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一桶泔水引發的
顧紅珍听顧爽說起收東西，不由也有些臉紅。今天本來是為顧爽結婚賀喜來的，沒想到被二嫂刺了幾句氣糊涂了，不但在人家大好日子里哭眼抹淚，臨了還只顧自己往家跑。
這麼想著，顧紅珍連連答應著，和顧爽一起走出屋子。那邊顧爸爸和顧爽姑父林貴法已經溜達著往後院去了。顧爸顧媽當年養綠頭鴨的鴨棚食槽什麼的都還在，正好顧爽家的房子在村頭上，後邊挨著一片荒坡，院子右手還有個不大的池塘，當時顧爸爸養的少，沒有利用上這些，若是顧紅珍夫婦回來養鴨子，倒是可以和村子里說一聲，把這片地連池塘租下來，劃進院子里，養鴨子不用出門，省事兒不說，也安全多了。
院門口，顧大伯、顧二伯正看著大勇哥幾個青壯年在拆棚子、臨時盤的爐灶之類。顧媽媽則和大孃孃領著一大群嬸子嫂子的在刷洗餐具。大部分餐具都是從各家各戶借來的，大孃孃就在一邊兒看著，將各家的餐具分開，待會兒刷干淨了好給人送回去。
二孃孃如今也沾了顧爽家的光，也不好吃飽了甩手就走，挨著顧媽媽有一下沒一下地抹著碗，眼楮卻覷著正忙碌著區分餐具的大孃孃，朝著顧媽媽嘀咕︰「嘁，看看看看那個興頭勁兒，你這正頭丈母娘還沒她那樣兒呢……就知道找輕省活兒……」
顧媽媽知道這人的脾氣，見不得人家好，擱著平日也就罷了，今天卻是顧爽的婚宴，人家大伯大孃孃從幾天前就幫著操心受累的張羅，不然自己進家哪能這麼順手？
不過，同樣顧及著顧爽的好日子，顧媽媽也不想說的太僵了，鬧個不愉快，于是忖度著緩緩道︰「那些家伙事兒都是大嫂操心借的，不讓她受累再還回去，我也不知道誰家誰家的啊。我還是干點兒輕省活兒，正好偷個懶兒。」
顧媽媽自己這個正頭主人都這麼說了，二孃孃也實在沒法再就這個話題說什麼了，也就閉了嘴。顧媽媽暗暗舒了口氣，心想耳朵可不用遭罪了。
可沒想到這個話題剛剛放下，顧爽二孃孃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一往顧媽媽身邊湊乎，顧媽媽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沒啥好話，連忙側著身子躲了躲，笑道︰「別靠這麼近，我這刷碗可是浪亢（形容做事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方言），看甩到你新衣裳上油。」
二孃孃表情訕訕的，咧咧嘴，卻仍舊壓低了聲音道︰「你就是個實在的，你是不知道，那兩口子就拿著你們家的東西做人情呢。剛剛我看到她就給東頭顧三鬧家的多拿了兩包糖，還帶了倆肉菜。還有哇，剛剛浩宇玩夠了嚷嚷餓，老大家的就跑進去拿了一大塊熟肉給浩宇吃……嘖嘖，那塊肉足有一斤，夠倆菜了！」
一听這些話，顧媽媽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大哥大嫂是什麼人，他們相處了三十來年了能不知道，實實在在的老實人，行事端方，大勇和媳婦小梅都不錯，大嫂和顧三鬧家的關系好，顧三鬧家的家里兒媳婦坐月子，也看大嫂面子來忙乎了好幾天。你說人家忙乎了半天，沒時間回家做飯，顧爽大嬤嬤給待倆菜也正常啊。再說了，這一次帶回來的食材不少，酒席後剩下了不少，別說給自家孩子吃塊熟肉，就是臨時炒倆菜又有啥，又不是吃到不相干的人嘴巴里。再說了，剛才顧勇媳婦小梅進去拿吃的，本來只是拿個饅頭加塊兒炸魚呢，還是她說幾個孩子一起玩，那塊肉給他們吃，用跟竹簽子插了，還衛生。當時顧爽二伯家的孫子浩天也一起玩了吧，這位咋就只看到人家拿東西，沒看到自己小孫子吃肉呢？
人家辛辛苦苦操心受累，她天天甩著兩只手啥也不干，臨了還給人家告黑狀？你說這都是什麼人啊。要不是顧及顧爽二伯的面子，顧媽媽真想把她當場攆出去。
不過，即使如此，顧媽媽也不想再听她說下去，沒看到旁邊幾個幫忙的婦人都直往這邊看嘛。這話一傳出去，還不定給顧爽大嬤嬤抹啥黑呢。
顧媽媽手下刷碗的動作不停，臉色的笑意也沒減多少，甚至還濃了兩份，大聲道︰「二嫂，您這麼替我操心，我真是感激的很啊。不過，剛才小梅拿肉出去的時候，我看到你家浩天也跟浩宇和寶寶在一起吧？難道浩天沒吃到肉？」
