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都城安邑
我用水壺里的水澆醒了師傅，他暈了吧唧的模帶來的包袱，從里面模出兩個人皮面具來，遞給我一個，另一個自己戴上。我驚嘆他居然想得如此周到，他解釋說面具是母後送的，以備不時只需，我問他我囑咐拿的放暗號的煙火帶了沒，他說帶了，不過安全起見要放在他這里，我樂得自在，由他保管就由他保管了。
戴好了面具，我們假裝成叔佷探親進了北朝都城安邑。今天貌似有大的集會，街市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挑著簾子一路看，迫不及待的想要過去逛逛。等到找好了入住的客棧，我讓旺財把馬和馬車拉集市上賣了去，便和師傅一起到街上逛。
原來今天人多，不僅是集會，還因為是皇家祭天儀式。既然是皇家的祭天，那洛辰作為太子也一定會去吧？我心癢癢的，抓著一個大嬸問了方向，就死皮賴臉的拉著師傅去了。
像這種儀式一般都是允許百姓觀看的，所以舉行祭祀的地方一早就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我梗著脖子往里擠，終于擠到了比較靠前的位置，反手一拉把師傅也拽進來了，踮著腳透過侍衛露出的縫隙尋找洛辰的身影。
早就耳聞北朝的皇帝是個病秧子，現在看他連祭天這種大儀式都體力不支斜靠在座椅上的樣子，久病不愈看來不是妄傳。而在他身側，一身華服隆裝，玉樹臨風的那個正是洛辰，雖然距離遠，雖然沒穿白衣，但那飄逸的氣質還是讓我一眼就認出了。
我痴迷的看著他緩緩走下台，一臉莊重的接過欽天監使臣奉上的香對著寓意五谷豐登的吉物拜了三拜，將香插入香爐中便轉身回到老皇帝身邊。
太監尖細的嗓音在空曠的祭台上回蕩︰「皇上皇後起駕」
我愣愣的看著洛辰把病重的皇帝攙走了，半天沒回過神來︰結束了？我費了半天勁擠進來就趕上個收尾？就連洛辰到的臉我也才看清楚半個太不甘心了
「人都散了還不走？」
「我再看一會。」
「看什麼，太子都回去了。」
「看他走過的石階，留下的影子。」
「……我什麼時候把你教成這樣了……」
被師傅拉回客棧，旺財正在房里數賣馬和車的錢，數完了銀票數碎銀子，數完了碎銀子又數桌上的銅板，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也沒數清楚，師傅一臉黑線的上前收了銀票，把碎銀子和銅板頭賞給他了，旺財小心翼翼的把銀子銅板揣起來，歡天喜地的下樓讓店家安排晚飯去了。
師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斜睨了我一眼︰「還繃著，有什麼就說吧。」
我馬上化身傳說中的無尾熊，手腳並用的纏上來︰「師傅~我想進宮~」
師傅瞪我一眼︰「才出來你又進去？」
我繼續撒嬌︰「不一樣嘛，這個宮里有洛辰啊，我那麼就都沒見到他了，師傅啊好師傅你就答應我把啊……」
師傅一臉被惡心到了的樣子，忙把我不老實的爪子給拍下來，整了整被我弄皺的衣襟道︰「我剛才看了皇榜，皇宮里現在正在著急出色畫匠給皇帝生辰畫畫像，我去試試，若能成的話你就扮成我的書童跟我一起去吧。」
能跟師傅一起混進北朝皇宮，還能近距離觀賞洛辰，我樂得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到客棧一樓找了個靠角落的座位嗑瓜子喝茶，等著師傅起了用早膳。
天實在是早，整個大廳根本就沒幾個人，安靜的連我嗑瓜子的聲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在我附近的角落里，兩個中年男子一邊喝茶，一邊的在小聲說著什麼，那個沒胡子的一直在嘆氣，引得我老是偷偷的看他，這不看不知道，看著看著還看出點端倪來了︰這廝是個太監
一大早，一個小客棧里，一個嘆氣的太監。這一系列反常情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加之人少安靜，我就一邊佯裝喝茶，一邊豎著耳朵偷听他們的談話，為了听得更清楚點，我連瓜子都不磕了。
中年男子問︰「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沒找到替補的人？」
太監嘆氣︰「進去了就是當個宮女，一听當宮女都不樂意了，說什麼又當不上妃子，還出不了宮，還得伺候人看人臉色，反正就是死活都沒人肯去。」
中年男子︰「哎，你說也是該倒霉，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能從船上跌水里淹死了呢，真是禍患。」
太監︰「這次的女子都是我負責送來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要是給宮里的知道了，我這條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我屏氣凝神听了半天，算是听出了些道道來︰敢情這個太監是負責在宮外遴選宮女的，入宮途中一個女子失足跌入河里淹死了，他們正在找人頂替，可惜都城里的女子都不願意入宮為奴，再到外縣去找怕是來不及，現在正在這愁呢。
我一听這個樂了，要說扮作書童和師傅一起進宮，頂多也就只能在傳召的時候才能見到太子，這次召選的畫師那麼多，誰知道幾時能輪到他啊，何況能不能入選還是一說呢。
反觀之，入宮做宮女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一方面可以賄賂嬤嬤讓她把你分到太子身邊當差，另一方面，那天不樂意干了還能自己出來，南國皇宮我都逃了，害怕個北朝？
