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南驚愕了,他竟然跑了半天依舊在洗相室里打轉,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讓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他帶著哭腔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我——來——洗——相——片——」那個女子僵僵地說,她說起話來似乎很吃力。悌
一陣風吹來,卷起了地上的沙子吹得玻璃嘩啦啦地響著,她站在那里靜靜地听,靜的仿佛連呼吸都沒有。悌
忽然她說︰「我——該——走——了——」
她的手慢慢地伸了出來,手里不知道抓著什麼東西,她輕輕地說︰「給——你——」
接著,她就輕飄飄地從齊南的身邊走了過去,齊南分辨不出來那是走還是飄,他什麼也看不到,只感到一身的陰冷,她穿過洗相室的門來到了接待區,一閃身兒不見了蹤影。
齊南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他感到自己的臉一定綠了,他的牙齒在上下打著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他抽出一根兒火柴哆哆嗦嗦地劃亮了,接待處靜得可怕,剛剛那個紅衣女子竟然像蒸發了一樣,再也無處可尋了,更可怕的是齊南看到接待處的大門依舊牢牢地鎖著。諛
天一點點地亮了起來,齊南猛地驚醒了,他張大驚恐的眼楮四處望著,她看到身邊的淑芳還沒有醒來,均勻地呼吸著。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里想原來是個夢呀。他感到自己手中似乎抓著一個什麼東西,他慢騰騰地拿到眼前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看到自己手中竟然抓著一張小票,那上面寫著姓名紅紅,相片一張。諛
「啊!」齊南大叫了一聲,將手中的小票扔到了地上。
「怎麼了?怎麼了?」淑芳驚醒了,關心地問著齊南。
「有鬼,老婆真的有鬼!」齊南大聲說道。
「鬼,哪有鬼?」淑芳膽怯地往齊南身邊擠了擠。
「你看地上那是什麼?」齊南慌恐地說。
淑芳一點點地爬了起來,探著頭朝床下望去,她看到了一張小票,然後她又看向齊南,不解地問︰「一張小票呀,沒什麼啊!」
「你看看……看看小票上寫得什麼?」
淑芳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她覺得齊南神經兮兮地,然後就輕輕地下了床從地上撿起了那張小票,從小票上她看到了紅紅這個名字,她奇怪地問︰「這小票怎麼在這里?」
「我早上醒來,它就在我的手里,它應該在照相人的手里才對呀!」齊南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己的手。
「不對,它應該在我的收據條里才對!」淑芳認真地說。
「怎麼你的收據條里呀?」
「你沒看到這不是復寫聯嗎,這是正聯!」
「我看,我看!」齊南一把從淑芳的手里拿過了那張收據仔細地端看起來了。
淑芳看著齊南的樣子,然後帶著笑意說︰「是你做的對不對?」
「什麼呀?」齊南連頭都沒抬,繼續看那張收據。
「是你故意將它撕下來,扔在床下嚇唬人的是嗎?」
「老婆,不是這樣的,不是!」
「那它怎麼會跑到你的手里呢?」
「我在夢里見到了紅紅,她不人不鬼的,是她將這張收據給了我!」
「不可能!」
「真的,我沒有騙你!」
淑芳從床頭的小櫃子里取出了收據本,她翻看了起來,她將收據翻到最後一個記錄的時候,那里明顯被撕掉了一張,撕掉的正是那個叫紅紅地女孩兒。
她把收據往齊南手里一遞,然後說︰「你看吧!」
齊南拿起收據本一看,果然那個紅紅的正聯被撕了下來,而自己手中現在拿著的就是那張收據。他呆了,仔細地回想著那個夢,忽然他叫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怎麼可以證明我說的話!」
「怎麼證明?」
「只要我把照片洗出來,如果沒有她的話,那就說明她真的來過了!」
「這怎麼可能,肯定有她!」
「不,不,不一定!」
上午,除了一些零零星星來照相的人,再沒什麼人了,齊南則轉進洗相室里一張張地沖洗著照片。洗相室很黑,因為他把所有的窗戶都堵了起來,他只開了一盞腥紅色的小燈,這樣是為了不讓照片曝光的。當他打開燈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來,昨晚停電了,自己還把照相室的開關都開了,他趕緊跑了出來,沖向了照相室。
他跑到開關跟前兒一看,那兩個開關都顯示的是關閉。淑芳正在隔壁的房間做著午飯,齊南探著頭問道︰「牆上的開關你動過沒有?」
「大白天的我動它做什麼!」淑芳也探頭看著他。
