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尾之天使之歌 【轉】寂寞的狼牙(二)

作者 ︰ 雙霖

跪在工會昏暗的廳堂里,沙克羅曼不聲不響地等待著他的下一個任務。休息總是短暫的,任務才是刺客的生命。

但是,這次的任務實在太出乎沙克羅曼意料了。

「方……我考慮過了,你似乎應該去訓練一個徒弟了。」會長羅奇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柔和,「城東武器店菲斯洛-塔特的獨生子似乎資質不錯,我想就把他交給你訓練吧。今晚就去接他來。」

「……不會吧?!!」沙克羅曼差點就犯了忌諱,出言質疑會長的命令。「為什麼會這樣?」年輕刺客汗流浹背地想,「我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帶徒弟可算是每個精銳刺客都必然會遇到的一次經歷。和通常的殺手不同,精銳刺客基本是以一脈單傳的形式繼承前人的技藝。每個人一生中都必須訓練一個後繼者,繼承自己的衣缽和稱號。徒弟通常由工會指定,當然也可自己選擇。這一般要花費刺客好幾年的時間。而且在訓練徒弟期間,刺客將不再被派遣任何任務。

但是以沙克羅曼的年齡和狀態,會長居然會要他現在就訓練弟子,也難怪年輕刺客會如此不安。

「別想太多,方。我還是很仰仗你的……但這段時間局勢穩定,我們沒有這麼多棘手的任務要做。工作就交給你的同伴吧,對你來說,這也是個靜心修煉、磨練技藝的好機會。」

最終,沙克羅曼只得灰溜溜地離開工會大廳,準備去「接」他的徒弟。對于精銳刺客候選人的選擇,刺客工會有三點基本要求︰第一,目標的年齡不得大于十歲;第二,他必須有非常優秀的資質;第三,必須是沒有任何親人的孤兒。不過一般情況下,真正起制約作用的只有第二條。一旦那個孩子被認定是個當刺客的料,那麼不論他身處什麼樣的家庭和背景,第二天早上鐵定會變成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而這任務總是由未來的師傅去完成的,工會稱之為「接」。

對于那倒楣的孩子,沙克羅曼倒是挺熟悉的。這家店通常是他賣出戰利品的地方,有時候也會從那里買兩把備用的拳刃。而每次去,年青刺客都能看到他默默地坐在店鋪角落里打磨刀具。在和老板塔特閑聊時沙克羅曼了解到,做父親的希望把獨生子培養成一個舉世聞名的鑄劍師。這是塔特家代代相傳的理想,不過至今從未有哪一代塔特真正實現過。而在他們聊天時,名叫亞歷克斯的男孩就始終一言不發地磨他手中的短劍,專注得好象玩著絨球的貓。

「……對不住了,老塔特。誰叫你養了個被羅奇看上的兒子……」走出房門時沙克羅曼自言自語地說。

夜晚的金字塔看上去異常神秘。沐浴在星月之光中的黑色三角仿佛在默默講述著千年的傳說。沙克羅曼觀賞了一會月下古跡的美景,隨後輕巧地攀爬而上。每當出任務前,他總會來到這夢羅克最接近天空的建築物頂上,靜靜地整理一下心情。雖然今次的工作對于一個精銳刺客來說實在是簡單得有些無聊殺死一對平民夫妻和他們的兩個女兒,然後帶著唯一的兒子離開但年輕刺客還是非常認真地對待。

這也是他能夠在二十一歲上就獲得首席刺客稱號的原因之一吧。

飛身躍上塔頂的沙克羅曼在落地同時皺了皺眉頭。今天,竟有人比他捷足先登,佔據了那被千年風雨磨出一個凹坑的小小尖頂。年輕刺客不禁有些惱火了。精銳刺客中的每一個應該都知道他沙克羅曼的習慣。金字塔的塔頂向來是他專有的沉思之地,他以下的刺客們沒有哪個敢隨便佔用。而今天這個家伙就很大膽了。更可氣的是,對方明明應該听到了他落地的聲音,卻居然動也不動,繼續保持著安坐的姿態。

站定腳跟,沙克羅曼正要開口,對方的一個動作讓他把幾乎要月兌口而出的狠話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坐在塔頂中央的人抬手摘下了頭上的斗笠,一頭黑色長發瞬間披散了下來。在刺客之中,這是個獨一無二的標志。

搶了沙克羅曼地盤的,正是女刺客夜鷹。

尷尬地站了一會,沙克羅曼模模下巴,然後訕訕地走到一個角落里蹲坐下來。夜鷹依然沒什麼行動,安安靜靜地眺望著遠處的沙漠。

「……你也有任務?」沉默半晌,年輕刺客搭訕道。

沒有反應。

「……平時很少見到你呢……」

沒有反應。

沙克羅曼終于都意識到,對方是在給自己臉色看來著。于是他也就閉上嘴巴,欣賞起月光下的寧靜沙海來。

「……這里真美。」毫無征兆地,女刺客輕輕說道。

「是啊,我很喜歡這里。」沙克羅曼幾乎是瞬間就接了口。

「看不出……你這樣的色鬼也會有這種眼光。」

沙克羅曼猛地站了起來︰「別誤會啊!我是第一次」。剛剛說到這里,年輕刺客一下子住了口。

「我為什麼要辯解啊?」沙克羅曼有些懊喪地想道,「我逛妓院和她有什麼關系……」

「……是因為寂寞吧?」女孩第一次歪過頭來,看著坐在側後方的年輕刺客。

剎那之間,沙克羅曼覺得心中有某個地方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雖然他敏銳的耳朵告訴他,夜鷹的語氣和語速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但為什麼自己會一種奇怪的感覺?

