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藍飛鳥來到桃樹林里,一邊往林子里走,一邊隨手采一些花兒,編了一個手鐲,戴在手腕上。
遠處,幾個老人在舞劍,隱隱約約花影中,舞姿笨拙。
藍飛鳥索然無味的靠在一棵樹上,繽紛的桃花落下來,藍飛鳥仰起臉,一些桃花落到她面頰上,有一種涼涼的芳香。
夕陽慢慢地沉下去,桃樹林子里漸漸昏暗下來,從樹林里穿梭而過的風兒有些涼了。藍飛鳥向那幾個舞劍的老人走過去,那幾個老人穿著雪白的練功服,舞劍的劍柄上紅纓穗在空中飛舞,鮮艷奪目。
還沒等藍飛鳥走近,老人們已經慢慢地停下手中的長劍,回頭瞅著藍飛鳥走來,他們看見藍飛鳥已經在林子里待了好久了。
藍飛鳥沖他們一笑,停住步子。老人們忙著把手中的劍裝進劍套里,說笑著,準備離開。他們沒和藍飛鳥打招呼,藍飛鳥也沒和他們說話。
夕陽緩緩而落。
藍飛鳥向林子外面望去,林子深處幾個舞劍老人離去的身影,綠草青青,背在老人身上長劍上的紅纓血一樣紅。
是藍樹林給藍飛鳥打來的電話,那時候,藍飛鳥已經從林子里走出來,她正站在路燈黯淡的街頭,藍樹林蒼老疲憊的聲音清晰入耳。
藍飛鳥舉著電話。藍樹林身邊不停有腳步匆匆的路人穿梭而過,滿街飄落的花瓣隨風而舞。藍飛鳥听見爸說︰你媽想蝶兒了。
藍飛鳥一陣心力焦灼,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接藍樹林的話茬,而是沖動地問了一句憋在心里十幾年的話,她說︰爸,藍舞蝶是你們親生的嘛?
電話那邊的藍樹林一時噎住,張口結舌。半天,他才聲音慌亂地說︰當然。你什麼意思?你、你和舞蝶兒都、都是我們親生的。好了,不跟你說了。放了吧。
天邊上最後一抹晚霞消失的那瞬間,藍飛鳥穿過馬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她把手腕上纏成花鐲的花草環在手里撕個粉碎,高高地拋到漆黑的夜空上,藍飛鳥聞到風中花草飛落而去的苦澀香氣,她一路跑進樓道,一直奔上三樓,掏出鑰匙打開門,推開門,門向里面敞開的時候,她看見像一個女人的長長影子印在牆上,那女人披著長發,背沖著門,藍飛鳥嚇得大叫一聲,伸手捺亮燈,心驚肉跳地癱坐在門坎上。
亮起燈光的屋里什麼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藍飛鳥躡手躡腳地把屋子里檢查一遍,她看見對面樓的一家窗戶上掛著一面一尺長的鏡子。反射到她的屋子里。
藍飛鳥把燈給關了,那片鏡子的亮光正好射進她的屋里,照在牆上,一道白光,恍惚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女人站在那里。
藍飛鳥心里奇怪那家人在窗戶上掛一個鏡子干什麼,她琢磨用什麼把那個鏡子打碎。角落里,放著一個香水瓶,那是她臨出門時,本想把一瓶香水吊在窗前,擰開瓶蓋後,著急走,就在那兒了,還沒系上香水瓶的彩帶,往窗戶上吊。
藍飛鳥突然又丟掉了要打碎那戶人家玻璃的念頭。
藍飛鳥動手把香水瓶系到窗戶上,風從窗外吹進來,香水的香氣徐徐地吹到屋子里。干完這些活兒之後,藍飛鳥站在大窗戶前,又去琢磨對面樓那家窗戶上的那塊鏡子,瞅著瞅著,她突然發現那是記者谷麥嶺的家,他的妻子,就是那個化了很濃妝的女人。這時,他們的家里可能沒有人,因為,屋子里沒有亮燈,窗戶黑漆漆的。
放在床鋪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藍飛鳥挺直身子,她沒有去接。過了好久,電話鈴聲才停。藍飛鳥坐在床沿上,雙手放在雙腿下面,來回動著身子,思前想後好一會兒後,藍飛鳥才覺察出嘴唇疼,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藍飛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臉上全是波*瀾瀾的緊張表情。
藍飛鳥身後背對著的窗外,風起雲涌,天邊陰天了。剛才,還靜靜垂著的白色的窗簾,被風慢慢地刮的飄舞起來。
挺坐筆直的藍飛鳥,身子一歪,終于,鼓起勇氣伸手拿起手機,可是拿手機的指尖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她歪倒在床鋪上,心情也一陣迷亂。
藍飛鳥早已經猜測到了,準又是那個女人打來的。這個女人總是在她在家里時,打來電話,就好像有一雙眼楮注視著她的動向。這讓藍飛鳥不寒而栗。
電話突然重新又響了起來,嚇了藍飛鳥一跳,她低下臉去,注視著手機一聲接一聲執著的響個不停。
過了好一會兒,藍飛鳥扭過臉去,過去牆上掛著藍舞蝶巨大的黑白照片的地方,留下一塊方方正正的白印。藍飛鳥慢慢地移開目光,白白的牙齒咬住已經破了的嘴唇。
藍飛鳥低過頭來,看著電話顯示屏上那串熟悉的號碼,接通電話。電話里竟沒有聲音,只有風吹過,這個夜晚的整個城市都在刮風。
藍飛鳥坐立不動,從一陣陣風聲里傳出一聲忍耐不住的低啞咳嗽聲,接著,響起那女人撕啞的陰冷聲音︰你見過我了嘛,照片上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死的那天,天空上落滿了花兒,美極了,真是美極了……
藍飛鳥的手心里都是汗,想打斷她的話,可是,電話里的女人聲音不容她插話,發出一串申吟的聲音,說︰我死了……我死了……我永遠是美麗的女人……三十年後,你……她……所有的女人都成了丑陋的老太婆……只有我還年輕……我永遠是一個年輕的女鬼……你們誰也做不到……做不到……除非你也死了……去死吧……去死吧……
藍飛鳥身體里竄起一股寒氣,她突然歇斯底里地沖電話喊起來︰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電話里的聲音慢慢地飄遠,直到電話中斷。
藍飛鳥從床鋪上滑下,跌坐在地上,過了好久,她動了一下,從披散的長發里,露出窄窄一條慘白的臉。她伸手從茶幾上模到安眠藥瓶,機械地打開,倒出幾粒安眠藥粒,放進嘴里。
窗外響起雨滴聲,淋淋灕灕打在玻璃上,濕淥淥的窗戶像一張巨大、漆黑的鬼臉。
從這個夜晚以後,藍飛鳥就像一只驚弓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