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百年,我老實地待在父王身邊,學習何為帝王之術,「用人之道,首在鑒人,次在用人,終在聚人,德才須鑒,不鑒必失」。
父王于一百年前就將政事交與了我,只做個無為而治的逍遙君王。只是文治武略都不輸男子的月漣宸,又怎會安于平淡。那日,我終于倦了,拋下奏折,留書一封,離宮出走。「父王,女兒身為王儲,不僅需勤政,更要愛民,女兒此番出宮正是為了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了解民生疾苦……望父王不必掛心。」如此如此,言辭鑿鑿。
此刻,我換了男裝,徜徉名山秀景之中,端詳湖中人影,恩,好一個俊秀少年郎,我甚為滿意。
這年歲,大約是細皮女敕肉的少年比美貌的姑娘還搶手,一路上,我已打退十一個欲將我收為男寵的官人貴女,教訓了七伙劫財又劫色的強盜土匪,順帶撈得錢銀若干,附贈救下願以身相許的美女若干。我汗顏,只好悄悄盾走,再看湖中人影,我甚為不滿。
麻煩總是自動找上門。我遇到的第十二個采花賊,終于是個高手。我卻沒有機會和他動手,因為冒出個莫名其妙的男子。他見我渾身戰栗,「小兄弟,快走,我擋著這惡賊」他哪知我只是興奮地骨頭歡唱,一番興致勃勃被他攪了,索性一旁觀戰。我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勁,這人分明已經內傷深重,居然不要性命地強出頭。見那賊人攜帶充沛靈力一掌就要襲向他的胸口,我終于忍不住出手。不好使月錯心法,怕有心人認出,只一招常見的「靜水流深」,卻也用了六成功力,只與那人堪堪打了個平手。雙方似乎也相當訝異,這個狀況,我想著逃走為妙,拉了那人的手遁去。
他說,他叫千襲。他傷勢甚重,我不好撇下他,便由著他一路跟著我。我照顧他傷好,又過了好些時日,我尋思該開口讓他離開了,「大哥,小弟囊中羞澀,恐不便再與大哥同行。」
「小弟不必為此煩心,大哥囊中寬裕,不如小弟跟著我吧。」他笑吟吟地說。美人啊美人,我覺得之前那個賊人拭沒有眼光、拭沒有采花的素質,放著如此天香絕色不要找上我不說,還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地傷他。
「本不好如此叨擾大哥,但既然是大哥一番心意,如此,小弟恭敬不如從命。」那之前我還次次掏腰包,他也沒有一點制止的意思,我心內恨恨,如此也好,定要討回來。
我的母後當年乃月晝第一美人,父王年輕時更不知讓多少貴族少女魂牽夢縈,我自也差不到哪里去,導致一般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堪入目。可見,千襲當真是傾國傾城。
一直到後來,我都在想,我最開始的時候到底為什麼跟他走,為什麼心動。是因為危機關頭他總是擋在我身前,即使我早言明並不需要;是因為他長的俊秀非凡;是因為我的心從來沒有誰進駐過,他一敲門我便輕易開了;還是,只因為是他,我便什麼也防備不了,即便是修駐了十重銅牆鐵壁,也敵不過他一個眼神的侵襲,頃刻破碎、轟然倒塌。
在過去、未來都不明的日子里,我只是行俠仗義的江湖少俠,他不過是家道中落的貴族後裔。我們且行且看,偶爾搗毀幾個土匪窩,他靈力實在不弱,做個幫手綽綽有余,實際上,幾乎輪不到我出手,他就已經解決了。月晝山川秀美,有時露宿荒野,吃吃野味,別有一番風味。每次他總是很歉疚,我倒是興致盎然。在陌冼找上我之前,我過得很開心。
可是陌冼來了,他說,王病危,公主速回。兩個月前,王被人偷襲,重傷了心脈,然後一直昏迷不醒,御醫說性命垂危。
我手中掐了個決,招來我的霓裳瓊羽帶踏上去就要離開。「連城。」听到千襲一聲叫喚,我才想起不遠處還有這麼一個人。「以後再跟你解釋,先跟我走。」我幾大步過去,拉著他就站上去。
陌冼告訴我王當時沒有立刻呼救,清晨才被發現昏倒在寢居。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殺死月晝的王,他分明知曉偷襲他的人是誰,卻不願傷害她,不願告訴我報仇,他竟然在袒護那個害死他的人。
我只來得及見父王最後一面。父王去了,我卻沒有時間探究、傷心、絕望、哭泣。因為邊關告急,父王大喪之日,星冥竟聯合一眾小國全線壓境,圍攻月晝。出師之名竟是「月晝王儲月漣宸自恃靈力絕頂,挑釁生事不斷侵我疆土擾我百姓,月晝浪子野心昭然若揭,欺人太甚。」我不知其中出了什麼問題,竟有無數人聲稱親眼所見來人「額間月牙形胎記,持凌月刀,使月錯心法。」所有矛頭都指向那確是我本人,凌月刀于兩個月前無故失蹤,我百口莫辯。
千襲出現在三個月前,其中有無關聯,我實在不願深想。可是那夜刺客來襲,千襲第一個發現,我趕到時,他們正激戰得難分難舍,我明明可以出手幫他,聯手將刺客制服,我卻沒有,也許,我也在試探他。
千襲不敵,胸口重重地挨了一掌,我上前欲出手,卻見千襲霍然撲向我,我條件反射地出手抵御,月錯心法幻做紫色光劍,擊向他胸前。他身形在空中猛地晃了兩晃,卻沖著我慘淡一笑,唇形微動,若有似無地喚我「漣宸」。「砰」一聲,他重重落在地上,背上赫然是兩根閃爍著藍色幽光的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