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恨 第二章 結縭(五)

作者 ︰ 大愛諾諾

孟雅春在解扉娘的腳布,動作因鄭重而緩慢,因憐惜而輕柔,那四寸窄窄金蓮,被隱匿于深處,隱秘而矜貴,一圈圈慢慢繞開,如剝女敕筍皮,似解處子衣,這是怎樣一種香艷與新奇。

腳布很長,可他不急,過程似乎總比結果來得更美妙,讓人有期待的愉悅……直到那一雙蓮足赤luo橫陳,扉娘嚶嚀一聲,唇角逸出夢囈般的申吟,青澀的身體有一種隱秘的快樂從足尖流竄上來,然後,又嘎然而止。扉娘的心瞬間冷下來,還是太小了麼?

「春郎,我還沒有及笄……」扉娘聲若蚊蚋。

孟雅春點頭,雙掌憐惜地包裹上那一雙縴縴新筍。

孟府前院賓朋未散,燈火煌然,相較之下,文魁院中靜謐祥和,龍鳳喜燭映紅了少年男女含羞的面孔。

翌日清早,兩個婦人進了喜房,一個為新婦開臉,另一個徑直走到床邊,嫻熟地拎起新床上的墊單,雪白的綾被渾然一色,婦人驚愕了地張了張嘴,望一眼泰然自若的一對新人,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敬茶的時候,孟積珍笑眯眯地接過茶盅,瞟一眼扉娘,那眼神不像是看新婦,倒像是在看一個命定的棄婦,有幾分施舍的同情。

孟田氏並不明白其中關竅,她惦記的是那條床單,想到那條縴塵不染白得耀目的床單,她心里就憋得慌,臉色也不太好。她不接茶盅,眼楮直直望向兒子︰「二子,給你娶媳婦是為了啥子?」

「傳宗接代,承祧香火。」孟雅春張口就答,答完就明白母親話中所指,笑道︰「扉娘年歲還小,等出了這個年,行了笄禮,也就兩三個月光景,等一等無妨。」

孟田氏面色稍霽,接了扉娘手中的茶盅,余光一掃,地下站立的新婦身子單薄不說,連個頭都沒長足,橫的豎的都沒全長開,的確不是生養的好時候,便不再多言。

孟積珍喝完一盅茶,依舊笑眯眯地望著一對如璧襯珠的新人,絞盡腦汁,才冒出一句「佳兒佳婦也」。昨夜席間,他是賺足了風頭,撈盡了臉面,縣令千金下嫁的榮耀著實讓他飄上了雲端,親族戚友、鄉老四鄰不遺余力的恭賀、稱羨,那些喧嘩的聲音現在還在腦子里嗡嗡的響。看來,娶回個縣令千金,倒也不是壞事嘛

「這幾日雅春就不必上書院里去了,好好樂呵幾天吧也不必晨昏定省了」孟積珍略帶幾分慈情的望望扉娘,然後對兒子說道。

孟雅春牽著扉娘的手回到自己的小院,這一進去,出來時已是三日之後了。

兩人攜手出了小院,立在門口,孟雅春舒了舒腰身,長長嘆道︰「這三日辰光,過得怎麼這般快呀」

扉娘掩口輕笑。

「你快活似神仙,自然覺得快,哥哥我在書院里可是度日如年哪」孟宜春聲到人到,突兀地出現在二人面前。

扉娘飛快地劃了自己的大伯一眼,就是這張臉,令懵然的自己在秋千上凝眸多日,就是現在,若非春郎就在身側,幾乎要再次錯認。扉娘臉孔微紅︰「我在前邊等你。」

「你真的日日在書院用功?沒有偷窺?」孟雅春不信。

「剛一走到門邊,就被你的好奴才攔住了,說是你的吩咐,三日之內,連一條狗都不許放進來。敢情你拿哥哥我當狗了?」孟宜春憤憤地道。

孟雅春要陪扉娘回門,不願多說︰「現在你可以進去了……」說完大步朝前走了。

「院子都空了,進去看什麼?」孟宜春不滿的撇嘴,突然眼里有光一閃,朝立在門口的孟飯兒擠擠眼︰「想不想進去瞧瞧?看這幾日神仙怎麼過日子的?」孟飯兒精神大振,能偷窺主子的隱私,是無聊日子中的一點作料。

于是兩個少年不分尊卑地搶進院中去獵奇。好奇歸好奇,他們還是謹守分寸的沒有踏足新房正寢,而是走進次間的小書房。

書案角上有一張薛濤箋,上面題著一首小詩︰

寄春郎

垂髫出閨中,結發承郎恩,

芳叢綻新蕊,此物戀春風。

書案正中攤著一摞畫卷,每一幅都是實景。最上面一幅畫的是小院東南角,梧桐樹下一琴一幾,一個韶齡女子高挽發髻坐于幾前,露出一段優雅的脖頸,素色月華裙,流雲袖里皓腕如雪,屈指作撫琴狀,半垂的眼眸含羞帶澀,有醉人的柔光瑩瑩。

第二幅取景于小院另一角,尚余殘綠的老樹下,大紅衣裙的少女在烹茶煮茗,炭爐銀銚,少女怡然含笑,一身鮮艷的衣裙與周遭黃土衰草一襯,分外鮮活靈動,呼之欲出。

「紅配綠,俗不可耐呀」孟宜春搖頭,心里卻稱奇,弟弟的畫技什麼時候這般長進了。

「我覺著挺耐看,紅配綠是俗氣,可在少爺這紙上,卻一點也不俗,正合適。」孟飯兒為主人幫腔。

「每干一件事都畫一張,真真的閑情逸致啊」看完畫,孟宜春將它們順好。

孟飯兒又搖頭︰「不對不對,少爺有件事干了卻沒畫。」

「哪件?」

孟飯兒臉紅了紅,一本正經道︰「如果每件事都入畫,那麼這里最多的應該是,可其實一張都沒有呀」

孟宜春在他頭上敲一記,大笑不止︰「飯兒呀飯兒,你比我那粥兒可有趣多了……」

四下無人,兩人放肆地笑著,出了文魁院。卻見院門口孟積珍背負雙手瞪著一雙眼仰頭往上面瞧。

「爹,看什麼呢?」孟宜春一面問,自己也仰頭望上看。

只見月洞門的門楹上,原先那經了十幾年風雨的「文魁院」三個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墨跡未干的新字,想必是這幾日才寫上去的。

「銅雀台」,三個草書大字龍飛鳳舞,盤踞于高高的門楹上。

看到這幾個字,孟宜春哭笑不得,面上一陣抽搐。

「這寫的什麼?」孟積珍問。

「銅雀台。」孟宜春老老實實說了。

「銅雀台?那是什麼台?」孟積珍繼續追問,分明就是個院子,亂寫

「是千年前一個皇帝養老娛情的地方。」孟宜春把這個合理的解釋在肚里轉了好幾回,終究沒說出口。于是岔開話題道︰「台麼,跟院子意思差不多的,古時候的人跟猴子牲畜一樣,挖洞住著,後來嫌潮氣重,又在地面上搭屋,到了夏商時候呢,貴族們還是怕潮氣,便夯實了土台子,再到土台子上面蓋屋,避潮氣不說,還顯擺,高高在上高人一等,比如說殷紂王的鹿台……」

孟宜春不厭其煩地向父親灌輸了一堆沒用的學問,打發走了父親。自己對著那三個得意洋洋的字望了好一陣,手一揮,向旁邊猶自發愣的孟飯兒道︰「搬梯子來,刷子筆墨伺候,這字,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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