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千金 第五十一章 血色殘陽

作者 ︰ 梅子青

暮色漸沉,黃昏是一日里最美的時候,天地似乎闔上了一半,余下一半璀璨的背影。環繞著大地,有虛無縹緲的霧氣,有殷紅如血的殘陽,有爛漫含郁的霞光。

紗窗反射著晚霞,映照在院里稀疏的樹枝上、青石的磚上、光滑的廊柱上,彷佛是浮光掠影般的奢靡,沉澱成萬千的風華。如美人回眸,如牡丹含苞。

畫枕送走銀羅,掌了燈進來,看見齊悅瓷與沈媽媽兩人對坐在炕上,各自靜默不語,屋里的氣氛恰似臘月的天,冰寒刺骨,詭異可怖。

她心一驚,挑眉細看,卻見齊悅瓷雙手攥得緊緊的,幾乎要掐進自己肉里去。粉女敕的指甲續得足有半寸長,此刻已經要承受不住憤怒的力量,微微彎成圓弧狀,隨時都像會折斷。

她慌得將燈放下,沖上前攬著她急切喚道︰「小姐,你心里有氣,打罵奴婢們都使得,萬不可委屈了自個兒。小姐,醒醒。」

沈媽媽一直低垂著頭,緊抿唇瓣,未發現齊悅瓷的異樣。直到听到畫枕的驚呼,才猛然驚醒,亦是撲上來抱住齊悅瓷哭道︰「小姐,是我不好,不該告訴你這些。你切不要氣傷了身子,小少爺還指望著你呢。何況,事情尚未有定論……許是咱們誤會了也說不準。」

「媽媽……」她的聲音喑啞而悲愴。

叫完這句沈媽媽,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一頭埋進乳母胸前,輕輕啼泣。

直哭了一盞茶功夫,她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抬頭凜然道︰「媽媽,此事我已俱知曉。你不消為我擔心,我明白要如何做。誤會?不管是不是誤會,我都容不得」

畫枕悄悄退下,親自去打熱水與她梳洗。

沈媽媽輕輕拍撫著齊悅瓷的背,略略整了整她散亂的秀發,長嘆道︰「當年的往事,夫人也只是有所耳聞。老爺怕是知道不少,念著兄弟情分,愣是把氣惱壓在了心底,要不然,老爺的身子恐怕不會那麼差……」

「不對,媽媽,你實話告訴我,父親的身子是不是有什麼……不然為何……太醫本來說得問題不大,後來突然改成來勢洶洶了。這很是不該啊」齊悅瓷記起少年往事,驟然打斷了沈媽**敘述。

那年,她只有七歲,正是天真單純的時候。

五老爺忽染了風寒,一開始並不當回事,誰知拖了一個月都沒好全,家里才著急了。再後來,卻是藥石無效。

她依稀記得,有個太醫說,是五老爺自小作下的病根,因著此次風寒一並發作出來了。兼之五老爺政務勞煩,沒心思調理,以致于……

齊家祖上,並沒有什麼類似的病癥。難道是父親小時候生過相似的病?

聞言,沈媽**臉色變得忽青忽白,眼神左右躲閃著,不肯正眼回視齊悅瓷。

她越是這般,齊悅瓷越是懷疑,不免抱著她腰哀求道︰「媽媽,我早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什麼事,莫要瞞我。為人子女者,總要求個清楚明白,難不成連這都稀里糊涂混過去了不成?從前,那是我還小,父親母親怕我想多了,是以……媽媽」

小姐長大了,她都看在眼里。尤其這一兩年間,小姐幾乎每日都在成長,變得比夫人還要冷靜、果敢、精明。只是,夫人當年囑咐過,定要等到小姐出嫁,公子娶親之後,方能。

「媽媽,便是你不告訴我,我自也有法子查得到……」齊悅瓷怕沈媽媽當真打定主意要瞞她,索性激激她。

「罷、罷」沈媽媽又是搖頭又是苦笑,慈愛地撫模著她的面頰︰「老奴這輩子先是伺候夫人,接著是服侍小姐,這條命不過是小姐的。小姐的性子我還有什麼不知的,比起夫人尚要倔強幾分,什麼話一旦說出口,是再不肯轉圜的。

唉,此事過去都有三十年了。咱們家二老爺,小姐是知道的,因長房子嗣不繼,小小年紀就過繼給了他們,如今是咱們齊氏一族的族長。老奴冷眼以為,當年老夫人怕是不大樂意的,架不住老太爺執意如此,為這事,臨走前老夫人心里都怪著老太爺。

就在二老爺過繼那一年年底,那麼冷的天,後花園的湖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湖水能凍徹人的心肺。素日里,也沒人去後園走動。

為著年節將近,老太爺老夫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及老爺。咱們老爺當時只有八歲,與六老爺同年,也不知是誰攛掇的,哄得他們去了園子里玩耍。

