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煥然新生
幾人說了些體己話,那邊老淳于也已經回來了。看他面色不善,面餅大娘為他倒了杯熱茶。
老淳于嘆了口氣,遲疑著道︰「妮子,明天要是有人擺臉色,你可別放在心上。」
「嗯。」淳于梓墨小聲應道,明白定是有人說了不中听的話。
面餅大娘使了個眼神,便拉著淳于梓墨等人去看房間。
房間不大,頭頂是幾根大圓木架起的木板,腳下則是跟廳堂一樣的黑色泥土地面,因經常有人走動,顯得油光泛起。靠窗的位置擺了張木桌。木桌上放著幾本書和古樸的女紅工具。放著床的位置,掛著一串紅紙折的紙鶴當做簾布,串線下擺掛著小小的鈴鐺。微風拂過,叮鈴做響。
掀開紙鶴簾布,赫然是一張木制的大床,床上掛著白紗蚊帳。床架暗紅,兩端高高聳起護欄,雕著幾對活靈活現的彩鳳。被單也是鮮活的大紅色,透過白紗蚊帳,給人強烈的視角沖擊。
這二娘子該是個調皮或者悶、騷的個性。淳于梓墨暗忖,自己跟靈兒霸佔了她的房間,若是她回來,肯定得不高興。
胡靈兒卻是大呼︰「哇,這把弓真好看!」
順著胡靈兒的目光看去,白牆上掛著一把精致輕弓,上頭繪著鮮艷的紅鳳凰,霸氣又靈動。弓旁則是一個箭筒,里面清一色的染得艷紅的羽箭。
面餅大娘笑道︰「這把箭是二娘未婚夫送的。二娘子是個野性子,不愛女紅偏愛拿著這把小弓射殺野味。上回她非要去射野豬,讓你爹好一頓罵。因此她便跑到了長安城,跟她未婚夫小四開個烤野味店……」
淳于梓墨只听得滿臉黑線,心道,這麼小一把弓,能射野豬!?雖然有點不自量力,不過,這二娘性格倒是火辣。果然有其母就有其女。只不知道,會不會是好相處的?
「二娘真厲害!」胡靈兒听得雙眼放光,滿臉崇拜︰「真是女俠啊!」
「可不能當面這麼跟她說,不然這丫頭非得飄起來,再去射什麼野豬之類的。不說她了,你們今晚就在這里住,明天我把隔壁兩間屋子收拾一下,你們一人一間。鄉下地方,什麼都不方便,最大的好處,就是屋子多。」說著,面餅大娘竟是忍不住唇角微揚,想來是對這寶貝二娘極是疼愛,口頭雖貶卻是美在心頭,一提到她便是掩不住的笑意。
幾人跟著去看了許四的屋子,卻是只有一張粗陋的床。那床,就是幾張木板架在長椅子上。不過,面餅大娘給鋪好厚厚的棉被當做墊子,床單也是新綠,雅致干淨。
許四走近小床,蹲在床前,小心地撫模著,嘆道︰「有太陽的味道啊!」
「是陽光的味道。」胡靈兒糾錯。
面餅大娘笑道︰「想要什麼家俱,自己上山砍點木材讓你爹打好。」
「嘿嘿……我有家了!我有屋子了!」許四興奮起來,突然又萎了下來︰「我還是用我先前的被子吧。」說著,便撒開腿,大步去客廳抱了他從雜耍班子里的被子來。
「你不喜歡?」面餅大娘愣了。
許四也愣了,憨憨地模著腦袋︰「我……很喜歡……」
面餅大娘更加疑惑起來,心道,這孩子的表情明明很真誠啊!
「娘,四哥是太喜歡,所以不敢睡……」胡靈兒圓圓的大眼一轉,捂嘴偷笑。
幾人都笑起來,許四也越發窘迫。最終,面餅大娘拗不過許四,只得把鋪做墊被的棉被撤了。
眾人都看出面餅大娘和老淳于有話要說,便各回各房。
胡靈兒翻來覆去,睡不著,只連說,幸福來得太快,跟做夢似的。這一切,都是沾了淳于梓墨的光。
淳于梓墨何嘗不如此想,只是後面那句話,她並不認同。古人都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雖說這詩是比喻男女之情,她卻覺得這詩形容她此的心情,很是得當。她只覺得承情太多,非木瓜能比。而她,能回報些什麼?何況,那個滴血認親的事,根本就是她做的偽證據。
一夜就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中渡過,直到日出。
看胡靈兒圓鼓鼓的臉掛著微笑,兀自酣睡,淳于梓墨便輕手輕腳地爬起了床。
剛打開房門,便听到院子里雞鳴狗嗚。走進院子里,青青的菜苗似是剛睡醒的模樣,懶懶洋洋地趴著,頭臉上頂著露珠。露水晶瑩,女敕葉蒼翠。
山風清新,透心的舒暢。
淳于梓墨雙手大開,伸了個滿足的懶腰。真如胡靈兒所說,幸福來得太快,跟做夢似的。今日,便是新生了麼?