齊南又慢騰騰地走回了洗相室里,他又開始沖洗照片了。沖洗完一張,他就把照片用鑷子夾起來掛在細細地鐵絲上讓它晾干。那些都是黑白照片,因為彩色照片的沖洗設備很昂貴,他現在還買不起,所以就想先照黑白照片,等賺到錢了再上沖洗彩色照片的設備。那些黑白照片一張張地掛著鐵絲網上,在腥紅色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極為詭秘,那些照片上上的人大部分表情都顯得很呆板,要麼就是有些羞澀、變扭,很少有笑盈盈地,而且他們都穿得很臃腫,一臉的肅穆。鐵絲網上已經掛了很多張照片了,齊南抬頭看了
看,他看到所有人都看著自己,他們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一份責備,齊南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了。
洗了這麼多照片,還是沒有出現那個叫紅紅的女孩兒,齊南的心里有些焦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怕那張照片洗出來呢,還是怕那張照片洗不出來呢。他想把那些照過的膠卷拉開尋找一下那個紅紅,可是他放棄了,一來是膠卷太長了,拉開後弄不好就會劃了底片,那樣他將不好和客戶交代,二來,就是暗室里的光線太暗了,底片更暗,即便是拉開了,也不見得可以找到他要找的人。他決定就這麼一張張地洗下去,等所有的膠卷都洗完了,那個紅紅自然就會出現了,或者是不出現。
洗相室的門被 地敲了兩下,門外傳來了淑芳的聲音︰「南子,飯做好了,快出來吃飯吧,下午再洗!」
「行,知道了!」齊南答應了一聲。
不一會兒,齊南就從洗相室里走了出來,他穿過幾扇門來到了屋里,淑芳已經把熱乎乎的飯擺在了桌子上,她往洗臉盆里倒了點水說︰「洗洗手,吃飯吧!」
齊南走了過去。
「對了,那個紅紅的照片洗出來沒有啊?」
「沒有!」齊南搖了搖頭。
「她是最晚照得,底片也應該在最後!」
「但願吧!」
淑芳古怪地看了一下齊南,然後說︰「南子,你別太擔心了,或許那小票和你的夢就是一個巧合!」
「那也太巧合了吧!」齊南感到很惆悵。
「等紅紅的照片洗出來,不就說明了這一點嗎?」
「那要是洗不出來呢?」
「能洗出來的,你就慢慢洗吧!」
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著什麼。
淑芳說︰「南子,上午你在里邊洗照片,來了個男的,他問我咱們這兒能照遺像嗎?」
齊南的手抖了一下,然後他說︰「那你怎麼說的?」
「我當然說能呀,我還告訴他,照遺像兩塊錢,帶框子五塊!」
「是這個價!」齊南夾了一筷子菜。
過了一會兒,齊南忽然問︰「你不怕嗎?」
「怕什麼啊,我們是照相的,什麼相都得照不是嗎?」
「可遺像不同,照遺像的人大多都快要死了!」
「誰說的,我記得我姥姥是照完遺像一年多才死的!」
「反正不是很吉利!」
「南子,你是個照相師傅,不應該講究這麼多的,再說之前你又不是沒照過遺像!「
「好吧,淑芳你說的對!」
淑芳笑了,齊南也看著她笑了!
吃過了飯,齊南又鑽進了洗相室里,淑芳一個人坐在接待處的椅子上看著一本厚厚地長篇小說,時不時地笑一下。齊南的心似乎沒那麼緊張了,他認為或許淑芳說得對,一切只是巧合而已,而那個紅紅,也會隨著這些沖洗的照片慢慢顯現出來的。他放平了心態認真地沖洗著每一張照片,在那些照片里他看到了一個人,是個女的,她叫馬如紅,因為她頭上戴著的帽子,這讓她看起來很顯眼兒,照片上她有點靦腆,雙手搭在望郎石的邊上,那樣子真像是一個站在山頂上,遙望著從千里之外歸來的丈夫一樣。齊南看著那張照片笑了笑,然後又開始洗下一張照片了。
下午,照相館門口的沙土路上搖搖晃晃地走來一個人。淑芳坐在屋里從玻璃上看到了他,那個人是往照相館這里走的。果然,他走了過來站在門口敲起來了門,其實門並沒有關著,他可以直接進來的,但他還是敲了門。
淑芳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笑著對他說︰「你是來照相的嗎?請進來!」
他點了點頭然後就進來了。
淑芳打量了一下他,他大概有三十左右歲,他的臉上髒兮兮的,他的衣服竟然也破破爛爛的,兩只手緊緊地插在兜里,抬著頭四處觀望。
然後淑芳就坐到了收款台處,拿出了收據和筆。
她問︰「叫什麼名字呀,照幾張?」
眼前那個男人還是雙量著房子。
「你叫什麼名字呀?」淑芳又問了一遍。
他好像听到了,看了一眼淑芳,然後莫名地說︰「啊?」
「你叫什麼名字,照幾張照片?」淑芳慢慢地說。
「哦!」他走在桌子跟前兒把左手從兜子里伸了出來,他的手很髒很黑,然後他就在桌子上用他的左手胡亂地劃拉著什麼,看起來像是在寫他的名字一樣。
淑芳嘆了一口氣,心想原來這個人不會說話呀,接著她說︰「那好吧,那你照幾張照片啊?」
那人又把右手從兜里伸了出來,同樣很黑很髒,他豎起一根兒手指頭來在淑芳的眼前比劃著。
「那就是照一張了!」淑芳看著他的手說。
他傻傻地笑了一下。
淑芳開好了票,然後說︰「兩毛錢!」
那個男人看了看淑芳,然後把兩只手又插回了兜里,這一次他是把手插在了褲兜里,他的手在褲兜里使勁地翻找著什麼,看樣子是在找錢。過了一會兒,他把其中一只手慢慢地掏了出來,把手里抓著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
淑芳瞪大眼楮一看,「呀」地一聲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