女子的這句話,真的很溫柔。

「寂寞……也許吧。我覺得說迷茫更加合適些……」沙克羅曼索性站起身來,直接走到夜鷹的身邊坐下。女刺客下意識地往邊上縮了縮,但卻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前幾天,我殺了瑞恩-蠍尾。」沙克羅曼輕輕撫模著插在鯊魚皮套里的拳刃,「還有他的妻子女兒。在此之前,我偷偷地觀察了他兩天。說真的,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四年前令我崇拜得五體投地的首席殺手蠍尾!你知道麼,一天之中他竟然那麼頻繁地露出笑容!活到今天,我曾經擁有過的快樂加在一起,似乎還沒有他一天所擁有的快樂來的多……」

「……你曾有過親人麼?」看著漸漸有些激動起來的沙克羅曼,夜鷹輕聲問道。

「沒有。除了師傅,我不曾和任何人共同生活……怎麼了?」

「……沒什麼。」女刺客搖搖頭,「對于從未品嘗過親情甜頭的你來說,蠍尾的快樂也許真的很難想象吧。」

「……那麼你呢?你能夠想象麼?」

「我不需要想象。我只要回憶就可以了。」夜鷹平靜地回答,月光下她清瘦的臉龐顯得有些落寂,「我的故鄉在東方的艾爾貝塔。家里是行路商人,一家人的商隊來往在裴揚、王都和艾爾帕蘭之間。嗯,那時真的很開心,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和嫂子……8歲那年我們來到這夢羅克……嘿,這該死的夢羅克。只是因為父親听說這里的棉花在埃爾貝塔可以轉手給外海商人,很舒服地賺個差價。但是,等待著千辛萬苦穿越蘇克拉特沙漠的我們的,不是財富,而是強盜。你瞧,幸福的毀滅真是再簡單不過了。一個晚上,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地死尸。你知道麼,恐懼真的可以讓人完全傻掉呢。直到被賣進了妓院,我才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不是後來被師傅看上,贖了出來,搞不好前幾天和你上床的就是我呢……」

沙克羅曼愕然地看著夜鷹。在他眼里,女孩的遭遇其實也不算怎麼一回事。家破人亡的事情他見得多了,事實上他自己就制造過無數的家破人亡。真正讓他驚訝的,是這女子講述自己悲慘過去時那滿不在乎的態度。

「……你……」沙克羅曼想說什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

「覺得我很沒人味是不是?」夜鷹一邊說一邊扎起了頭發,重新戴好斗笠,「也沒什麼奇怪的……刺客本來就該沒有人味的……很多謝你,今天听我說這些無聊話。憋的時間太久了,不說出來的話,會影響工作的,呵呵。」

說完,女刺客長身站起,望了望天空︰「三星橫頂……是干活的時候了。」然後她突然回頭打量了一下依然愣著的沙克羅曼,「傳說果然沒錯︰首席刺客沙克羅曼-方,真的不太像個刺客……而且經常喜歡到金字塔頂來消磨時光呢。」說完,她彈起身來,一溜煙地跳躍著離開了塔頂。

「夜鷹!!……你其實很有人味的!」發了一陣呆,沙克羅曼總算找到了這麼一句傻乎乎的話,大聲地吼向金字塔下的黑暗。

半晌之後,遠處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拳刃互擊。

清晨時分,夢洛克東南部的商人區人聲鼎沸,住戶們(大多都是些小商人)吵吵嚷嚷地議論著昨晚發生的一件災難︰塔特武器店昨天半夜里失火了,听說老塔特全家老小一個也沒能夠逃得出來。

混在嘈雜的人群中,一身棉田工人打扮的夜鷹默默地看著眼前那堆冒著煙的廢墟,隨後悄然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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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一響,沙克羅曼走進了小屋,手里提著一袋熱騰騰的麥餅。隨手把食物丟在面前的桌子上,年輕刺客側過頭來看了角落里的少年一眼。

目光呆滯的男孩滿臉灰黑,雙手抱著膝蓋蜷縮在牆角。自從昨天晚上來到這間位于夢羅克城東荒漠內的小屋以來(這屋子是過去沙克羅曼的師傅帶他進行修行的地方),他的姿勢就一點也沒改變過。沙克羅曼模出一個麥餅丟在小孩的腳邊︰「吃掉它吧。」

