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生命的歡呼
第一鍋開水給了屋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到了第二鍋水燒開，顧爽還要給繼續給災民們用呢，那個帶著他們去取地油的中年漢子再次出聲，阻止道︰「我們好歹都在屋里，又有了被子棉衣，都能堅持，倒是外邊兒的同志們和子弟兵們，這麼冷的天，一直奮戰救人，連口熱水都喝不上，還是先讓他們來吧，不夠吃飯，喝口熱水也暖乎啊！」
顧爽很是有些意外，看了看這個漢子，又看向那些面色黧黑滿臉滿身黃沙的災民，她的目光所到之處，大家伙兒雖然沒有人再站出來說什麼，但沒有反對的，也就表明了他們的意見。
王學峰畢竟代表著政府的領導集團，听到老鄉們這麼體諒，也頗受感動，連忙走上來對著那漢子和眾人致謝，不過他沒有鞠躬，而是像電影中的江湖大俠一樣，抱抱拳頭︰「謝謝鄉親們，我替同志們和子弟兵們謝過你們了。」
說著，也不再客氣，伸手拿來兩只水桶，將鍋里的開水舀到桶里，拎著就往外走。顧爽還要再繼續燒水呢，感到有人踫了踫她的胳膊，回頭一看，周老太笑眯眯地遞給她幾只粗瓷碗，朝著門外努努嘴，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過，分別了那麼久，親人就在近前，她也真想去見見鄭卓然了。何況，送上去熱水，參與救險的人員也一定可以稍稍休息片刻，她上去也不算拖後腿了。
笑了笑，顧爽大大方方地接過瓷碗，回頭，寶寶已經伸著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正仰著小臉看著她呢。
「走，跟媽媽一起送水去！」說著，顧爽拉起寶寶的小手，大大方方地出了門。
臨出門的時候，顧爽心中一動，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看到時針和分針恰恰好即將重合在一起。若是此時在家里，該正和顧媽媽一起張羅著下過年餃子，顧爸爸顧彬則會領著寶寶去院子外面放鞭炮，迎接新年的到來。
如今，她置身在這荒涼而莫測的沙漠之中，卻並不覺得清冷淒涼，因為，此時，此地，就在眼前這一群努力奮戰的人里邊，有她的另一半，有寶寶的爸爸，這個大年夜，對她這個小家來說，終究還是團圓的。
王學峰送水，並沒有照顧哪位領導，而是直奔最前沿，從救援隊伍的一側開始。顧爽收回散漫的思緒，緊跟幾步，用碗舀了熱水，一個一個送到這些看上去仍舊有些羞澀靦腆的戰士們手中。
戰士們自從來到這里，除了半個小時的晚飯時間，已經整整奮戰了近十個小時，一張張年輕的，甚至有的還帶著些稚氣的臉龐，漲紅著，都有些氣喘，有些已經有些力竭的樣子，臉色漲紅褪去，透出一抹力盡之前的蒼白來。
他們接過顧爽遞過去的熱水，誰也不會說什麼，卻都會回以一句帶著喘息沙啞的‘謝謝’，但就是這一聲謝謝，讓顧爽心酸的有一種落淚的沖動。這些孩子們，擱在家里，恐怕刷碗掃地的活兒都是父母代勞吧？如今，卻要用他們年輕的尚不壯實的身軀，支撐起老百姓一個安定安心的生活。
水險、火險、塌方、滑坡、地震……以及眼前的沙暴，種種危機中，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用尚顯稚女敕的肩膀，為這些災難中的人民支撐起一片清朗的天空。
寶寶跟在顧爽身後，也沒有閑著，拿出一根根火腿腸，遞到子弟兵的手中，用糯糯的聲音道︰「叔叔，吃！」
小小的團子，軟糯的童音，還有烏黑閃亮的大眼楮和甜甜的溫暖的笑容，仿佛一貫對這里吝嗇的春意在大年夜里提前降臨，手里拿著的不過是一根普通的火腿腸，這種早就在百姓中普及了的，許多人或許會因為添加劑等等因素對它嗤之以鼻的方便食品，這些年輕的子弟兵心里，卻暖融融的，似乎渾身的疲憊都散去了不少。
顧爽就拿了三個粗瓷大碗來，只能一個個輪著喝。寶寶剛剛出來也只是拿了一包火腿腸，很快十根火腿腸就分發完了。
趁著三個碗還沒替下來空擋，顧爽疾步返回土屋門口，扛起兩箱火腿腸又飛快地趕了回來。這一回，寶寶有的分了。
