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還在忙什麼?」吳縴雪從前面花廳回來,管雋筠坐在游廊下的闌干後面,手里拿著做了一半的繡繃。
「沒什麼,是給稚兒做的一件小褂子。天氣看著涼了,每天還是跑進跑出,難免會著涼。」管雋筠笑著放下手里的東西︰「嫂嫂有事兒?」
「沒事,過來坐坐。」吳縴雪看她臉色比剛回來的時候好得多︰「臉色比剛回來的時候好多了。」
「還是嫂嫂照顧得好,稚兒都會叫舅舅舅娘了。」管雋筠往旁邊挪了挪,吳縴雪挨著她坐下︰「要回去了?」
「嗯,好些日子了。要是再不回去就是真的無法無天了。」管雋筠自嘲地一笑︰「我先時還想著,說什麼也要給丞相找個平妻來著,也給我自己省事兒。哥哥為這件事說了我好大一通,只好作罷。」
「真真胡說,還能出什麼平妻。我就不信誰還敢有這個心思。」吳縴雪笑著拍了管雋筠的手一下︰「筠兒,咱們這多少年的姑嫂,難道誰還不知道誰?論親疏,咱們是嫡親的姑嫂,遠遠看去咱們都是女人,你的委屈換了別人的話,早就受不得了。」
管雋筠眨眨眼楮把眼淚咽了回去,望著水榭那邊的斑駁虎皮牆發了一會兒愣︰「嫂嫂,別說這個了。不是說了,咱們都不說那些叫人不痛快的事情。」
「夫人,小姐,丞相已經到了前廳。來接小姐和小公子回相府。」碧霄到了兩人身邊,看姑嫂兩人說得正熱鬧,想了想還是打斷了兩人的閑談。
吳縴雪點點頭︰「知道了,就來。去看看將軍在哪兒,跟將軍回一聲。」
「是,這就去。」碧霄答應了一聲趕緊去了,管雋筠跟在吳縴雪身後起來︰「嫂嫂,還是我自己去吧。有些事兒避了這麼久,總是躲不過。既然如此,還不如直直走過去,說不定比這樣還要好些。」
掠了掠鬢邊的幾縷發絲︰「綺媗,看看稚兒又在哪兒跟哥哥們玩兒,抱過來我們過去。」
「是。」綺媗在不遠處答應了一聲,管雋筠順了順裙邊的如意絛︰「嫂嫂,我先過去看看。」
「好。」吳縴雪知道她的脾氣,很多事情都不想別人插手。尤其是在這時候,也不想讓諸葛宸覺得家里人有意護著她,然後又讓諸葛宸跟管昕昀心生齟齷。
華麗的鞍車從相府角門進去,在二門外停住。諸葛宸先自下了車,管雋筠把兒子交給身邊的綺媗,跟在後面下來。諸葛宸朝稚兒伸出手︰「來,讓爹抱抱。」
「娘抱抱。」稚兒毫不猶豫地擺手,直接朝管雋筠伸出小手︰「娘,抱抱。」
「娘的手啊,生來就是抱你的。」管雋筠微笑著伸出手,稚兒已經按捺不住撲過來,沾滿口水的嘴巴在母親臉上親個不住。
「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太太,記住見了太太要叫人的。要是不叫太太,下次娘就不帶你回舅舅家去了。」
「太太,太太。」稚兒對著小手指,在母親懷里嘟囔著。管雋筠笑起來,抬起頭看到諸葛宸臉色始終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稚兒只要是對上父親那張臉,原本笑得很歡實的小嘴馬上收斂住。
「夫人,您回來了。」賴嬤嬤剛到了花廳外頭,看到管雋筠已經坐在正面榻上翻看著手里的各色冊子。
「這些日子不在府里,倒是讓你們忙亂多了。」管雋筠微微一笑︰「還好,你跟何嬤嬤倒是叫人放心,莊子上的田租和山貨都收了回來,看樣子今年的收成也還不賴。」
「夫人體恤奴婢們,奴婢們自然要讓夫人放心。」賴嬤嬤笑著回話︰「奴婢有件事請夫人的示下,自從青鸞和驪珠兩人被丞相攆出府去,松雲軒就空了下來。是不是就這麼空著?里面的東西怎麼個處置?」
驪珠跟青鸞都被打發了?這話怎麼沒听人說起過,就是諸葛宸都是只字未提。這種大大顯好的事情能夠,就不想著被人說他好?