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

嘆了口氣,年輕刺客自顧自地抓了兩塊餅走出門去,一邊吃早飯,一邊打量著遠方地平線上初升的太陽。

昨天深夜,沙克羅曼開始了他的「接」徒弟計劃。通常面對這種單門獨戶的任務,刺客們的做法都大同小異︰將迷藥香噴入房屋讓對方陷入沉睡,然後從容地潛進去帶走昏睡的孩子,同時殺死其它的人。

但沙克羅曼並沒有采取這種方式。因為現在在他的心目中,「徒弟」並非僅僅是一個任務的標的、或是傳授技藝的對象。所謂的「徒弟」應該是一個將在未來數年內朝夕相處的親人。

年輕刺客不會忘記過去師傅曾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那是他剛滿16歲、可以正式被授予屬于自己的拳刃的那一天。看著少年欣喜若狂地撫模著手中那對嶄新的武器時,師傅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知道麼沙克?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個孤兒……這真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了……」

直到師傅去世後很久,年輕刺客才真正領悟了師傅那句話的含義。

夢羅克的殺手是一群可悲的人。從小沒有親人,一生不許結婚,不許飲酒,不許吸煙,禁止除了發泄最基本的**之外的任何娛樂,不可以吃大麥和果蔬之外的所有食物……生前身後,一無所有,只會留下充滿殺戮之事的蒼白人生。對于這群被剝奪了身為人類的幾乎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們來說,一個弟子,一個繼承人,就是他們生命中唯一的波瀾和希冀。但工會的規定卻是殘酷的,幾乎所有的刺客都是自己弟子的滅門仇人。或早或晚,刺客們終究會面對那必然到來的反目成仇。投入越多的感情,就會受到越大的傷害,因此殺手們大多都放棄了這生命中唯一一次體驗正常人生的機會,冷酷甚至殘酷地對待繼承者,以保護自己那顆幾已枯萎的人心。

沙克羅曼的師傅是個沉默的人。在和少年生活在一起的七年中,他幾乎從未與自己的弟子做過什麼交流。聯系他們兩人的唯一紐帶就是嚴格的修煉。但少年依然能夠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己和師傅之間的關系並非是授藝者和學習者那麼簡單。因為至少,在听說師傅的死訊時,少年哭了。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哭泣。

現在,輪到他沙克羅曼來當別人的師傅了。年輕刺客暗下決心,想要再一次地體驗那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有點溫暖和快樂的感覺。

謹慎地潛入武器店老板的家,年輕刺客地用浸過迷藥的手巾挨個蒙上塔特家成員的臉除了睡在房屋角落里的少年亞歷克斯。對于輕身功夫僅在會長羅奇之下的沙克羅曼來說,這真是太簡單不過了。如果願意,沙克羅曼甚至能長時間地尾隨跟蹤一只野貓而不被發現。因此塔特一家沒人對年輕刺客的行為提出任何異議。

然後,沙克羅曼退出屋外,點起了一把大火。

他要演一場戲。他要讓未來的徒弟認定,師傅是偶然發現了身陷絕境的自己並伸手相救。

計劃很成功地實現了。猛然驚醒的少年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家已經化為一座火焰地獄。亞歷克斯拼命地推搡著身邊的父母和姐姐,發瘋般地喊叫著。但他們始終一動也不動,就像死人一樣。

「孩子!快出來!!房子要燒塌了!!」在作壁上觀近五分鐘後,沙克羅曼登場。但在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年輕刺客幾乎無法壓抑對自己的厭惡。

我真是一個混蛋!他默默地咒罵著自己。

眼看少年對自己的喊叫毫無反應,而是不自量力地試圖把昏睡的母親拖出馬上要倒塌的房間時,沙克羅曼閃身進了房子,一把拎起孩子夾在腋下。

「放開!!」少年狂叫著在刺客胳膊下亂踢亂打,想要爭月兌刺客的控制。年輕刺客不理不睬,翻身跳出了房屋。數秒之差,屋子在火焰中轟然倒下。

「……對不起……」發現腋下的孩子在屋子倒塌的瞬間猛然停止了掙扎時,年輕刺客黯然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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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該怎麼做呢?怎麼才能讓這小子恢復過來?」眼看著太陽由赤紅變為金黃,沙克羅曼噓了口氣。然後,他听到輕捷的腳步聲從屋後傳來。年輕刺客輕飄飄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一身便衣的女刺客夜鷹。

「……你的徒弟接來了?」女子走上一步,隔著門縫打量了一下屋內的孩子。

「你怎麼知道?」沙克羅曼悻悻然地問道。

「我看到了。」

「……你昨晚不是有任務的麼?還有空跑來偷窺我?」年輕刺客沒啥興致地回答。對于很少和別人交流的他來說,怎麼和屋里這個封閉在悲傷和絕望之中的少年打交道是一件非常頭痛的事。

「我任務完成後偶然發現你的。你知道我手腳很利索。」女刺客淡淡地回答。當然,她不能告訴沙克羅曼,羅奇昨天布置給她的任務正是監視沙克羅曼的行動並如實回報。說完,她繼續著自己的觀察︰「很可憐哪、這孩子。一夜之間,親人死了個干干淨淨……現在他的腦子里恐怕是一片空白吧?自己會遇到什麼事情?今後的生活會怎麼樣?甚至是否有必要繼續活下去?他恐怕都毫不在乎了吧……」