這些戰士們也都累壞了，晚飯就喝著涼水啃了個干饃，此時有了熱水，又有火腿腸，早就饑腸轆轆、身疲力竭的他們，別說一根火腿腸，十根八根也不在話下啊。寶寶干脆用他的小米牙將火腿腸的包裝一根根啃開在遞進子弟兵的手中，那些子弟兵都對他感激的笑笑，也沒有誰嫌乎上邊沾了寶寶的口水。
一人幾根火腿腸吃下去，一碗熱水喝進肚子里，這些人身上的疲憊也終于緩了些，然後立刻又拿起鐵鍬等工具，繼續開始搶救。而那個美麗的猶如沙漠之星的女子和那個笑容溫暖的小娃兒，則繼續給下邊的人送水、送食物去了。
幾個人首先走到吳訓思的身邊，顧爽舀了水正要遞過去，吳訓思書記停了停手中的動作，看了顧爽一眼，卻沒有伸手來接，反而道︰「先去給子弟兵們送吧，他們的工作強度最大！」
顧爽微微一愣，抬眼看過去，就見子弟兵們都緊跟在挖土機前邊和旁邊，必須將挖土機無法工作的地方，快速地清理出來，一來可以盡快挽救可能存在的幸存者，二來也可以給挖掘機清理出大致的方向來，不至于使得挖掘機弄錯了方向，壓到或挖到被黃沙掩埋了的房屋上邊去。
至于政府工作人員和警察們，則跟在挖掘機後邊，進行比較細致的清理工作。雖然同樣很累，但工作強度確實要低一些。
這位吳訓思書記能夠替子弟兵著想，將熱水和食物先讓給他們用，顧爽還是很受感動的。現在這樣首先想到別人的官員似乎真的不多了。
還是王學峰跟著領導身邊工作，服務工作做得多了，腦筋比較靈活，連忙道︰「吳書記，那邊也有人去給子弟兵送了，您放心吧。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吧！」
顧爽一回頭，才看到，果然，另一端王土生和王紹軍同樣拎著一桶水，拿著一個茶缸在給子弟兵送水。只不過，因為救濟物資是顧爽送來的，沒有她開口，他們沒拿食物過去。
「王主任，安排個人把火腿腸送上去吧！」顧爽提醒了一聲，王學峰立刻反應過來，立刻從旁邊扯了個工作人員，給那邊的子弟兵送火腿腸。
听到這樣的安排，吳訓思這才接過顧爽手中的熱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外邊天氣本就寒冷，熱水又是盛在基本上沒啥保溫作用的鐵水桶中，到了吳訓思這里，熱水基本上都不燙口了，端過去倒是正好可以喝。
吳訓思顯然也知道這個情況，一口氣喝完熱水，一邊兒用衣袖擦著嘴上的水漬，一邊兒把碗遞回來︰「趕緊往下送吧，天冷水涼的快！」
顧爽自然也不耽擱，剛剛，她的目光就鎖在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上呢！說她自私也罷，說她小心眼兒也好，若是，送給自己人的水都冷了，反正她是有些不甘心。
有了這層顧慮，顧爽的動作明顯快了許多。水不燙口，那些人喝水的動作也不耽誤了，寶寶跟在後邊分發火腿腸的動作也快了，如此一來，倒也免了這些人吃小包子口水了。
終于，在隔著那個身影還有幾個人的時候，鄭卓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直起腰來。
鄭卓然的體質當年進藏之前的體質檢驗，顧爽是親眼看到的，雖然比不過經過身體多方面改造的她，但比一般人可是強了不少了。再加上自從跟顧爽在一起之後，吃的用的都是顧爽特意安排的，鄭卓然的身體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改造，如今鄭卓然的身體雖然還沒到鐵打銅鑄的程度，但普通人根本沒辦法比了，不但體質好，力量強，就連小病小災也都絕了跡。
即使體質如此，顧爽也眼尖地看到，鄭卓然直起腰的時候，動作有些稍稍的遲緩，而且，一手扶著鐵鍬，一手還下意識地扶了下腰部……這個動作，顧爽並不陌生，顧爸爸顧媽媽受了累之後，腰疼難忍的時候，總會這麼做。
此時的鄭卓然也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大衣，曾經整潔有型的頭發不但凌亂，也和其他人一樣，掛滿了黃沙，整個人看起來都狼狽的不行。
鄭卓然慢慢地轉過身來，然後，顧爽終于相隔一月有余後，再次看到了這張臉。這張她之前並沒有多麼可以銘記，卻在分別後，在忙碌疲憊的間隙中，屢屢浮現在她腦海的面容。
