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人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混著儀器的滴滴聲，越來越清晰。我猛的睜開眼，群山峻嶺已然消失不見，病房里雪白刺眼，彌漫著最討厭的消毒水的味道，季明宇一臉擔憂的站在床邊，身後是那個恬靜溫婉的女子，許允晨在一旁默默無語，看著我醒來明顯是松了一口氣，只是眼神滿是歉意。
「頭還疼不疼？」左手撫上我的額頭，他就像個溫和的長輩一樣。
我木然的搖搖頭，眼里余淚未干，抬手示意許允晨走近一些。
許允晨遲疑了一下，走到我床邊，我二話不說就展開胳膊抱住他的腰，頭埋在他懷里，抑制不住眼淚嗚嗚的哭出聲來。
我要回南國去，在這里日日見著他們的模樣，但他們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些人，而那些和我有著至親血脈的人此刻可能正在遭受著欺凌和屠戮。我沒能挽救他們，甚至連四哥尸體都沒來及收斂，他是多麼溫和淡雅的人啊，死後卻連葬身之地都沒有，就這樣在野山之中孤零零的一個人，是不是四哥的靈魂太寂寞，在野山之中飄蕩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才讓我夜夜夢魘，托夢告訴我他無法言說的苦楚。
「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她怎麼一言不發就哭呢？」一個略顯擔憂的女聲響起，實在是太熟悉的聲線，一听就知道是那個像花蕊的女子。
醫生來給我做檢查，任怎麼說我都不松開許允晨，季明宇無奈對他們道︰「你們先出去吧。」將醫生們請出病房。
「你們也出去」我在許允晨懷里口齒不清的嚷嚷道，季明宇沉默半響才道︰「允晨，你看著點她。」之後是一聲開關門的聲音，病房里靜悄悄的沒有了其它人。
我不算聰明，但知道有哭的功夫不如都花在找手串上，雖然我沒有葉軒手段多，但一定比他用心，即使是綿薄之力也總比坐等結果要好的多，所以我哭完一會就不哭了，悶頭把季明宇他們轟出去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是看他們偷偷模模的在一起覺得心里極度不爽。
許允晨沒追問我情緒失控的緣由，默默的擁著我，手一下下輕拍著我的後背，就像一個寵溺頑劣妹妹的哥哥。
我極度討厭醫院里的那股問道，堅持不住院，季明宇拗不過我只好在天擦黑的時候把我接回家。
別墅燈火通明，在黑夜里顯得極為華麗。我從來沒見過別墅這樣的通亮，葉軒不愛亮，家里常亮的只是客廳里的壁燈，或者是吊燈最昏的那個光線，我習慣蠟燭的光亮，覺得燈光太刺眼也從來沒開過太亮的燈光，所以一到晚上萬家燈火時，別墅里總是昏昏暗暗的閃著幾盞小壁燈，季明宇不只一次晚上回家時在車上抱怨遠看就像個鬼宅。
進到客廳里，刺眼的燈光讓我不自覺的皺著眉遮了一下眼楮，稍微適應了一下才看清一個幾分熟悉幾分陌生的身影在廚房里優雅的忙活著。
那女子听見動靜回過頭，額角因忙碌散亂的發讓她平添了幾分凌亂的美感，只見她盈盈一笑，語氣溫和道︰「回來啦，先休息一下吧，還有一個菜就好了。」
我想起一個成語︰登堂入室。雖然這張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我不認識她，于是面色不悅的問身後的季明宇︰「她是誰？」
「她叫程琳，是我的合作伙伴。」季明宇吩咐著人拿毯子和靠枕到客廳來，臉色看上去很平靜，平靜的沒有看到他吩咐人去拿的那個靠枕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沙發上歪著。
吃晚飯的時候程琳殷勤的夾這夾那，季明宇很是享受的樣子，夾什麼吃什麼，吃完還不忘稱贊一番她的無敵手藝。我看著這兩個人你儂我儂的甜蜜樣，默默的把碗里程琳夾的那筷子金針菇夾出來扔在桌子上。
程琳面色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會喜歡，明宇說你最喜歡吃烤的菇類和蔬菜，所以我就……」
「我也沒少吃肉。」自己給自己夾了一塊牛肉，頭也不抬的狠狠嚼。
我去，這誰做的牛肉我一 轆吐出來，齜牙咧嘴。真不是我故意埋頭別人，就我這口金剛不壞撕肉啃骨的好牙嚼了半天都沒咬爛這塊號稱牛肉的東西。
「這是牛肉嗎，跟橡皮似的，他們今天怎麼做的飯啊」我明知道今天的飯都是程琳一手包辦的，還是故意裝作不知情抱怨了一番廚子。
話一出口程琳的臉更掛不住了，筷子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牛肉太硬了就喝點湯吧，這砂鍋鴿子湯頓了一下午了，肉爛湯香最有營養了。」季明宇出來打圓場，程琳也不含糊，在他說話的時候忙盛了一碗放在我面前，歉意道︰「今天的菜是我做的，我手藝不好委屈你了。」
她這樣說我沒說話，低頭喝了一口湯，砸吧砸吧嘴又喝了第二口。
程琳看我這個樣子忙問︰「怎麼樣，這個還可以嗎？」。
我吧唧嘴︰「像清河家的味道。」
「我們去過的一家店，湯類很出名。」季明宇在一邊解釋。
程琳臉有些微微泛紅，謙虛道︰「我哪里比得上人家的手藝。」
「是比不上，但凡喝過的都說他家的鴿子湯是所有湯里最爛的，所以剛賣了一個月就撤牌子了。」我把飯碗一推，對著飯桌旁僵化的兩個人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洗了澡並不急著睡，我坐在陽台的躺椅上數星星，無奈這里的光太亮照得星星太暗不好辨認，只好放棄改數月亮。
想想第一次見到花蕊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討厭她，傷好之後我們相處甚歡，即使沒有那次墜崖的催化我們也一定會成拜把子的好姐妹。但奇怪的是面對如孿生姐妹一樣的程琳，我並沒有因為熟悉的外貌對她產生強烈的親切感，反而在往後的交往中越來越覺得討厭她，一看見季明宇對她好就忍不住想作弄她。
難道是我那個啥啥上季明宇了？那為什麼今晚看見他倆在一起甜美我不覺得難過不怨恨季明宇，倒是看著她那副甜蜜樣子覺得假惺惺的礙眼呢？
樓下亮起一道白光，打在陽台上，我略微起身看見季明宇的車正在掉頭，開出緩緩打開的大門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