沙克羅曼心中一動,回頭看了女刺客一眼。夜鷹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靜,如同夢羅克中央湖泊的清冽水面。

但女刺客扶在門框上的手青筋爆起,指甲幾乎都掐進了木頭里面。

猶豫片刻,沙克羅曼小聲說道︰「那個……夜鷹,能麻煩你一件事麼?」

「什麼?」夜鷹頭也不回地答道。

「這個……能不能麻煩你,去勸勸那孩子?」年輕刺客的聲音有點不太確定,「這個……你是年輕女子,和孩子說話,比我方便些……」

「而且我也有和他一樣的遭遇,聊起來更有共同語言,是不是?」夜鷹直起腰來問。

「不!不是!我」

「行了。我又沒說你什麼。」夜鷹輕輕推開了房門,「麻煩走遠些,不要打擾了我們。等下我叫你你再過來。」

沙克羅曼慌忙照辦,遠遠地跑了開去坐在一個沙丘上。女刺客搖搖頭,輕手輕腳地走進房子,帶上了門。

沙丘上,年輕刺客站起坐下,坐下站起,焦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今天的太陽似乎格外灼熱,而沙漠也更加刺眼了。「不就是個小孩子麼?我干嗎這麼浮躁……真是有**份了。」沙克羅曼對自己說。但是一邊說,眼楮還是一邊望向不遠處的小屋。

終于,那邊有了動靜。門開了一條縫,夜鷹的一只手伸了出來,輕輕招了招。

年輕刺客猶如一陣狂風般撲向小屋,一把推開房門。

角落里,號啕大哭的少年伏在女刺客的懷中,女孩則輕輕撫模著亞歷克斯的頭發。看到沙克羅曼進來,女刺客抬起頭來對少年說道︰「好了,別哭了亞歷克斯。男孩子不要隨便落淚啊,尤其不要隨便在女子面前哭泣呢。來,打個招呼吧。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後也是你的師傅,沙克羅曼-方。」

少年抽泣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門口的沙克羅曼︰「……你、你好……謝謝你救了我,先生……呃,不,師傅……」

一瞬之間,沙克羅曼有一種想要把夜鷹抱在懷里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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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親眼所見。沙克羅曼-方殺死了塔特全家,帶走了他的孩子。現在他們二人均在城東沙漠的修煉地內。」空蕩的大廳內回響著夜鷹不含絲毫情緒的聲音。

羅奇模模下巴,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辛苦你了。跟蹤方可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去外面領取你的賞金,然後放松幾天吧,夜鷹。」

女刺客深深叩首,然後無言地退了出去。

只是當遠離了羅奇的大廳時,夜鷹才長出了一口氣。每次來到這陰暗的主廳,女孩都會覺得渾身難受。而會長羅奇更是每次都讓她產生一種可怕的感覺。說實話羅奇是個英俊的男人,說話也總是語調柔和,從不粗聲粗氣。但不知為什麼,夜鷹看到他就會覺得恐懼。

對面走來的二人把女刺客的思緒從會長身上吸引了過來。女孩驚訝地打量著那對年輕男女漆黑的頭發和瞳仁。

非常罕見,來者是裴揚一帶的居民。而且從衣著打扮來看,他們是裴揚森林的獵人。

看到黑發的女刺客,男子也吃了一驚。自從到這沙漠以來,他還未見過一個同胞。微微地彎了彎腰,他扶著身邊的女子走了過去。

擦身而過時,夜鷹抽了抽鼻子。黑發女子身上隱約散發出一股夜鷹熟悉的氣味。即使是精銳刺客,也很少有人能夠分辨出那微弱的氣味,但精于毒技的夜鷹片刻後就在記憶之庫中找到了那味道的標簽。

「……青血曼陀羅……」夜鷹默念著毒物的名字。那是一種慢性毒藥,以兩種毒質混合而成。中毒的人每個月左右會有一次全身肌肉痙攣的猛烈發作,異常痛苦。而若不用藥壓制,發作周期會迅速縮短,最終奪人性命。這種毒目前是只能遏制、無法根除的。刺客工會經常用它來控制那些妄圖反抗的人,或者加大劑量,用于拷問。

「……原來是著了道的倒霉家伙……」女刺客嘆了口氣,無言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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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妥……」羅奇身邊,一個瘦小的身影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沙克羅曼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時讓他退出一線,真是可惜了;而且您老是安排那女人和他接觸,這似乎也……」

羅奇緩緩搖了搖頭︰「以戰士的角度來說,沙克羅曼算是個百年不遇的人材;但作為刺客,他的心還是太過柔軟了……執行任務八年,他看上去已經是個冷漠的殺手,其實,嘿嘿,這小伙子的內心仍然有著迷惑和羈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點火,能夠澆滅它的,只有至親之人的血……凱辛,你還是專心鑽研你的毒藥就好了,人心的事並不是你的專長啊。」