記憶中，他總是掛著溫暖燦爛的讓人為之心怡的笑容。此時，這張臉上不但掛滿了黃沙，而且，曾經整潔的儀容，也胡子拉碴。曾經如玉的面容，瘦了些，更多的是干枯和濃重的疲憊，一雙從來都奕奕有神的眼楮，已經深陷了下去，倒將原本俊逸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刀鑿斧刻的剛硬和粗獷。
鄭卓然顯然是听到了送水的事情，此時也是借著喝水直起腰來稍稍歇息一下，目光無目的地旋轉，卻在對上那一雙明媚的眼楮後，愣在了當場。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只怕是自己累狠了出現了幻覺。他下意識地用力眨了眨眼楮，再次睜開眼楮，那張讓他每每魂縈夢牽的臉就在眼前，而且，在他閉眼的空擋，又近了些，而且，此時還在朝著他快步走過來。
他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楮中水汽氤氳，淚光晶瑩的，雖然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那淚水還是好像下一刻就要決堤而下。
「爽……爽爽？」鄭卓然仍舊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嘴中下意識地喚出一個名字。
然後，他就看到，對面那雙眼楮中氤氳著的淚水瞬間決堤，淚珠滾滾落下的同時，她卻停在了他的面前，並扯動嘴角，勾起一個甜甜的笑容，同時，一碗已經幾乎沒有多少熱氣的水，被舉到了他的面前︰「喝口水吧！」
「噯……好！」鄭卓然下意識地回應著，伸手接住了面前的水碗，另一只手，卻不由自主地抬起來，撫上她的面頰，將那淚水拭去。
顧爽這半天又是坐車趕路，又是深入沙漠的折騰下來，臉上也早已經掛了一層黃沙，單單是淚水滾落還不太明顯，被鄭卓然抬手這麼一抹，淚水糊了黃沙，登時在她瑩白的臉頰上抹上了一道泥印兒。
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兒，偏偏旁邊兩個政府工作人員看到了這一幕。西北的漢子大都性格豪爽直白，看到這麼曖昧的一幕，在身體極度的疲憊中，這一幕就像無比強力的提神劑，看到的登時都精神起來。
有兩個立刻怪叫出聲︰「哎喲……」
「吆喝……哈哈……」
旁邊也有人反應過來，哈哈笑著打趣道︰「鄭縣長，這是誰啊，也不介紹介紹？」
幾聲怪叫，打破了短暫的溫情，顧爽連忙一低頭躲開鄭卓然的手指，抬手飛快將臉上的淚水擦了去，再次抬起臉，已經是一臉的微笑，除了眼眶微微有些泛紅，眸子分外燦亮外，再無任何剛剛哭過的痕跡。黃沙雖然隨風飛揚，但一擦就掉，不沾衣服皮膚，也算是難得的一點點好處了。
王學峰也拎著水桶過來了，笑呵呵地正要出聲，寶寶將最後的幾根火腿腸分發完，然後搗騰著小短腿，費力巴拉地跑了過來，然後張開手臂就朝著鄭卓然撲了過去，嘴里脆脆地大喊著︰「爸爸……」
這一聲喊，不用再介紹，大伙兒也明白了眼前的一幕代表著什麼了。
眾人善意地笑聲中，吳訓思也從那邊走了過來︰「呵呵，沒想到弟妹這麼大老遠地來支援我們的工作……唉，也是巧了，正好遇上這麼一件事，讓小鄭也沒辦法與你們團圓。」
顧爽抿抿嘴兒笑笑︰「吳書記快別這麼說，卓然到這里來，就是關西的一份子，關西出了事情，他自然不能不管。況且，要不是到了這里，我還真見不到這麼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的感人場面呢！」
「唉，唉，還是弟妹說得好哇，不愧是鄭老弟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女人！」吳訓思被顧爽一席話也說得心里熱乎乎的。
鄭卓然的身份背景他不知道，但卻知道從上邊戴著帽兒拍下來掛職的干部，不過是來鍍金的，根本不會在這里長住，也不會影響到這些原住戶的仕途，相反，襯著這些人來此，若是交好了的話，將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受益了。其他的不說，最起碼再爭取什麼政策的時候，也能夠少遇上些卡子，順利些。所以，他和其他人對鄭卓然的態度大致一樣，即在不得罪對方的前提下，基本上什麼實際工作也不交待，他們這些人也根本沒指望對方真的塌子出什麼力。這也是，顧爽初來感到鄭卓然沒有真正融入這里的原因。
