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繼室還有兩日進門,府中已開始張燈結彩。衛昔是愛熱鬧的性子,回來就去了新房湊趣。在別院的事,她是從頭到尾都沒察覺出什麼。
衛昔昭覺得這樣也好,在這年紀本就該無憂無慮的,若非事出有因,有誰會願意工于心計。
用過飯,倦意襲來。這兩日著實疲憊。衛昔昭轉回寢室,換了寢衣,吩咐沉星︰「你也回房好好睡一覺,何時醒了何時過來。」
沉星不解,「可小姐不是還要去赴約麼?此時就已是未時了。」又小聲咕噥,「睡那麼一時半刻的可不解乏,奴婢還是免了吧。」
「誰說我們要準時去的?」衛昔昭慵懶地倒在床上,「晚上一個時辰也不礙的,你放心就是。」
沉星不知道小姐在打什麼主意,感覺有戲謔之意,為之一笑,安心回房歇息。
直到酉時初刻,衛昔昭才起身,猶豫片刻,選了一襲粉色衫裙。穿戴打扮完畢,緩步走向後花園。
莫兆言在涼亭內來回踱著步子,已等得有些煩躁。他怎麼會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有余。若非看衛昔昀罰跪太苦,提起大姨娘時又哭個不停,他早已失去耐性拂袖離去了。
湖里的蓮葉連成一片翠綠,湖邊垂柳依依,看得久了,便覺單調無趣。
輕盈身姿翩然而來的時候,眼中景致忽然鮮活起來。
淡粉色撒花衫,同色素底曳地裙,宛若開在滿目蔥郁之中的一朵蓮花,高雅,清新,柔美。
賞心悅目。
莫兆言煩躁的步伐停了下來,臉上的不悅也一點點褪去,化作愉悅的笑。
衛昔昭走上石階,步入涼亭,很是歉意地道︰「方才被一局棋困住了,便忘了時辰,害得公子久等,實在是罪過。」特別不安的樣子。
莫兆言哪里忍心責怪,笑道︰「無妨,妹妹無需掛懷。」又有些好奇,「妹妹自來精通棋藝,今日竟被困住多時,不知是與哪位高手對弈了?」
困住小姐的,唯有周公。沉星垂頭,強忍下笑意。
「是自己無事布局,卻將自己難住了。」衛昔昭赧然一笑,繼而抬眼凝視莫兆言,眼波清澈,「說到這事情,就又心癢不止,不知公子能否賞臉對弈?」
分外誠摯的目光,帶著期許的語氣,別說莫兆言本就無心拒絕,即便有心,此時也不忍,聞言立刻點頭應道︰「妹妹太客氣了,能與妹妹切磋棋藝,是我的榮幸。」
「那好啊。」衛昔昭喜悅地點頭,看了看天色,便又蹙眉,「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不能盡興,明日午後再來這里可好?」
「好。」莫兆言沒有任何遲疑。
「多謝公子,那我先走一步。」衛昔昭笑著施禮,緩步退出。
等衛昔昭身影遠了,莫兆言才反應過來,答應衛昔昀的事情,自己只字未提。心內汗顏,隨後釋然,明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此時的沉星不解地看著衛昔昭,「小姐,您到底是在做什麼啊?奴婢真真看不懂了。若只說這三言兩語,吩咐奴婢前來也是一樣的。」
「或多或少,我總要拿出一點誠意來,不然就不好玩了。」衛昔昭語氣清淺,笑容淡淡,卻透著涼薄。
晚間,衛昔和楊媽媽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說大姨娘娘家的人過來了,為她求情,卻被衛玄默一頓夾槍帶棒的冷冽言辭打發回去了;又說衛昔晙為生身母親、同胞妹妹求情,衛玄默態度溫和,傾談多時,還留了長子一起用飯,最終結果卻仍是不改初衷,該進家廟的進家廟,該罰跪的還在罰跪。
大姨娘吃虧的地方就在于娘家是商賈之家,在衛家面前無形中就矮了一截,大姨娘被如何發落,由衛玄默說了算,沒人能夠干涉。
只希望日後衛昔晙不要因了此事處處針對刁難自己。衛昔昭想,若是那樣的話,就是消滅了一個敵人,又在同時培養了另一個敵人,這筆賬算起來還是沒得到益處。
第二日,用過午飯,衛昔昭便和沉星去了涼亭。莫兆言隨後而至。
沉星已命小丫鬟布置好棋具、茶點,衛昔昭和莫兆言寒暄兩句,便落座開始對局。
衛昔昭贏了的話,興致盎然,要繼續;輸了的話,不服氣,更要繼續。或嗔或喜的一張清麗容顏,讓莫兆言無從拒絕,心里記掛的事情硬是沒有機會說出。或者也是不想說出,不願破壞掉這分靜好氛圍。
衛昔昭手執一枚棋子猶豫的時候,他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來。
今日她仍是一襲淡淡粉色,衣料輕盈柔軟,似由花瓣裁出,手起落間劃出流雲般的飄逸弧度。
盤了垂鬟分肖髻,長發分股,結鬟于頭頂,垂下的發絲松松束起,隨意垂在肩頭,又以粉色絹花點綴發髻。是隨處可見的少女發式,因為長發天生漆黑順直,便使她現出與眾不同的美態。
容顏皎潔若新月,發際線勾出桃心狀,柳葉彎眉,桃花眼瞼,翦水雙瞳,雙唇未施重彩,與衣衫顏色相得益彰。
往日里總覺得她美則美矣,卻稍嫌清高冷淡,如他司空見慣的一些同窗一般的氣質,讓他無法自心底願意親近。便是因此,更喜歡總愛和他撒嬌任性的衛昔昀一些。
從何時開始,衛昔昭看向他時眼中透著鋒芒,言辭間拉開的距離讓他覺得有點難堪,之後忽然又變得嬌柔可愛,真讓他看不透、看不懂了。
這女孩到底是怎樣的性情?到底哪一面才是她?
沉星事前被叮囑,留意著四下的動靜,看到衛昔昀另一名大丫鬟沫葉的身影出現又離去,回過身來,卻見莫兆言正對著自家小姐發呆,不由抿了嘴笑,為衛昔昭續茶的時候,故意咳了一聲。
衛昔昭立刻丟下棋子,沮喪地道︰「忽然心神不寧的,如何也想不出後招了,今日便這樣吧。公子,明日再來可好?」
莫兆言瞥見沉星揶揄的笑,很是不自在,胡亂地點頭應道︰「好。」
「公子可不要忘了啊。」衛昔昭笑盈盈叮囑一句,起身離去。
莫兆言獨坐半晌,才想起自己又將求情的事情忘了,有些沮喪的拍了拍頭。明日……想到這一點,便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