長不過三十公分左右的小黃,顯然還沒有學會犬吠。它本來在追逐著幾只小雞,跟胖胖的母雞大眼對小眼,對峙著,此時一看到淳于梓墨,只用兩只胖呼呼的爪子撓著臉,「嗚嗚」地表示抗議。
這小東西!淳于梓墨啼笑皆非,成人心思的她竟突然生起了玩心。她蹲下,對著那不停搖著尾巴的小黃瞪眼道︰「你知道我是誰麼?敢欺負我?」
「妮子,說些什麼呢?」老淳于眉眼帶笑,一手端著個黑呼呼的破碗,一手拿著竹旱煙。竹竿的尾端被煙燻得漆黑,黑煙從煙孔裊裊升起。
久違的淡淡的煙草香。淳于梓墨眼角有些濕意,想到那古板父親因為她參加海軍陸戰隊時,而皺眉狂吸煙的模樣。父親是想要她報了好大學,以後平平安安過日子。雖是軍人世家,老人的心思,卻是希望女兒健康地成長……
「我逗小狗呢。」淳于梓墨靜了下心,這才低頭小聲應著。
老淳于「哈哈」笑了起來︰「別怕啊妮子,過兩天這畜生就熟悉你了。」
淳于梓墨點頭,又听老淳于道︰「去跟你娘搭把手,今天中午要宴請鄉親。」
「是。」低低應了聲,等老淳于走後,她又悄悄擦了把淚,向著廚房跑去。
面餅大娘讓淳于梓墨先洗漱,淳于梓墨看到木毛巾架上整齊的一排雪白帕子,不由又小感動了一把。那帕子,正是昨天在長安城里,面餅大娘不舍得買的。
她什麼時候買的?明明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想是那時老淳于帶她裁衣的時候,她去買的。居然買了這麼多條!敢情是為了找回女兒,這才慶賀似的,為全家人都換了新毛巾?
淳于梓墨有些尷尬,自己這冒牌女兒……
灶膛里柴火燒得「畢剝」作響,大鐵鍋里陣陣清香。
「娘,您煮大米粥!?」淳于梓墨有片刻的失神,自從來到這時代,她第一次聞到大米的香味,不由又驚又喜。
面餅大娘用長約一米左右的大鍋鏟攪拌了下鍋里滿滿的湯水,笑道︰「搬到北方,大米實在收不了多少。」頓了頓,又道︰「今天,娘要為你蒸米飯,讓你嘗嘗家鄉的小菜。」
又煮了一會兒,面餅大娘便從牆上拿下一個笊籬,一手拿葫蘆瓢,一手握著竹笊籬柄,把鍋里的半熟的米飯給撈了起來。隨後,又把半熟的米飯倒入了一個圓形的小木桶中。
淳于梓墨只看過高壓鍋、電飯煲,對那只圓桶很是好奇,卻听面餅大娘笑著道︰「這個是飯蒸」,再看看那飯蒸底矮出的約一個手掌的鏤空木板,總算是明白了,不由嘆道,人類真是聰明。因面餅大娘做事爽利,她能做的,只有幫忙添點柴禾。
煮粥、蒸飯,忙了約一個小時。太陽才從晦暗的、大片相連的遠山中,爬了上來。
早飯時間到了。
一家人坐在廳子里,喝著熱乎、難得的白米粥,吃著腌制的黃豆,炸得金黃的豆腐渣、小河魚和幾盤精致小菜。小黃吐著舌頭,趴在桌角,垂涎欲滴。老淳于時不時地扔只小魚,小黃便搖著尾巴,「嗚嗚」地低頭撲了上去。
「給那畜生吃那麼多魚干嘛?」面餅大娘白了眼老淳于。
老淳于輕咳了一聲,把粥移到嘴邊,埋頭「啜啜」地喝得響亮。
面餅大娘無奈,只得盛了碗粥,又到廚房添了點豬油,倒到院中小黃的大木碗中。
小黃歡快地「嗚」了兩聲,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吃吧吃吧!別以為我不知道,老的一早就給你吃過了昨天的剩飯……哎,我說,你怎麼光吃不長個兒……」
听到面餅大娘的嘮叨,淳于梓墨三人都是想笑不敢笑,忍得辛苦。
老淳于原本就黑黝黝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一點尷尬,只得意地道︰「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三人連忙點頭稱是。
突然,院中傳來不和諧的聲音。「咯咯」母雞撲騰了,「嘰嘰」小雞害怕了,「啊嗚」小黃憤怒了……
有生人?淳于梓墨三人面面相覷,按理說,這小小村子只幾十口人,就算雞的記性不好,小黃也應該不會這麼叫的。
「你來干嘛?」這是面餅大娘的喝聲。
「娘啊,怎麼宴請全村也不叫上我?」嬌嗲的聲音,十分造作。
「莫亂喊!我可當不起張員外千金的一聲‘娘’!」
「哎喲……大郎,你看,我可是進了你家門一年多了,婆婆還沒把我當做家人……嗚嗚,你說我冤枉不冤枉……」嬌嗲的聲音越發撒嬌起來,邊哭邊喊,甚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