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他的面孔蒼白得幾近透明,手無力地垂下,身形一晃,口中再次吐出一大口鮮血,意識逐漸朦朧。
既然你不忍心殺我,不管這份不忍心是因為什麼,我都不會再輕易放手。既然我已經無可避免是襲千夜,那麼你只能不是月漣宸。
浩瀚天幕下,繁星如螢火閃爍,飛舞成絢麗唯美的銀河。女子踏月而來,自雲霧中穿透而出,一身墨色,面容清秀,鬢間的鳳凰金翎盛著月光,秀挺如竹。
「主上」只見他一身的衣衫狼狽,滿眼的血色淋灕,女子著急地驚呼,輕柔地將他扶起,指尖微動,掐了個決,他身上的衣物便煥然一新,銀色錦袍,紫玉腰帶,衣襟上金蠶絲勾勒的暗紋低調奢華,正是他當年身為星冥護法時的衣飾。
游離飄忽的神智回到腦海,睜開雙眸,他掙開她的手,低聲道,「百年前,我就已放你自由,你不必稱呼我為主上,也不必稱呼天地間任何人為主。」
她驚懼地不停搖頭,跪在他腳下,眼中水色盈動,「不,您一日是主上,便終生是主上。如果沒有主上,霧淼不過是個沒有心的扯線木偶,是您給了我一顆心。霧淼此生此世只忠于主上一人,求主上不要丟下霧淼」
「很好我現在有一事……咳咳」襲千夜的話卻被肺中涌起咳意打斷。
「主上請讓屬下為您療傷。」霧淼神色間滿是擔心焦慮,掌心迅速搖曳起銀色的星芒。手腕卻被一只手以刁鑽的角度按住,鋼琴家一般修長白皙的手,矜貴清美如美玉雕琢,明明沒有用多大力氣,卻完全制住了她的動作,掙月兌不得。
他指了指旁邊的人影,微喘著說,「不必管我,我要你將她安全送回凡世,並且此生此世都要保證她的安全。」他必須要找一個可靠的人,霧淼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她這才發現他身旁還躺著一個女子,頭側對著她面朝向她,如月皎潔如霧飄渺,看清面容,是了,也只有她,能讓他傾心相護,讓他說出這樣袒護的話。心下釋然,轉瞬又燃起不詳之感,「主上,既是您的吩咐,屬下定然遵從。即便霧淼灰飛煙滅,也必保得漣宸殿下安好,不叫主上傷心失望。只是主上,霧淼懇請您也保重自己……」
他抬手阻止她繼續往下說,「我心里有數,你現在就帶她走用我親授于你的地盾之術。」
霧淼張口再預勸說什麼,迫于他凌厲的視線,無可奈何地應下,「是」手腕一撈,暈迷著的林宸便吸附在她掌下,側面乍一看,恰似她一掌拍在林宸的胸口。
「姐姐你們把我姐姐怎麼樣了?」小亦從前面沖過來,輕易地闖入她布下的結界,清亮的童音寒意瑟瑟,一招「蓮動天下」,萬朵菡萏凌空飛旋,襲向霧淼。他醒來後等待許久林宸仍未回來,便出來尋找,除了母皇,姐姐已經是他在世上最親的人,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稍嫌稚女敕的的小臉上疲憊與憂郁還未退去,眉骨間卻俱是堅毅、果敢、無謂。
霧淼拔下鬢間的鳳凰金翎,一揚一揮,便化去他的攻勢,他還畢竟年少,況且之前靈力損耗過劇。
「小亦,住手」清麗熟悉的嗓音在風中化開,也許是靈力激蕩下的氣流威壓令她不安,林宸不知道怎麼從昏睡中覺醒。
小亦心下一喜,沖入她的懷里,在她手間蹭了蹭,柔軟地喚她,「姐姐」
「小亦,以後不可以這麼沖動」拉開他的肩膀,注視著他滿心依戀的眼眸,終是不忍斥責。
襲千夜方才本欲出手阻止,無奈體內空蕩蕩的,一絲靈力也沒有。小亦雖是無心,卻逼得他走投無路。為何,為何,這是他目前唯一讓她安然離開的機會,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現下再也來不及。「林宸……咳咳」他焦慮間氣息更加不穩,一句未完,便捂著唇壓抑地輕咳出聲。
「席靖」林宸松開小亦的手,走過去輕輕拍著他的背,「你就不能有一次不讓我擔心嗎?還有,剛剛你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打暈我?」
「這事先不提。」他似清美白皙的手捧起她的臉頰,向來喜怒莫測的雙眸流露出一絲悵然,一絲欣喜,一絲柔軟,如春風化雨,如霜雪初融,「答應我,此生此世,林宸就只是林宸,絕不成為月漣宸,好嗎?」。聲音帶了點暗啞,卻更加令人迷醉。
「……好。」林宸心下茫然,他的瞳仁深邃墨黑如漩渦,吸附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他的眼神太沉重、太疲憊,倦然入骨,她如何忍心拒絕。
「記住你今日的話。」單手掩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他低聲道,又轉頭望向霧淼,「我的玉玦可能遺失在火場廢墟,你去替我尋找。」
「是,主上,可屬下對此處不甚熟悉,不知……」霧淼遲疑著答道。
林宸主動說,「小亦,你去給這個姐姐帶路好嗎?」。
「嗯,小亦知道了,姐姐不可以生小亦的氣哦。」漂亮的眼眸眨巴著,小小的臉龐一絲委屈,卻仍沒有拒絕。雖然不願意再次離開姐姐身邊,卻更擔心林宸生氣難過。
「小亦真乖」憐愛地模了模他柔軟的發絲,林宸對他輕柔一笑。
「主上,屬下馬上回來。」霧淼干脆抱起小小的孩子。
襲千夜點頭示意,以心傳音「用地盾之術」。
霧淼心下疑慮更重,卻仍是帶著孩子迅速消失不見,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林宸。」襲千夜突然喚她,聲音里帶了一絲痛意和虛弱,全身蜷縮成一團,萎頓在地。
「你哪里不舒服?」憂心、焦慮瞬間充斥腦海,林宸急忙彎下腰去查看,卻冷不防被他指尖一點,不能動彈也說不出話。林宸瞪大一雙杏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無聲質問,為什麼?剛才為什麼要打昏我?現在又為什麼這樣對我?眼神迷茫不安。
可他再也不肯看她一眼,只見他虛空一摘,一塊瑩白溫潤的玲瓏玉現在掌心,唇齒開闔念動咒語,竟似要將她封鎖在玲瓏玉中。
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縮小,他眸中無悲無喜,無情無欲,清冷寡淡,似乎又回到了初見時的情形,林宸驚慌、惶然到了極致,席靖,你要做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要心中大喊疾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林宸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不可抗拒地被封入玉中。凝視著掌心的玲瓏玉,他終于放任自己不再掩飾,眼中一絲悲憫,一絲愛憐,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輕聲說,「我必保你安然無恙」
玲瓏玉在他掌心化為透明,扔向地面又與土地融為一體。襲千夜極近從容地站起,優雅天成,泠然風華,他沉聲說道,「各位請現身吧,襲千夜在此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