「是……」被叫做凱辛的人彎了彎腰。不過他立刻就抬起頭來望著大廳入口︰「嘿嘿,大人,您看,我的專長來了……」

走上前來的正是方才夜鷹遇到的兩名裴揚獵人。走到羅奇面前,男人扶著身邊的女子彎腰致意︰「羅奇先生,飛錐又來麻煩您了。」

「什麼話!飛錐先生!對于你們這樣的好漢,我只恨找不到效力的機會。唉……說實話,我現在真是憎恨自己的無能,竟然沒法解得了尊夫人身上的毒……」

「您言重了。」名叫飛錐的獵人深深彎下腰去,「原本發現我妻子中毒時,我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來此地求助。沒想到羅奇先生這麼慷慨地幫忙,還不要我們任何的報酬。這份恩德,我夫妻一生也不會忘記。」

羅奇點點頭,隨即關切地望著下面的女獵人︰「渾身無力……怕是就要發作了啊。凱辛,還在磨蹭什麼,快去取藥。」小個子應聲而去。女獵人虛弱地抬起頭說道︰「羅奇先生,這幾個月來,著實麻煩了你。不但給我治毒,還照顧我夫婦二人的飲食起居……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才好。」

「見外了,阿雁小姐。」羅奇用他招牌式的柔和聲音說道︰「只可惜解毒藥的材料采集和配制太過費力,外行和異鄉人操作不便,不然我就把方子給了你們了……我知道,裴揚獵人都是高傲的戰士,從來也不願欠別人半點人情。雖然我從沒覺得這是一種恩惠,但你們二人心里恐怕總是過意不去吧?希望二位千萬不要見外,我羅奇是把你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請你們別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就好了。」

這時,凱辛拿了一個瓶子過來,遞給飛錐。獵人匆忙打開瓶蓋,喂著妻子阿雁服下了藥︰「羅奇先生,既然您這麼說,我夫妻也就不再客套什麼。無論如何,今後您有什麼差遣,就盡管和我們招呼。盡管身無長技,但只要能盡力的,我夫妻一定全力以赴。」說完行了個禮,扶著妻子走了出去。

望著二人蹣跚遠去的身影,凱辛吐了口口水︰「嘿!兩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羅奇搖了搖頭︰「別這麼說……他們只是不懂毒藥,又身處異鄉,才被我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是沒有見過裴揚獵人的可怕……縱使是我們最精銳的殺手,和他們相比,恐怕也是遜色許多……嘿嘿,能夠得到兩名獵人,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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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沙克羅曼和亞歷克斯面對面地坐在桌子兩邊吃著飯。飯菜只有兩種︰白天剩下的麥餅,還有一壺水。看著少年默默地咬著手中的食物,沙克羅曼說道︰「亞歷克斯,從今後你就要舍棄塔特這個姓氏了。」

少年一驚,猛地抬起了頭。

「這是我們刺客的規矩。你入了我的門下,就要跟隨我的姓氏……也就是我的師傅,以及我師傅的師傅的姓氏……我姓方。因此從明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做亞歷克斯-方。」

「方……」少年念叨著這個簡單的姓氏。

「對,方。在古老的語言里,這個字的意思是牙。」說著沙克羅曼仰起身體,靠在椅子上,「記得我師傅剛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順便問了我一句︰沙克羅曼,你說,人身上最有用處的東西是什麼?當時我說了很多,腦袋啦,手啦,腳啦,師傅都說不對。最後他告所我︰記住,人的身上,最有用的東西就是牙。無論遇到什麼艱難痛苦、寂寞哀愁,再難熬的事情,咬咬它,就全都過來了……而這,也就是我們姓氏的含義所在。」

亞歷克斯停止了咀嚼,默默思考著方才師傅說的話。

「好了,今天吃完後就好好休息吧。從明天開始,去城里的棉田找個工作吧。」

「……工作?」

「是。生存下來是身為刺客的第一課。無論是在平日的生活,還是在日後早晚會遇到的戰場,刺客都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老實說,我有錢,足夠咱們兩人舒舒服服過一輩子的錢。但今天的餅就是我今生請你吃的最後一頓飯了。從明天開始,想要吃飯,就要自己去想辦法。」

少年沉吟片刻,抓起桌子上的麥餅三口兩口吞了下去︰「師傅。」

「什麼?」

「明天,就輪到我來請你吃餅了。」少年的聲音听上去有一種不屬于他那個年齡的成熟味道。

沙克羅曼哈哈大笑。他開始覺得,能有這麼一個徒弟,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從次日起,沙克羅曼開始面對一種他從未經歷過的生活。白天,少年在城里打工,他就一個人留在屋子里默默地磨煉自己的身手和技藝;晚上,他會帶著徒弟進入月夜下的沙漠,訓練他奔跑,跳躍,負重,翻騰,以及任何身為一個刺客所必須學習的基本功。亞歷克斯是個和沙克羅曼相比也毫不遜色的學生。雖然目前年輕刺客還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徒弟在武技方面的悟性,但至少,他有著吃苦耐勞、堅忍不拔的毅力。少年從來也不會抱怨師傅加在他身上的訓練。白天去棉廠扛包,晚上還要經受強度很大的訓練,而每天的伙食僅僅是看了也會沒食欲的麥餅,對十歲不到的小孩子來說,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少年只會跌倒,卻從不放棄。有時候甚至沙克羅曼都開始擔心弟子的承受能力,而每當他裝出一副「隨便問一下」的神氣關心弟子的體力時,亞歷克斯總會伸手指指自己的牙齒,然後做個咬的動作。