可鄭卓然的所作所為，卻有些出乎吳訓思和很多人的意料了。
首先，鄭卓然沒有對西關的艱苦生活條件露出絲毫的不滿；
其次，鄭卓然沒有早早地離開西關回家過年；
最重要的是，這一次搶險救災，居然是鄭卓然在听聞消息的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並通知了縣委其他成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組成搶險救援隊趕到了現場，並一直和其他人一樣，在搶險救災第一線堅持至今……
如今，不但鄭卓然的做法出乎意料，就連他的妻子也不遠萬里地趕了過來，還迅速地帶了救援物資送到了現場……
種種的種種，都讓吳訓思和其他人驚訝，同時，也開始漸漸認可和接受這位來掛職的縣長。
哪怕明知道對方不可能長期滯留在西關縣這種荒漠之地，但他們也不禁生出一種期待，說不定這位大有背景的縣長，能為縣里做出點什麼實事兒來……
對于吳訓思的夸獎，顧爽只是一笑置之，然後，將碗放進已經完全冷卻的水桶中，伸手將寶寶從鄭卓然懷里接了過來，笑著對鄭卓然，更是對吳訓思道︰「我們不耽誤你們的工作了。」
說完，一手拎起水桶，一手領著寶寶，對大家伙笑道︰「大伙再堅持會兒，這就給你們做熱乎飯去！」
說著，和寶寶朝著大伙兒揮揮手，走回土屋中去。
此時，土屋中，那些大人們也都一人用熱水泡了碗方便面吃開了，方便面不少，熱水卻不夠多泡幾碗的，于是，火腿腸就成了補充的食物。
顧爽進屋後，再次來到灶坑前幫著燒水，然後就听到剛剛那個帶路去找地油的漢子再次起身道︰「兄弟們，咱們吃飽了穿暖了，也不能總等著別人救哇，這里的地形咱們最熟悉，走，咱們也去救人！」
沙暴的速度極快，幾乎是避無可避的。所以屋子里這些幸存的人們，大都是一家老少在一起的，僅有幾個，因為離的邊緣近，被最先救了上來，只有幾個受傷的，並沒有家人死亡，所以這些人中並沒有痛失親人的哭泣者。
之前，因為恐懼，也因為這些人幾乎是衣不蔽體的，所以沒有去參加救援工作。此時，就像這個漢子說的，吃飽了穿暖了，他們同樣也成了一支生力軍。
顧爽看到二三十青壯響應著往外走，連忙迎上去，對那中年漢子道︰「大哥，那些當兵的孩子好多快受不住了，先替替他們吧！」
漢子看著顧爽點點頭，帶著一群漢子大步走出門去。
很快，二三十名身疲力盡的年輕士兵被替換了下來，來到屋子里。顧爽這邊也正好有燒開了一鍋水。這一回，她沒有再一碗碗泡方便面，而是將火腿腸、方便面統統放進鍋里，煮了一個滾兒，再撈出來，一份份遞到這些大男孩手里。
仍舊是靦腆的笑臉，仍舊是一聲簡單的謝謝，顧爽卻覺得安心了許多。救人很重要，但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因為救人而搭上自己的生命，因為，這世間，每一條生命都同樣珍貴！
土房子里的鍋灶看上去不小了，但真的分攤到這麼多人頭上，也不禁分。接連做了兩鍋，才夠替換下來的戰士們吃的。
此時，一些年輕的婦女也將孩子托付給老人看顧，過來幫忙。
顧爽和周老太仍舊煮方便面，那邊的婦女們卻找出來幾個大盆，就用顧爽帶來的面粉和水開始揉面。
方便面雖然熱乎，但臨時墊吧一下還行，對于外邊繁重勞動的人們來說，並不頂餓，過不了多大會兒，肯定還會餓。而西北人的主食就是面食，婦女們也都有一手整治面食的絕活。等顧爽又煮了兩鍋方便面，並讓人送到外邊仍舊在爭分奪秒挖掘黃沙的人們手中後，鍋灶也終于讓到婦女們的手中。
蒸饅頭要發面，時間上肯定來不及了，于是這些婦女們就將面粉用手扯成一個個面餅。看著一張又圓又勻乎的面餅貼在鍋上，不但顧爽，就連一貫以做菜擅長的周老太也忍不住贊嘆了。這些婦女烙餅的技術已經達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