說到這兒，顧媽媽看了顧爽二嬤嬤一眼，卻並不等臉色難看的顧爽二嬤嬤回話，立刻道︰「不對啊，我明明看到小梅給幾個孩子一人一塊分了的，噯，是不是你們家浩天沒吃夠啊？呵呵，這有啥，等會兒我去看看，還有多少，少不了大家伙兒分分吃了。熟肉還有的話，一定先記著你們家浩天。」
這話一說，周圍幾個幫忙的都笑著推卻，二孃孃卻一臉得意地充起了主人︰「噯，小爽家里發了財，一點兒吃的算啥，大家伙拿回去吃吧！就當大家伙幫忙的工錢，大家別客氣，小爽家里不差這幾個錢兒！」
自從進村，顧媽媽察覺到村子里人的態度恭維有余、親近卻不如當初自己在家時了，心里本就有些不是滋味兒，此時听顧爽二孃孃這麼一說，來幫忙的那些婦人臉色都有些訕訕的，有幾個脾氣不好的，已經一臉怒色了。
村子里紅白喜事，人家來幫忙，是看著互相間的交情上，幫完忙你謝禮是應該的，不謝也沒人說啥，誰家還沒事兒啊，早晚有還人情的時候。可被二孃孃這麼一說，顧爽一家就和村子里的人站到了對立面上，看人情的幫忙就成了雇佣人家干活了……雖說村子里的人也給人打工，但好心好意地幫忙，被她這麼一說，都被抹殺了。還帶著看不起村里人的意思，也難怪人家惱怒了。
顧媽媽忍了半天了，听這話實在忍不住了，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不過，她仍舊將手里的碗洗干淨了，放在旁邊的干淨盆子里，這才冷著臉對顧爽二孃孃道︰「二嫂，你這話是你的意思吧？大家伙兒能來幫忙，我承大家的情分，說明大家伙兒都是自家人。本來剩下點兒菜大家伙兒分分是正常的，那點兒菜算啥？還工錢？你這麼一說，父老鄉親的情意也太不值錢了！我可沒這麼想！還是說你二嫂給我刷了幾個碗，想讓我給你付工錢？那好，你現在算算一共刷了幾個碗，我這就把工錢給你結清！省得你總是提醒我，怕我忘了這茬兒！」
顧爽媽媽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透出一股子肅冷之氣，顧爽二孃孃臉色被她說的越來越紅，最後都漲成了豬肝色，卻又不舍得就這麼離開，只要勉強扯著嘴角，強笑道︰「看小爽他媽，你這是說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說句笑話罷了！」
顧爽媽媽卻絲毫不領情，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她，轉頭對大家伙笑道︰「我二嫂的脾氣大家都知道，這是提醒我別忘了謝大家伙兒呢。也罷，被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好裝糊涂了，待會兒啊，你們誰也不許先走，幫我把東西攏好了，咱們就坐地分分。」
這麼一說，大家伙兒的表情都緩了過來，一個個也借著顧媽媽這句話說笑起來。
有個婦人干脆說︰「還有這麼好的事兒啊，我剛才就看好那包木耳了，我們家老頭子最愛涼拌了下酒，我這就說下了，誰也別和我搶啊！」
听她這麼一說，其他幾個婦人也跟著說看好了啥啥，雖然听起來似乎都挺貪財似的，但仔細一听，人家說的都是一些做菜的輔料啥的，誰也沒說那些煙酒值錢的東西。
被二孃孃鬧得一場尷尬，好像就這麼掀過去了。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包容寬仁就能過去的。
今兒來幫忙的人多，干活也都麻利，沒多大功夫女人們就把鍋碗瓢勺洗刷干淨了。隔著顧爽家不遠的顧強家里養了四五頭豬，早和顧媽媽說好了，要這些剩飯菜和潲水回去喂豬。
九月底的天氣仍舊有些熱，幾十桌席面的剩菜剩飯又多，最後連潲水足足倒了十來桶，都擺在廚房門口。顧強家的要了這些剩菜潲水的，兩口子也跟著從早上忙乎到現在，顧強帶著幾個人去村小學送桌椅板凳去了，顧強家的則和另一個小媳婦去挨家挨戶送碗筷杯碟。
顧媽媽看著碗筷刷洗完了，連院里院外的衛生都打掃好了，也沒啥活計了，就招呼大家伙兒進屋分東西。
這一次婚宴，光食材和煙酒就拉回來一大車，沒桌六個壓桌碟子，十道大菜加兩個炖菜，最後還有兩個果盤，這樣的席面不說在村子里都是把頭的，就是擱在城里的大酒店里，也算的上高檔了。當然了，村里的廚師沒有城里飯店那麼多花活，盤子里的菜盛的滿滿的，並不像城里飯店那樣象征性地擺上一點點菜，大部分地方不是用蘿卜刻朵花，就是用香芹或者西紅柿紅綠辣椒啥的擺個造型佔地方。但即使這樣大盆大碗地上菜，食材也還剩下不老少。一品鴨、一品雞什麼的倒是沒剩下幾只，但是各種熟貨、火腿、魚、丸子、豬肉排骨啥的，剩下一堆，還有十多箱酒和十多條煙，茶葉糖果糕點啥的，也剩了不少，還有好些個青菜瓜果。