「老天……」有時候,年輕刺客在弟子熟睡後會悄悄地來到屋外仰望天空,「你待我真的是不薄了!沙克羅曼謝謝你!」

通常,唯一會打破這個小小家庭平靜生活的,就是偶然到訪的夜鷹。每隔一段時間,女刺客就會突然出現一次,給這兩個笨手笨腳(她一向是這麼說的)的男子帶點水果之類的好東西,同時幫他們打理一下豬圈般骯髒的家。而每次見到夜鷹,亞歷克斯就完全不听沙克羅曼的指揮了,修煉也好,什麼也好都立刻暫停,然後賴在女刺客身邊東問西問。

當熬不了夜的少年進入夢鄉後,年輕的男女就會來到屋外的沙丘並排坐下,望望天空,隨便閑聊。有時候,他們也會隨興所至地攀爬高大的金字塔,在塔頂眺望沙海。對于沙克羅曼來說,這已經是人生中至高的享受。

「沙克……你最近好像胖了點。」一次,坐在金字塔頂,夜鷹看了身邊的年輕刺客一眼後輕輕地說。

「……你是說我身手不如從前了?」

「……不是。我想說,你的心情比從前要好得多了。」

沙克羅曼用一聲輕松的口哨作為回答。女刺客轉過頭去看著沙漠︰「你認為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繼續下去麼?」

「……什麼意思?」沙克羅曼回過頭來,看著夜鷹的側臉。

「今年,亞歷克斯十四歲了,該是讓他見血的時候了……」

听到這里,沙克羅曼愣了一下,隨即恨恨地轉過了頭。

「見血」是年輕刺客修業中重要的一步。畢竟身為刺客,他們的任務還是殺戮。戰技只是殺戮的手段之一。因此在學徒十四、五歲的時候,師傅就會去抓一些「獵物」來放在徒弟面前,讓他親手結果對方的性命。而這些獵物通常都是貧窮的農家孩子、妓院的小妓女,或者路上的乞丐。只懂戰斗不懂殺戮,是成不了一個真正的殺手的。

可是沙克羅曼似乎根本就忘記了這一點。直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把精力花在少年的基本功訓練上。其實就他看來,少年的資質和自己略有不同。亞歷克斯在提縱、奔跑、閃躲方面的能力確實不錯,但離沙克羅曼的要求還有很大的距離。倒是少年瞬間的爆發力時常讓年輕刺客驚嘆。同時在武器方面,亞歷克斯對于短刀的興趣遠在拳刃之上。一方面鐵匠世家出身的他對于刀具有種天生的愛好,同時他的素質也確實更適合用刀。因此有時候沙克羅曼甚至在想,也許方氏那引以為豪的拳刃戰技就要失傳了。

但無論如何,沙克羅曼的訓練重心,都是把少年培養成一個戰士,而不是一個殺手。

這可不是一個精銳刺客應該做的事情。

看著沙克羅曼難看的臉色,夜鷹探過身去︰「沙克……你在這孩子身上投注的感情太多了。你已忘記他是你的徒弟了。在潛意識中,你恐怕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甚至兒子在對待」

「不要說了!」沙克羅曼猛地站起身來。他並不是從未意識到這一點。但當面被人點破,尤其是被夜鷹點破,這讓他非常不舒服。這些年來,年輕刺客有意回避「自己給予少年的訓練是殺手訓練」這一事實,但其實他內心也深深知道,這個事實,不是靠回避就能夠改變的。

望著臉色鐵青的沙克羅曼,夜鷹露出了一絲憐憫的神色。有些話,她其實很想說,但是她必須考慮說這種話可能會帶來的嚴重後果。

沉默半晌,沙克羅曼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好好考慮的。」

考慮?在目送夜鷹離去後,年輕刺客默默地咀嚼著這個詞。考慮什麼?我能夠為那孩子做的事情,又有什麼呢?

一瞬之間,沙克羅曼輕輕打了個寒戰。「說笑罷?」年輕刺客有些恐慌地想到,「為什麼我腦海里居然會浮現出瑞恩-蠍尾的臉……」

「嗚!」

一聲悶哼,亞歷克斯倒飛了出去,隨即捂著肚子跪倒在地。

一步開外,表情嚴峻的沙克羅曼緩緩站直身體,看著腳下申吟著的弟子︰「還要挨幾下你才能記住?拳刃是比短刀攻擊範圍更小的兵器!如果有必要,拳刃的攻擊可以以肘為——,比以肩為——的短刀攻擊更加短促緊湊!拳刃能夠比短刀在短時間內爆發更加強勢的攻擊!所以在面對使用拳刃的對手時,不要象平時一樣的近身搶攻,而應該防御和保持距離,避免被對方貼身!然後再看準機會一擊奪命!……好了,站起來,再試一遍。」