「先空著再說吧,我這會兒也沒工夫去那邊看看。」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地對這件事就有些排斥。方才在王夫人那邊,因為兒子很伶俐地兩聲太太,加上諸葛宸在邊上。本來一心不悅的婆婆沒有說任何話,反說自己身子不好就該在娘家多住些時候。當然,這都是嘴邊的客套話。真要是繼續住下去,恐怕天翻地覆也未可知。
「是,老奴還有件事要回夫人。丞相吩咐,以後府中不會再有侍妾和如夫人,若是夫人沒有吩咐的話,松雲軒就先封了。不必每日開著,多些不必要的開銷。」賴嬤嬤在相府多年,還沒听說過這樣的新奇話。
早年間老相爺在的時候,雖說明面上只有老夫人一人,也只有老夫人生下丞相和果兒小姐一兒一女,總是丞相忙于國事無暇分身。只是丞相少年得志,又是個散漫的人。當初可是有不少小丫頭們環繞在身邊的,沒想到娶了夫人以後,那些侍妾們倒是沒有一個成事的。
說夫人是個容不得人的卻也不像,青鸞和驪珠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夫人都是避開了。甚至還不叫人看出來,說她這個丞相夫人驕妒成性。只是說自己身子不好,不止是別院就是娘家都住了好些時候,要是換了別人只怕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丞相府姬妾成群了。
管雋筠剛做好一筆賬目,听到這話驚訝地看著她。相府從此以後都要姬妾和如夫人,真要修身養性了?
「我知道了,看看再說。」管雋筠擺擺手,沒繼續說下去。賴嬤嬤沒重要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管雋筠盯著手里的筆發呆,他想做什麼?
「娘,抱抱。」稚兒被人抱著到了花廳,一下子就竄到腳邊,伸著手非要母親抱。雙手拽住裙角,手向上伸著,要是不抱他肯定是不肯罷休的。
「多大一會兒,就這麼耐不得?」扔下手里的筆,躬身來抱兒子才發現跟在兒子身後的人是諸葛宸,本來還是存著隱隱寵溺笑意的臉已經冷下來。只是到底是在相府,容不得自己在別院那樣冷著臉不理他。
「稚兒到娘這兒來,別誤了丞相辦正事。」稚兒不會叫爹是她唯一堅持的事情,從頭至尾都沒有教過。如果有天稚兒叫出這個字,會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
換在平時,諸葛宸肯定會不高興,甚至又會冷著臉說很多話,可是諸葛宸一個字都沒說,只是在她對面坐下︰「稚兒還小,你教他什麼便是什麼,叫他不叫爹,他也可以做到。只是等他大了,是不是還要這樣?」
「只顧眼前,顧不得身後。」管雋筠模著兒子的頭發︰「能顧著他是我唯一做的,丞相不會只有稚兒一個孩子,但是我只有他。」
諸葛宸冷哼了一聲︰「松雲軒的合歡本是無意為之,你吩咐人好生照管合歡花,枝繁葉茂花葉分明,難道不是另有隱情?」
管雋筠淡然一笑︰「丞相也知道了,看來還真是舍不得人間紅顏,要不也不會把兩個妾室暫時遷出相府,以圖後計。既然如此,又何必叫人跟我說以後相府都不會有侍妾和如夫人。只要丞相願意給她們平妻的名分,這個恩典我去求是再無不準的。」
「你這麼期望進宮去求恩典?要是還跟我說,你跟那個人沒有私情,我想換做是誰都不會信。你既然想攀上這最高的高枝,又何苦把孩子拘在身邊。我想,他跟你哪怕有再多的昔年情分,也容不得旁人的孩子有你帶著。想要雙宿一起飛,我成全你就是。」諸葛宸氣得劈手來抱兒子︰「你倒是不斷人宗祠,既然有了後路又何必抱著這孩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