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您哪位? 第六章

作者 ︰ 席絹

樓然身形一頓,整個人從「隨和親切好心的路人甲」轉換為「氣場強大有禮而疏離的大老板」,用不了三秒的時間。

「你知道我是誰?」樓然直接問道。

「當然。」她仍安坐在椅子上,撐著臉,雙眼微眯,表情平淡,仰視著挺拔站立在她面前的樓然。

「很容易認出來嗎?」樓然又問,、暗自估量她。

她點頭。

但是樓然覺得不對。

雖然他曾經被幾家財經雜志采訪過,但登在報章雜志上的模樣向來是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與他今天的形象肯定有極大落差,不可能這般輕易就被認出來。

他今天一身簡單清爽休閑打扮,並不戴帽與墨鏡弄得欲蓋彌彰;頭發上沒有上造型,就任由它們呈現微卷松散的樣子,散落的部分劉海還遮了半個額頭,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普通學生模樣。而且他是搭計程車來的,也就是在下車那時,拉了一旁險些被車撞的這位女士一把。

不管怎麼說,除非是原本就認識他的人,不然不應該會認出他;更別說他此刻非常確定,他之前從未見過這位女士。為了確認真的沒有見過,他問︰「在今天之前,我不曾見過你,對吧?」

「是的。」

「那你為什麼會認出我?」

「滿好認的啊。」自己偽裝不過關,怪誰?曲耘禾接著道︰「其實本來應該不要認比較好,可是我想了想,難得見到你,你又如此好心,說不定能讓你好人做到底,幫我開一扇後門。」這種讓人听了嘴角直抽的話,曲耘禾就是有本事說得誠懇萬狀。

「後門?」樓然想了下,恍然。「你是這次高豐公開征才的應征者?已經通過初試與筆試了是嗎?」

曲耘禾點頭。對于要求走後門一事,沒有半絲不自在或感到羞慚。在樓然威勢凌人的目光盯視下,依然平靜而誠懇的向高豐大BOSS說明自己的情況,藉以讓他明白她需要一扇後門的苦衷——

「雖然通過了,但考官對我的學歷不是很看好,我猜復試那關大概過不了。今日你我相見,也是有緣,緣分難得,我們應當珍惜。」

「如果你想讓我對你印象深刻,那麼你做到了。」

曲耘禾擺出很榮幸的表情,像是這樣就可以獲得更美好的印象分——

「那麼,後門?」語氣里帶著足夠的希冀。

「憑什麼?」這種可笑又胡攪蠻纏的人,樓然一般遇上了,連個眼風都懶得掃過去,更別說加以理會了,根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此刻,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馬上離開,還願意听這位女士扯下去。這真是太奇怪了!自己這是怎麼可?

「憑——報考高豐的人有近兩萬人那麼多,而那兩萬人里,你卻獨獨見到了我。唯一,就是特別。不是嗎?」

「這,便足以讓我將一場鮑平公開的征試變成不公平而自毀企業形象嗎?」

曲耘禾暗自忍住笑,很裝模作樣的低下頭,嘆了口氣,聳聳肩道︰「大概是不足以的。不過總要試一下,或許你剛好心情不錯,就錄用我另外。我听說高豐的大老板用人不拘一格,喜歡充滿創意心進取心的人才,對學歷什麼的並不太看重。」

「創意?進取心?請問在哪?」樓然帶著諷刺的語調,通常是尾音微揚。

「創意,這兒。」伸出右手,食指朝下指著。「在這里面試,夠有創意了。你站著,我坐著,此等禮賢下士之古風,只有東漢末年的三顧茅廬能拿來相提並論一下。若我能進高豐,這件事名留公司史冊那是一定要的。」接著道︰「再說到進取心嘛,今天我對你說的,哪一句不是為了爭取入貴公司服務而努力求表現得?如此汲汲營營、奉承討好,可不就是了?」

「……」真能扯。樓然一時啞口無言。

樓然對自己的口才向來很自信,從小到大都沒被打敗過——就算參加辯論賽偶爾沒獲得第一名,心底也是不服敗的,只認為那不過是他所準備的沒有被評審認同罷了,不代表他是失敗的;只要他覺得對方辯得沒他好、沒法說服他,那麼他就不算失敗。

而此刻,面對這位尚不知姓名來歷的女士,也不過說了一會兒話,他竟然就產生了敗給她的感覺……

最令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留了下來!明明還有事要做,卻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听她扯,而沒有轉身就走。

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怎麼會理會這樣的人?

為什麼他會產生一種罕見的、久違了的、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懷念這種感覺,卻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感受到。

雖然實在是廢話連篇,但這樣的交談,讓他不由自主感到愉快,並且不管不顧的想要針鋒相對,尋找一種久違了的戰斗樂趣……

「你應該很少化妝吧?」樓然的語氣突然變得懶洋洋的。

曲耘禾心中暗自拉警報。不為了他莫名的轉換話題,而是這種面貌的樓然絕對是最難惹的;但此刻,她心中充滿期待,想看他使出絕殺敗敵之後笑得壞壞的樣子……太久沒見過了,真想念啊。

「是的,我不習慣。」她很配合的順著他話題走。

「我猜,那大概是因為——你的臉即使只是涂上最薄淡的一層面霜,都會令你重到再也抬不起脖子。」樓然果然露出壞笑。

樓然的壞笑並不難看,相反的還非常迷人,神奇的充滿電力,那電力強到都可以被電力公司抓去當發電機使用了。

不過,看過他笑得這樣迷人的人,心情通常都不會太美好,因為那表示樓然成功的把對方給毒殺了……

好吧!這家伙的毒舌依然犀利,並沒有因為變成大老板而退化或者收斂。

「如果我是教育部辭語典編輯人員,一定會慎重考慮將您這幾句話收錄在『厚臉皮』這個名詞里,當成釋義之一。」曲耘禾沒有被他的諷刺激怒,反而忍不住笑了,原本撐著頭的手,轉而捂著嘴,卻阻止不了的笑出聲來,且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整個人歪在行人椅上,可說是坐沒坐相,一點女子形象都沒有了。

