小步前來送上兩杯新沏的花草茶，她將桌前配茶的點心推到我面前，友善至極的笑就像是在招待自己入宮探望的姐妹。
她喝茶的神情很安詳，我按捺住探問的沖動和她一起靜靜品味，偶然目光相接才發現原來她竟然是這樣的一位沒人，去掉了繁冗的裝飾，青裙烏發，美得像畫中的人。
「碧落閣已經收拾妥當，你安心住下。」她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宮女，「芙伶留在你身邊，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她。」這是我見到她以來她跟我說的第三句話。
北朝的夜一如記憶里的寒冷，我裹著被子絲毫找不到一點能讓自己安然入睡的氣氛。屋里獨留的一盞燈在風中明明滅滅，終于被一陣冷風撲滅。
一股濃烈的壓迫感在一瞬間蔓延開來，我按著被子坐起來，分明感覺到一種來自于人的注視。
「誰！」我厲聲道，四下寂靜無聲，只有匆忙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公主。」燈重新被點亮，那個叫芙伶的宮女將露著一道小縫的窗子關好。
「奴婢就守在門外，公主安心睡吧。」她服侍著我躺下，走出去輕手輕腳的掩好門，室內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一室寂靜，從爐中散發出的裊裊香氣，絲絲淡淡里遲遲沒有那縷走到哪里都會聞到的凜冽花香味，心里泛起一股空落落的慌，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晚上睡得不好？」蓮貴妃語帶關切，說話間語氣愈加溫柔。
掩不住眉目間的疲憊之色，索性大大方方點頭承認，伸手按上額頭兩側緩緩按壓。
「去煮碗凝神湯來。」她緩聲吩咐道，馬上有宮女應聲快步離開。
我實在看不懂許瑤華溫順葫蘆里賣的到底是是什麼藥，想必是第一次見面時她的囂張面孔給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現在愈發受不了她的柔聲細語，倘若不是二皇子大大方方的就把我拜托給她照顧，我倒真懷疑她的關切溫和之後是在想該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的弄死我。
「覺得悶得話一會兒可以讓宮女帶著你到處走走，下午王爺會來，屆時有什麼疑問都可以問他。」蓮貴妃動作優雅的從宮女捧著的銀盤中拿起一方帕子仔細拭干淨嘴角，站起來道︰「本宮要先回寢殿了，公主自便，芙伶你伺候好公主。」
蓮貴妃走了之後，我喝了一碗溫熱的安神湯，又就著吃了幾口白粥便結束了早膳。雖然她許我出去走走，偌大的北朝皇宮因為幾個緊要人物大變的性情讓我覺得無比陌生，在蓮貴妃宮里隨處逛了逛，尋了一處蓮花池，裹緊了皮裘坐在亭子里，看著滿池枯荷殘敗枯坐到了中午。
拒絕了蓮貴妃的午膳邀約，芙伶匆匆離開亭子，不知蓮貴妃叫她去了哪里。
大晴的天，居然洋洋灑灑的下起了雪來，落在原本還未來及消融的雪上，松松軟軟的，二皇子就在這時從月門走出來，冒著風雪獨行，披一身銀白色的狐裘，步態從容宛若走在畫里。
走進亭子里，他抖落一身風雪，一言未發的坐在我對面，我偏頭瞥了他一眼，把視線移回到月門處新出現的人影上，是剛剛不知去向的芙伶，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夾襖，手里提著一只紅木食盒，形態遠沒有二皇子那般從容，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回亭子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王爺。」她沖二皇子福了福身子，得到許可後不緊不慢的打開食盒從里面端出一盤糕點，一盤燻肉，一條熱氣騰騰的魚，還有一小碟子糖加醋拌得花生米，最後她拿出兩個晶瑩的白瓷酒杯，端起酒壺溫溫的滿上兩杯燙好的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