亞里克斯看上去毫無反應,一點都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雖然沙克羅曼的拳刃上套了鯊魚皮套,甚至還包了一層棉花,但挨一下依然不是鬧著玩的。又喘息了一會,少年擦擦嘴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順手揀起了掉在腳邊沒開鋒的短刀,咬著牙擺出了迎戰的架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亞歷克斯發現師傅加快了訓練的進程。按照本來的計劃,在少年滿十五歲前沙克羅曼都不準備教他正式的戰技,而是先扎扎實實地打好基礎。可是現在,在少年十四歲的生日剛剛過去一個月的時候,沙克羅曼就開始教授徒弟短刀的用法。而亞里克斯也只得無所適從地跟著師傅的思路加快了學習進度。

不過,無所適從也僅僅是開始幾天的事情。少年很快就進入了狀態。對短刀的熟悉和優秀的素質使亞里克斯的學習速度非常得之快沙克羅曼甚至覺得比自己當年還要快。不過一個月,他已經能像模像樣地使用雙刃短劍打出漂亮的二刀連擊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沙克羅曼在徒弟掌握了最基本的招數後,馬上就開始了進階的教學︰通過一對一的實戰演練,將一個刀客所必備的經驗和技巧傳授給他。為此,沙克羅曼讓少年停止了打工,夜以繼日地磨練他的武藝。

上次和夜鷹的一席談話後,沙克羅曼的心中開始隱隱約約萌發出一種他以前從未有過的、危險的想法。接受訓練,成為殺手,過著禁欲的生活,靠別人的死來維持自己的生。自從被師傅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之後,沙克羅曼就認命地接受了這種活法。雖然有時會迷茫,有時會抱怨,但他從沒試圖去改變過甚至連去改變的想法也沒有萌生過。「這是命。就咬咬牙熬過去吧。」他時常這麼對自己說。

可是現在,看著眼前這信賴依戀著自己、努力地在自己設定好的軌道上無怨無悔奮力奔跑的少年,沙克羅曼開始覺得︰自己給少年規劃的、確切點說應該是強加給的他未來似乎是太過糟糕了一點。自己的話怎樣也就算了,但對于亞歷克斯,沙克羅曼實在不想讓少年重復這愚蠢的輪回。雖然有時他也會用「這是會長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之類的話來安慰自己,但年輕刺客太清楚這不過是一種托詞罷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不能讓他再走我的路……」

這樣的想法在刺客的腦海中日益根深蒂固起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個目前尚非常模糊,但每天都在逐漸清晰起來的計劃。為了這個計劃,有些事必須現在就著手開始準備。

讓亞歷克斯盡快具備最起碼的自保能力就是必要的準備工作之一。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讓沙克羅曼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欣慰。年輕刺客確信,一旦有一天,他真的要做這件對刺客來說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話,那麼整個夢羅克至少也會有一個人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

伴隨著這個想法浮現在沙克羅曼腦海中的,是一頭秀麗的黑發。

不過話說回來,夜鷹已經有近兩個月沒來造訪了。上次一別後女刺客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暫時退出一線的沙克羅曼無從知曉她的行蹤,但從幾次進城時和同行間的交談來看,夜鷹似乎是被派遣去做一單非常大的生意。

「……別出什麼意外才好啊……」沙克羅曼心中又多擔了一份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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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一天晚上,沙克羅曼听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年輕刺客從床上一躍而起,飛快地撲向房門。

「好久不見……」站在沙克羅曼面前,風塵僕僕的夜鷹柔柔地打了個招呼。看得出,她沒有回去自己的住地,而是直接來到沙克羅曼這里的。

「……好、好久不見。」拼命壓抑著激動,沙克羅曼閃身把夜鷹讓進房門。他發現,和兩個月前相比,夜鷹消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但從走路的身形來看,似乎是沒有受什麼傷。

「任務還順利吧……」幫女孩倒了杯水,沙克羅曼坐在她身邊關切地問道。

「順利談不上,但終究完成了。」女刺客一口氣把水喝了個精光,隨後側過頭看了看角落里熟睡的亞歷克斯,「嗯……我們出去談好麼?」

「听說這一次的任務非常棘手?」坐在涼風習習的金字塔頂,沙克羅曼說道。

沉默半晌,夜鷹慢慢回答道︰「這次要暗殺的對象,是現任教會的大主教,費林-特里松。」

半分鐘之內,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隨後,沙克羅曼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你被……被派去暗殺教會大主教?!」

夜鷹點點頭︰「是。但參與行動的不僅我一個。雇主也一起出手的。」

「雇主也出手?……是誰啊?」年輕刺客好奇地問道。這是非常罕見的情形。要知道在通常情況下,雇主就是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親自殺死目標,才會重金聘請殺手的。