思及此，我悄悄潛到那桌，成功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小女想要入宮，二位看我怎樣？」
「你們入宮以後會有專門的嬤嬤教習你們規矩，學得好的能去服侍皇上和各宮娘娘，學得不好的就要發配到浣洗房，你們都給我機靈著點听到沒有。」太監尖細著嗓音吩咐著，新入的宮女們一個個排著隊進入到院子里，我走過太監面前時，他拉了我一下，悄聲道︰「留給家人的信已送達，姑娘幫了雜家的大忙，雜家自然不會虧待姑娘，只要姑娘聰明，雜家會讓人將你分到好地方的。」
我也小聲回了一句︰「有勞公公。」便跟在前面女子的後面進了院子。
這里是永巷，相當于南國皇宮的儲秀宮，都是教新到宮女的地方，院子里的主事嬤嬤看起來人精明的很，又苛刻，剛一來就讓我們在院子里站了一個時辰，說是要先正身才能認清自己的位置。對此我嗤之以鼻，天下嬤嬤本一家，連耀武揚威的理由都一樣一樣的。
站完了，嬤嬤讓人分配了房間，也不知道是那個老太監故意安排的還是怎麼著，其它人都兩兩一間，唯有我落單了自己一間，不過也樂得清閑自在。
嬤嬤說明天開始就會學禮儀，所以我也早早的睡下了，躺在北朝皇宮的床上翻來覆去，為師傅接到信可能出現的大黑臉而幸災樂禍，為能進一步接近洛辰而興奮，順便也開始懷念起南國皇宮我那張軟軟的大床。
宮里的禮儀繁冗復雜，衣食住行到處無不是規矩，讓人苦不堪言。所幸我出身皇家，雖然在父皇母後面前無需多禮，但還是自幼學習禮儀以正一國公主的形象。此番學習，對別人來說是平生第一次，對我來說不過是溫習，所以學得飛快，一招一式十分到位，讓教習的嬤嬤對我刮目相看，幾天下來，嬤嬤已經把敦促宮女們練習的職務全權交予我。我是懶得擔這個差事，但是還指望這討好她好給我分到太子那里去，所以面上裝作歡喜的接下了。
半個月的教很快就結束了，到了分配差事的時候。嬤嬤選了幾個愚笨送去了浣洗局，剩下的包括我在內的幾個學的好的就是被分到各個宮里的。
早在分配之前，我就暗中找到了主事的嬤嬤，說是親哥哥在太子寢宮當差，想經常見見哥哥，所以請嬤嬤把我分到那里去。也不知是被我的親情打動了，還是被對我的好感折服了，還是向我給的銀票彎腰了。我被賜名雲裳，順利分到了太子的東宮。
領路的太監依次將我們帶到分配的宮里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亦步亦趨的到了太子東宮，門口早就有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孩子等在那里，簡單的交代之後，我便在女孩子後面進了東宮的大門。
院內竹香四溢，一派清新雅致的感覺，筱然是南國出了名的推崇節儉，平日里宮中不多半點裝飾，而洛辰的宮殿里不僅是鮮有紋飾，比之筱然更顯崇尚自然之美。
帶著我的宮女叫彩雙，是負責帶我熟悉環境的，也是和我同住一屋的人。因為太**中無多事，所以我和彩雙整個下午都特別的空閑，她就開始帶著我繞著東宮轉，從正殿到偏殿，從庫房到花園，每一處角落都去到了。一想想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印著洛辰的腳印，我就興奮的到處亂逛，晚上就寢的時候解下襪帶一看，右腳底兩個大血泡觸目驚心。
彩雙正月兌了衣服疊好，看著我一臉扭曲的用手掐腳底的泡，忙制止我，翻騰著她的小櫃子找出一根針來，在蠟燭火苗上仔細烤熱了，小心翼的翼給我把泡挑了。
以前出門都是騎馬的，要不就是乘輦，從來沒因為走路把腳給磨出泡來的。我憤憤的把放在床下今天剛領來的鞋一腳踢老遠︰哪個缺德的，這麼快就給我穿小鞋，這腳磨得，疼死我了
彩雙給我把流出來的血水擦干淨，才恍然大喊︰「不好，那瓶消腫破淤的藥粉給我打碎了，雲裳你等會啊，我去找小尚子拿一瓶。」
我伸手拉著她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彩雙自顧自的穿衣服，安慰我道︰「不用，我一會就回來了，你先歇著吧。」
我冷汗，迅速環顧四周︰「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自己在這我害怕。」
我和彩雙不是貼身伺候的宮女，所以住的離正殿有點遠，在一大片竹林後面，偏得可以，雖然這里還有好幾間廂房，但因為太子不喜歡人多，所以都空著無人住，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里現在就我和彩雙兩個人，我從小就怕獨處，無論如何我都得跟著她一起去啊。
彩雙拗不過我膽小撒潑，一路攙著單腿蹦的我出了門，穿過那片白天看青蔥高雅，晚上看陰風陣陣的竹林往小葉子的住處去。小葉子頗通醫理，人緣也不錯，是太子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住的離太子最近離我們也就遠了，這不，我沒蹦多會就開始覺得左腳麻木，眼冒金星，彩雙一把把差點摔倒的我攙著，抱怨道︰「你看你，這麼遠的路走著都嫌累，你還非蹦著跟來，我看還是我自己去小葉子那拿吧，你就在這花園里坐著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
花園離洛辰的寢殿就不遠了，來回走動的人也多不是那麼嚇人，我就點頭應允了，被攙到靠著薔薇從的一個石凳上坐著等她。
北朝的天氣就是冷，在南國四季不謝的薔薇，到這就剩下一片郁郁蔥蔥的葉子了，看著那些無花薔薇，突然想起師傅說過薔薇也是能勾起相思的花，看來這話不假，我有點想父皇母後他們，也有點想師傅那個瘋子，他可千萬別給人抓起來了啊。
石子路上傳來腳步聲，是彩雙拿著小藥瓶回來了。我自己撐著站起來，剛想說「走吧」，就听見有人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