大孃孃這幾天都總理全局，誰家來幫忙了，來了幾個人都清楚著呢，一一報出來。顧爽媽媽就和幾個嬸子笑呵呵地把東西扒拉開來。
煙酒這些，整條整箱的不夠分，就拆開來，一家幾盒幾瓶的，其他的肉菜、糕點糖果啥的，也搭配著來。火腿不夠了，就在沒有的一堆上多添塊肉，要不就多放條魚，拉扯起來都差不多。
剛剛那幾個開口說看好了啥的，顧媽媽就把那些東西提前給了她們，等分東西的時候，這幾個人也樂呵呵地說少要點兒別的。
一堆女人說說笑笑地把東西扒拉開了，各自謝過，吆喝上自家男人孩子過來，把東西搬回去。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顧紅珍也和林貴法告辭回家，他們听說養綠頭鴨那麼來錢，恨不能當晚就能搬過來呢。顧媽媽從屋子里拿出一箱酒一條煙和一些熟食什麼的給顧紅珍帶上。人家連房子都給自己住了，這些東西相比也算不上什麼了，顧紅珍夫婦也沒有推辭，告辭後坐了顧爽安排的車走了。
顧爽陪著爸爸媽媽回屋，轉眼看到二孃孃正吃力地搬著一桶剩菜往出走呢。
顧爸爸吃驚道︰「二嫂，你弄這個干啥？你們家今年不是沒養豬嗎？」
顧爽二孃孃剛剛看著一桶桶摻雜了肉蛋的剩菜就只眼紅，這些東西拌上些飼料喂給那些綠頭鴨，一定長肉。這不就趁著沒人的時候，準備拎一桶回家，沒想到還沒出門，顧爽和顧爸顧媽就返了回來，給踫了個正著。
不過，顧爽二孃孃卻沒覺得自己做的有啥錯，自家兩口子也跟著忙乎了一天呢，這些剩菜剩飯反正顧爽家也要送人的，給誰不是給啊。能給外人，還不能給自己嗎？好歹也算一家人吶！
「我看著這些剩飯剩菜里都是好東西，就想著拿回去喂鴨子。這麼厚的油水給鴨子喂上，一定長肉！」二孃孃自古得意地說著，根本沒注意到顧媽媽臉色已經黑了下來。這些剩菜泔水顧強家的早就說好了，就連盛放的桶都是顧強家的，沒想到，一桶剩菜都能惹得這位眼紅爭搶，顧爽媽媽氣得不行，卻也實在有些不知說啥好了。
顧爽在旁邊看著媽媽氣得變了臉色，顧爸爸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怕爸媽被這位分不清里外輕重的二孃孃給氣出個啥好歹來，急忙開口道︰「二孃孃，這剩菜你不能喂鴨子！」
顧爽二孃孃正得意呢，自己趕緊的趁著顧強兩口子回來前，能拎回兩桶剩菜，至少能夠省下一百斤飼料。那些飼料可是老貴的，一斤一塊多將近兩塊錢呢！一只半大野鴨一天至少也得吃一斤多，等在長些日子一天恐怕能吃兩斤。這剩下一百斤飼料可就是省下二百塊錢呢！
一听顧爽這話，立刻拉下臉來，不大的三角眼也瞪了起來，吵吵道︰「憑啥不能喂？能給顧強家的豬吃，就不能給自家鴨子吃？我說小爽啊，咱們可是一家人，有東西哪有光便宜外人的？」
一听她胡攪蠻纏的，顧爽不由有些頭疼。她只是想說綠頭鴨亂吃東西容易生病，沒想到招她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可她知道，自家二孃孃就是塊蒸不熟煮不爛的滾刀肉，胡攪蠻纏、里外不分，好孬不理的，和這種人說道理根本是瞎費勁，根本不管用。
顧媽媽在旁邊听得更氣了，開口道︰「他二嬸這是說的啥話，顧爽不想著自家人，會讓卓然幫著給顧成顧俊和他們媳婦找工作？」
「那啥，那是鄭家姑爺看我們顧成顧俊能干，有本事！」二孃孃嘟噥了一聲，然後嚷出一句自以為的氣壯的理由來。
這話一出，顧爽差點兒沒被氣笑了。沒有她和鄭卓然的婚事，人家鄭卓然認識顧成顧俊是干啥的？就那倆被二孃孃教育的好吃懶做還吹牛皮的樣子，誰會用他們？
顧爽扶了扶額頭，實在懶得理會這種人，扶著顧媽媽的胳膊，丟給二孃孃一句話︰「你要是不怕野鴨生病，就自管去喂。」
說著，一邊兒扶著顧媽媽往里走，一邊兒故意問道︰「媽，剛才我好像听到顧強嫂子說要了泔水就不要她那份東西了吧？既然二孃孃更喜歡泔水，那就讓她拿回去吧，待會兒顧強嫂子回來，咱們把二孃孃那份東西給顧強嫂子吧，想來她那麼爽利的性子，也不會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