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歌心下雖總覺著不對勁，卻還沒有從失子的悲傷中回過神來，呆呆的又想不起來要問什麼了，只得伸手，接了茶杯。
驀地，柳然婷的貼身侍女神色焦灼的走了進來，給輕歌施了一禮後，湊到柳然婷的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柳然婷臉色微變，隨即對輕歌道︰「妹妹，宮里來人傳姐姐進宮，妹妹還有什麼要姐姐做的麼？」
輕歌捧著茶杯，听了柳然婷的話，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多謝姐姐了。」
「妹妹何必客氣。」柳然婷替輕歌掖了掖被角，吩咐侍女們幾句話後，匆匆出了房門惚。
夜色淒涼。
輕歌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床上，看著桌上流著蠟淚的燭火，手中端著那杯早已冰涼的茶水，面色沉淡，卻掩不去那抹沉重的傷心欲絕。
起身下床，放下茶杯，披上那件自己喜歡的淡色披風，出了房門溫。
門口一個小丫鬟靠著牆曲膝坐在地上，已經進入了夢鄉，根本沒有听到輕歌開門的聲音，輕歌微微搖了搖頭，這小丫鬟至多也就十歲左右，這麼小就離了父母，必定也是迫不得已吧。
輕輕解下披風，蓋在小丫鬟身上，眸中分明有著一絲關愛，她雖離家，卻還能再見到自己的父母，但自己月復中的孩子，卻連這個世界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便消失了，無影無蹤，仿佛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皇甫霖和王妃都還沒有回來，宮里，恐怕出了什麼事吧。
淡淡嘆了一聲，坐在房外長廊的長凳上，有些涼意的夜風拂過她依然有些脹痛的額頭，她卻絲毫沒有回房的意思，任由那夜風穿過自己，也許只有這樣，她心中的傷痛，才能稍微的撫平一下。
夜風毫不客氣的進入輕歌的身體，羸弱的身子在涼氣的刺激下又起了變化，輕歌又咳嗽了起來，只是，比白日里更加厲害了。
「側妃娘娘恕罪，側妃娘娘恕罪。」小丫鬟被輕歌的咳嗽聲驚醒，忙不迭的爬到輕歌腳前，磕著頭害怕的說著。
輕歌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咳嗽稍微止住了些，看著不停磕著頭的小丫鬟，微微擰了擰眉，有些無力的說道︰「起來……我……不會怪罪你。」
「多謝側妃娘娘。」小丫鬟吸了吸鼻子，這才站了起來，忙扶了輕歌︰「側妃娘娘，您快回屋吧，嬤嬤說了，要是奴婢們服侍的不好，會被鞭笞的。」
淡淡看了一眼小丫鬟稚氣未月兌的樣子，輕歌泛白的嘴角不自覺的淺淺勾了一下，隨即起身，在小丫鬟的攙扶下，慢慢進了房中。
小丫鬟攙著輕歌上了床，蓋好被子，準備沏杯熱茶，卻發現壺中的水早已涼透，忙道︰「側妃娘娘，奴婢這就去燒水。」
「不必去了。」房中的暖意讓輕歌的咳嗽好了些，她擺了擺手，阻止了小丫鬟。
接著，又看了看有些怯怯的小丫鬟，和聲說道︰「你別怕，過來，我問你幾個問題。」
「是。」小丫鬟曲了曲膝，雙手置于身前，走到輕歌床前。
「看你年紀尚小，是不是才入府不久？」
「回側妃娘娘，奴婢才入府一個月。」
「其他人都去哪了？怎的讓你一個才入府的孩子來侍候我？」輕歌的眸子略顯幽暗，慢慢問道。
「回娘娘話，還有一個嬤嬤和奴婢一起侍候您，她是去給王妃您煎藥去了，所以現在不在這里，其余的人，他們都不在，有的跟著王爺王妃去宮里了，其他的大部分，都在郊外的別院。」小丫鬟童音依舊，只是已不像是同齡孩子該有的無忌，多了些許的小心翼翼。
輕歌眼中微微一凝︰「宮里出什麼事了麼？別院平日里又沒什麼人去住，怎的調了那麼多人去？」
卻見小丫鬟為難的看著輕歌，低聲說道︰「嬤嬤不準，說如果奴婢告訴了側妃娘娘，就會賞奴婢一百個耳光。」
「什麼事不讓對我說？」輕歌眉間的悲痛還未散去，卻又多了些懷疑，心中，那種感覺復又回來，越來越濃，越來越重。
「奴婢不敢說。」小丫鬟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再看向輕歌。
「你是听我的，還是听嬤嬤的？」輕歌越來越感覺不對勁，語氣不覺急了起來。
「听……側妃娘娘您的。」小丫鬟躊躇半晌，才低聲說出了幾個字。