「雇主的名聲想來你也該听說過︰自由之鷹賞金獵人團。他們出五億贊尼雇佣我們最頂尖的一名刺客,配合他們完成這次暗殺。你不在,所以會長派遣了我。」

沙克羅曼再次啞然。今晚讓他震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對于這個自由之鷹賞金獵人團,說老實話沙克羅曼和它的關系不是「听說」這麼簡單。很久以來,沙克羅曼一直是在吉芬的一名青年鐵匠那里精煉武器的。這個名叫馬修-提那的鐵匠算是沙克羅曼這輩子少數幾個能談得上話的熟人之一。

而此人就是自由之鷹的一員。負責為賞金獵人團提供資金和補給,也順便尋找客戶和處理戰利品。

因為精煉往往都不是一天就能完的事情,所以每次過去,年輕刺客都會住在那鐵匠的家里一段時間。在抵足而眠的談話中,沙克羅曼對自由之鷹有了很深的了解。這個團體的人數並不是太多,與許多規模較大、擁有健全工會體制的賞金獵人團相比,它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引人注目。但道上混的久的人大多都知道,自由之鷹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菁英中的菁英。組成這個團體的成員來源非常雜,有退隱的貴族、戰場上違背軍令的皇家騎士、被魔法工會逐出門牆的五星巫師、從教會僧堂不告而別的武技長……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有著不願提起的過去;但與之並存的,則是傲視群雄的強大實力。和一般賞金獵人團不同,自由之鷹不接任何跟人有關系的生意,他們似乎只專注于探索寶藏和獵殺魔物,同時也從不主動惹事生非。但曾經因為生意上的原因而去攻擊他們的幾個賞金獵人團,都在一戰之下被他們滅的干干淨淨。

此外,這個自由之鷹在沙克羅曼的計劃中也佔有一席之地。不止一次,鐵匠馬修都有意無意地流露出想要招募沙克羅曼入團的意思,而且還隱諱地承諾,如果沙克羅曼肯來,那麼他絕對不需要有什麼後顧之憂。自由之鷹將以名譽來擔保他的安全。但由于年輕刺客從未接過口,這個話題往往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現在,沙克羅曼覺得該是自己主動找上門去的時候了。

「沙克?怎麼了?」夜鷹的聲音把沙克羅曼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

「……不,我是在想自由之鷹的事情。這是個非常強大的團體啊。」

「嗯。騎士,牧師,巫師,獵人……每一位都是各自行業中的翹楚。」夜鷹深深地點頭贊同,「這次他們雇佣我,主要是看中了刺客潛伏、滲透和偵察的本領。他們雖人才濟濟,卻沒有這方面的專家。說實話,我開始的時候很不理解他們的動機。作為一個賞金獵人團,和教會作對不是自取滅亡麼?」

沙克羅曼微微頷首,同意女孩的說法。再怎麼強大的賞金獵人團,總歸也只是一個受王國律法約束、至少是表面上信仰國教的民間團體。通常這樣的團隊就算是遇見稍微牽扯到教會或王國的任務都會三思而後行;而像自由之鷹這樣暗殺教會首腦人物的做法簡直就是不智之極、自絕于天下的行為。一旦有任何的閃失,等待他們的唯一結局就是破滅。

「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他們集全團之力暗殺教會大主教的唯一理由,就是要為一個新入團的女牧師報滅門凌虐之仇。」雖然嘴巴里說著「不可思議」這個詞,但夜鷹的聲音中流露出的可不是什麼懷疑。沙克羅曼清晰地听出了女孩語氣中的感慨和欽佩之情。

「……這樣啊……」

夜鷹就著月光,輕手輕腳地擦拭著自己的拳刃︰「這次行動,我和他們一起策劃方案,觀察地形,偵察教會方面的行蹤……光是謀劃就用了一個月。在和他們這一個月的相處中,我有種感覺,一種強烈的感覺……」說到這里,女孩抬起頭來望著沙克羅曼︰「我好羨慕他們啊!」

「……羨慕?」沙克羅曼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

「是……我覺得在他們這些人之間,有一種非常牢固的情感。他們互相之間的默契、體諒、關愛,說真的讓我覺得非常嫉妒……就象是、就象是一個家庭似的。還有他們的樂觀,他們的自由自在,他們的榮譽感和正義感……沒有經歷過是絕不會有這樣的體驗……哪怕一天也好,真想在這樣的一個團體中生活!」說到這里,夜鷹悄悄向沙克羅曼俯過身來︰「沙克,我跟你說一件事。臨分別時,自由之鷹的團長文森特先生和我說過一句話︰夜鷹小姐,雖然這麼說有些失去了身為雇主的立場……但我誠懇地對你說,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邊,成為我們的一員?」

沙克羅曼抬頭仰望天空。「這也許是上蒼注定吧?」年輕刺客想到,「不待我開口,她自己已經選擇了和我相同的路……這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想到這里,沙克羅曼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容。有時候最困難的是決定到底該走哪條路。一旦認準了方向,那麼路上的荊棘和抉擇時的迷惑相比,往往也就不算怎麼一回事了。看著面露疑惑之情的夜鷹,沙克羅曼也悄悄地向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半晌之後,在金字塔的頂端,一個女子的身影猛地投入了身邊男子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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