面餅被抻的薄薄的，周邊稍厚，中心菲薄，貼在鍋上之後，下邊的火都放得很小，也不用翻動，只把鍋蓋蓋上，兩三分鐘後，一張面餅已經烙熟，此時用鏟子鏟下來，就見貼在鍋上的一面已經掛了金黃的火色，顧爽扯了一角放進嘴里，最本質的面香登時溢滿口腔，而且，面餅不軟不干，又勁道有嚼勁，此時若是再有一鍋羊肉湯，那真是堪稱絕配了。只是，顧爽來的匆忙，瀚海超市的鮮肉也已經賣光，羊肉湯此時恐怕是沒辦法做了。
正想著呢，從門外咚咚咚走進幾個人來，為首的是剛剛出去沒多久的那個中年漢子。
他回來卻不是空著手的，就見他和後邊的幾個人手中，都拎著一只羊。不過，遭遇沙暴的時候，人人顧著自救，誰也顧不上這些家畜，這些羊都被沙暴掩埋了，再挖出來早已經悶死了。
這時候，幾個漢子將死羊弄進屋子里來，自然是要洗剝了吃肉。就要吃上正宗美味的西北羊湯了，顧爽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這些羊恐怕是這些居民們養來換錢度日的生計來源。沙暴過後，家畜沒了，家園毀了，這些幸存下來的人們，又將以何為生計？
幾個漢子進到屋子里，並沒有停留，找了幾把趁手的刀具，就再次帶著死羊到屋外剝皮整理去了。
顧爽愣了愣，想要阻止他們，畢竟，這些羊只是被悶死的，不是病死的，羊肉並不影響銷售。依據今年羊肉價格大漲到了近四十元一斤的行情，這些山羊去皮毛後最少也有小二十斤，那就是八百元啊！對于並不富裕的災民來說，八百元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款項，說不定是他們一家人幾個月的生活費呢！
可，張了張嘴，顧爽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來。
這些人僅僅能夠拿出來的只怕也就是這些被悶死的山羊了。若是連這個也不讓他們弄，說不定反而惹惱了這些爽直的西北漢子。他們雖然遭遇了沙暴，雖然家園被毀，但他們的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打熬出來的錚錚鐵骨還在。
顧爽不由想起哪一種為人所熟知的沙漠特有樹種－－胡楊－－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同樣的，她也恍然記起此地的名字－－駱駝刺。
雖然，這種植物沒有胡楊那麼高大，那麼醒目，但在茫茫的瀚海沙漠中，卻只有這一種矮小的毫不起眼的植物，能夠為駱駝提供新女敕的枝葉，能夠提醒旅途中的人們，此地比較濕潤，地下可能有泉水的存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植物，在沙漠中，就是一份生命的希望，就是一份活下去的動力。
此地的人們，也正如駱駝刺一樣，堅韌頑強，不可征服。
說實話，初來西關縣的時候，看到大面積的沙化土地，看到大面積的荒漠黃沙，顧爽真的有一個疑問，這塊綠洲還能保留多久？在不久的將來，這一個擁有過輝煌燦爛的歷史的，在河間走廊上，在絲綢之路上曾經舉足輕重的綠洲，曾經被譽為「人居長城之外，文在諸夏之先」、「文運之盛甲于河西」的文運之地，會不會也像歷史上的樓蘭古國一樣，在地圖上消失？徹徹底底的變成一片無人的沙漠？
可是，經過短短的觀察體會，在看到這些西北漢子、女人，如此勤勞，如此自立的時候，她得到了答案。這里在歷史上沒有被風沙吞噬，今後仍舊不會。
正如她自己剛剛說的一樣，鄭卓然既然來到了這里，就算是西關的一分子。那麼，為了保住這一個岌岌可危的綠洲，她，這個西關人的媳婦，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麼呢？
正自出神間，就听得外邊轟然一陣喧嚷，然後就听到一陣歡呼聲傳來︰「快，快，下邊有人！」
顧爽連忙抱著寶寶拉著周老太，避開擁擠的人群，遛著邊兒跟著走出了房門，原本有序地搶險的人們，都已經涌到了挖掘機前邊，顧爽看不到前邊的情形，但卻能夠听到一道道嘶啞的喧嚷聲中透出的毫不掩飾的興奮！
那是，為生命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