「既是听我的，那我問話，為何不說？」輕歌擰眉緊緊看著小丫鬟，又道︰「你若說了，我會告訴嬤嬤，免你處罰。」
「那……奴婢說了。」小丫鬟偷偷看了輕歌一眼，說道︰「王爺才去宮里不久，皇上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現在，王爺和王妃是在宮里侍疾，至于別院……」
小丫鬟的臉上有了為難之色，無奈的看著輕歌︰「側妃娘娘，他們在別院，是守著三皇子的靈柩，還有照顧西渭的常寧公主。」
輕歌的腦中霎時間轟然一聲︰大成公認的，只有兩個皇子，太子和怡親王，三皇子，是申墨麼？
三皇子，西渭的常寧，不是申墨，又是誰。
心中的滋味，說不上來的壓抑難過，輕歌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呼吸也急促起來，接下來，仿佛一直支撐著她的那股脆弱的力量終于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沉重，被生生壓斷，她的身子，也隨著那股脆弱，猛然坍塌，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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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成皇帝寢宮之內，密密麻麻的的巨燭將寢宮照的通亮，橙紅的燭光卻沒有帶來一絲溫暖，相反，寢宮內，卻有著一抹濃重的悲涼之氣。
皇甫正德靜靜的躺在床上，原本明冽的眸子里多了些渾濁之色，他側著臉，看著床前皆是面色沉重的每個人，驀地，他顫抖著泛青的嘴唇，聲音無力的說道︰「扶朕起來。」
皇甫辰與皇甫霖忙上前扶了他起來，在他的身後墊了軟墊。
「叫擬旨官來，還有內閣、外閣眾大臣。」皇甫正德艱難的深深呼吸著，讓憋悶的胸口能夠說出話來。
早已候在殿外的眾大臣們一擁而入，跪倒在地，口中呼著皇上，個個面色悲痛。「傳朕旨意，朕崩之後，著皇太子皇甫辰……繼位新君。」皇甫正德的眸子愈加渾濁，原本的那種亮芒正在逐漸消失，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他的面色沒有一絲波瀾，淡淡對著內、外閣總領說道︰「你們以後要好好輔佐新主，為大成盡力……」
「臣等一定盡綿薄之力。」內閣、外閣總領深深拜了下去，臉上，掩飾不住的，是對舊主的不舍。
「還有，朕的墨兒……」皇甫正德說著，目光渙散的看向皇甫霖別院的方向︰「三皇子，皇甫申墨，冊封親王，謚號，成，大成的成，朕崩後，務必要將他葬在朕的身邊。」
成親王，他只能再為這個兒子做這些了，他是大成的皇子，他要用大成的朝稱，冊封這個失而復得，最後卻又失去的兒子。
最後，他攤在床邊的手微微抬起，指著皇甫辰，皇甫辰會意，立刻走到他的身邊︰「父皇。」
「你的母後，朕已經原諒她了，繼續讓她禁足，是想磨平她的性子，讓她適合做一個太後，如今，時候也差不多了，可以解了她的禁足了。」
「父皇……」皇甫辰再也忍捺不住，跪在皇甫正德床前，無聲的落下淚來。
「霖兒，你的母妃，朕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還是朕的愛妃，這個身份，誰也不能改變，還有你，你和輕歌，要好好的啊，你們都是朕疼愛的孩子啊。」說著，皇甫正德緩緩從枕下抽出一落發黃卻折的整齊的紙來︰「朕曾經答應輕歌，要把她母親的故事說給她听，現在恐怕難以如願了，這是朕和輕歌母親的信件，你拿去，給她看吧，看完，她便知道了。」
皇甫霖上前接過那落信紙，眼淚終于也落了下來︰「父皇，父皇……」
皇甫正德最後慈愛的看了一眼皇甫辰和皇甫霖後，唇角微微勾了起來，眸子慢慢合起，極淡極輕的說了一句︰「墨兒，朕來了，朕可以和你團聚了，不再分開……」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淡，直至最後，再沒了聲音。
御醫忙上前跪著為皇甫正德把脈，少頃後，微微搖了搖頭，跪著轉身，對著皇甫正德磕著頭，哭道︰「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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