先還好好的,二人拿小弓打園子里養的禽鳥玩,一眨眼六老爺突然不見了。老爺一焦急,趕忙命跟隨的人四處去尋找,自己也在附近找。

偏偏,老爺自己身邊沒留個服侍的人,就那點子時間里,老爺竟然走到湖畔掉入了湖水里,硬是把冰砸出了一個窟窿。

要不是老爺的呼救聲引來了下人,及時得到救治,還不定會糟成什麼樣子呢。」

齊悅瓷的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即便如今听沈媽媽轉述,她也覺得凶險無比,當時的情景可想而知了。

父親八歲了,不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孩子,好端端地如何會掉入湖中?而六叔父,為何又不見了?這里邊,有多少琢磨不透、值得推敲的地方啊。

「媽媽,父親就是那次作下了病根吧」她的語氣十分肯定。

五老爺又不是沙場猛將,只是個文弱書生,嚴寒的冬日落進冰冷的湖水中,他那樣單薄的小身子怎麼經受得住。即使齊家權勢 赫,能請來太醫院最好的太醫,也不定能痊愈。

「是啊。調養了幾年,老爺平兒倒是看不出有甚異常,但到底身子骨弱了下來,受不得勞累。老夫人老太爺相繼離世,這副擔子全交到了他身上……朝廷、家里多少繁雜事體,都要老爺過問、、、」她是貼身伺候五夫人的人,五老爺身子怎樣,她最是清楚。

五夫人費盡了多少心思,不惜銀錢珍惜藥材,與他調理幾年,最後還是……敵不過命運啊

齊家人命薄,彷佛成了一個定律。長房除了一個庶子外,幾乎絕嗣。三房嫡系只余下齊恪純齊悅瓷二人,什麼二房、四房、五房,本就是庶出支派。

齊悅瓷緩緩坐倒在炕上,雙目無神,愣愣地盯著炕桌一角。

父親的病亡,祖母的氣郁,無一不是有因由的。

作為晚輩,她不知是否該去深入探查,還是就此放手?

「姐姐」門口響起齊恪純清澈而低沉的喊聲,與他往日里的意氣風發迥然不同。

齊悅瓷一呆,身子隨著幾乎就要跳起來,震驚地望著弟弟。她隱約明白,弟弟已經听到了兩人的對話,也由此想到了與她相同的地方去。

彷佛是一瞬間,齊恪純長大了。

原先稚氣未月兌的少年臉上,多了一種旁人看不清模不透的冷峻,還有他的眼神,有著洞悉後的犀利,鋒芒立現。

他慢慢走近,走到炕邊,柔柔摟住齊悅瓷的脖頸,悶聲不語。

滾燙的淚順著兩頰滑入齊悅瓷的衣衫,滴在她嬌女敕的肌膚上,灼痛般的熱。

她清晰地記得,上一次弟弟哭,還是母親離世的時候。接下來,無論六老爺夫妻怎生刁難他們姐弟,他都沒有表現出過一丁點的脆弱,反而與他們爭鋒相對,冷嘲熱諷。

實際上,他還只是個少年啊,原應不問世事的,一心做他的學問。

可是,殘酷的事實,逼得他們不得不成長起來。

齊恪純狠狠地抹了一把淚,看向沈媽媽問道︰「媽媽,母親的脾氣我們都清楚。你莫要告訴我,父親當年落水的事,她從來不曾打听過。」他的笑,冷得人發顫。

「……」沈媽媽一窒,竟是說不出話來,心中暗暗叫苦。比起小姐來,公子年少,而且難纏。

「媽媽,你就實說吧」

「小姐,公子,」沈媽媽喃喃喚了一聲,無從躲避二人逼視的目光,只得垂頭應道︰「夫人確曾查過的,因著年月太久,也沒什麼可靠的證據。不過……多半與曹姨娘有關……」

「等等,」齊悅瓷忽地攔住了她,拉著弟弟問道︰「淺碧不是在門外守著嗎?你在外頭,她也不攔著,或是知會我一聲。」

齊恪純忙挽住姐姐的胳膊,強笑道︰「我原是要給姐姐一個驚喜的……騙淺碧姐姐說是她娘在二門口尋她說話,瞧模樣很著急;又喊餓,逼著芳樹姐姐去給我拿吃的……」

齊悅瓷直搖頭,戳了戳弟弟的額角,罵道︰「胡鬧,幸好是被你听了去,若叫外人听到,不是麻煩大了。」

「姐姐,往後我再不敢了。我看她們幾個都神神秘秘的,想著捉弄她們一番……姐姐」齊恪純倒不怕姐姐怪責,而是擔心連累淺碧幾個被責罰。

「好了,這也沒什麼。」齊悅瓷將他壓褶的衣衫拉平,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臉,才道︰「媽媽,你說吧。估模著畫枕已在門外了。」

果然,她話音一落,就傳來畫枕沉穩的聲音︰「小姐,我在門外守著。」

沈媽媽這才開口︰「……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望族千金最新章節 | 望族千金全文閱讀 | 望族千金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