看到這樣暢然的開懷大笑,令樓然不自禁跟著淡笑起來。然而,不一會,心情卻無端沉凝下來。太過熟悉的感覺,這樣懶洋洋揶揄人的語調、這樣毫無形象的笑,這樣的……痛。

不是那個人,只是個不相干的別人……

于是心痛再度來造訪他,讓一切變得索然無味。

當曲耘禾終于笑完,目光對上樓然,見他眼神淡然,斂起了所有情緒,擺出的陌生人該有的疏離,她便知道,今日這場意外的相遇于相談,到此為止了。

他與她,還是陌生人。

「我得走了。預祝你復試順利。若有機會再見,希望會是在高豐。」

「承你吉言,再見。」

然後,他朝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她還是坐在椅子上,目送他。

知道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曲耘禾才伸手模模臉,有些不爽的咕噥著︰「真是鐵石心腸。就算不肯開後門,好歹也問一下姓名吧。曲耘禾可是個美女呢,你不搭訕一下,還是個男人嗎!」

面對美女居然能這樣不假辭色,難怪都三十歲了還沒女朋友;比起他那個換女友像在換衣服、還老是上娛樂版面昭告天下的雙胞弟弟樓烈,真可說是遜斃了。

「來,走一走、轉一轉。」

「啊?」

「就像模特兒走伸展台那樣,走一個給我看。」曲耘禾背對著電腦,反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指揮著剛換好新衣服的堂妹道。

「為什麼啊?這樣很怪耶!」曲秀穎手足無措的站在客廳空曠處,為著堂姐不合理的要求而羞怒了。「你整人啊!」

「我沒事買這麼可愛的衣服整你干嘛?我只是想看你穿裙子怎麼走路而已。」

「走路有什麼好看的?」曲秀穎稀奇的問。

「我需要研究一下。」曲耘禾將手指間翻來轉去的給叼進嘴里,以牙齒咬住,一上一下的蕩著。這是他思考時的小習慣,不是叼著筆,就是叼著煙,不過從他生病以後,就再也沒機會聞到煙味了。

「姐,你真奇怪。哎啊,我不會走了啦!」因為被人專注盯著,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使得已經很久沒穿回可愛裙裝的曲秀穎都不會走路了,開始同手同腳起來。

「我可沒要求你走得婀娜多姿。但是,妹妹,走成機器人的樣子就太不像話了,你好歹是個女人吧?」

「你也是女人,那你來走給我看好了,就不信你能走得比我好。」曲秀穎朝她翻了個大白眼,大步走向沙發,重重坐下去,就不肯動了。

「哎,我還沒研究好,你再起來走走吧。」曲耘禾朝堂妹揮手道。

「你在研究什麼啊?我又不會走模特兒那種台步,看我沒用啦!」

「我不是要求你走台步,只是想了解一下女孩子穿裙子是怎麼走路的。」

「那你看你自己就好啦!」曲秀穎很無力的攤在沙發上。「姐,你是個二十五歲的、已經進入職場堡作的成熟美女,而我還只是個剛過青春期、在學中的、家里破產沒機會學會打扮自己的青澀小女生好不好!我的穿著中性,行為絕不女性化,完全沒有讓你研究的價值。就算你想扮女敕,也不能拿我當標準啊!那一定讓你會死得很難看的。」

「我下星期五要去高豐復試,他們要求淡妝、裙裝,至少五公分的淑女鞋。」

「那還好啊,只是面試,又不是去當模特兒,怎麼你看起來好像很為難的樣子?」以前堂姐住家里也沒少穿裙裝吧。「我記得你高中夏季制服就是A字裙不是嗎?那種裙子穿起來,只是動作有一點點粗魯,體態就會變得很難看。三年的制服穿下來,你應該很習慣才對啊,哪用再看別人?」

「……那麼久遠的事情誰還記得?自從車禍之後,我就沒穿過裙子了。兩年下來,都忘了穿裙子的感覺,所以只好從頭學起。」曲耘禾表情很憂郁。

「這听起來有點扯耶!姐,你是在逗我玩吧?」

「你覺得我有這麼無聊嗎?」

曲秀穎本來想點頭的,但看著堂姐一臉憂愁的樣子,又覺得好像是真的耶……好好的一個美女,竟然不會穿裙子走路了,這樣的人生也未免太悲慘了吧?

「可是你看我走路真的沒什麼用啊。」她自己都還有得學呢。

「沒關系,你再走走。」

「那很怪好不好!你一直看,都把我看得也不會走路了!」曲秀穎別扭拒絕。想了想,道︰「不然這樣吧!姐,你去換上星期五那天要穿的衣服,我們一齊走,也許你就會想起當年穿裙子的感覺了。」

這個建議好,但曲耘禾敬謝不敏。她從來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任何可能的丑態都堅決不肯讓外人有機會看到。所以——

「妹妹,乖,你再走幾次吧。」

「不要啦!」

「你穿得這樣可愛,讓姐姐多看兩眼都不肯嗎?」扮可憐……

「對了!差點忘記!我馬上去把衣服月兌下來還給你,七天內可以退貨,我們等一下就去退!你怎麼跑去百貨公司買衣服啊?貴得要死耶!我們快點去退錢吧。」曲秀穎終于想起她原本想說的話。這衣服死貴,一定要退錢!她又不缺衣服穿,她缺錢!就算錢是姐姐的,也不可以亂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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