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銷京華 得蒙聖寵(上)

作者 ︰ 葉青箋

內監在承乾宮里宣皇上駕到的時候,佟妃先是出迎,姒貴人跟著便至,滿臉喜氣等著皇上去她那兒過夜。玄燁在正殿小坐一會才道︰「素答應呢?」

佟妃笑道︰「皇上今兒來早了,平常這時辰素答應都會在屋里,可今兒她微感不適,先前躺下了,大約是沒醒。」

「不適?她身子總是不好?」

「入宮後病了兩回,前陣初初好些,素日給她請平安脈的是岑蘇海,說道她身體並無礙,只是略偏寒涼的體質,入了冬怕冷,受不得寒。」

「朕去看看。」

「皇上」姒貴人滿含失望的眼神看著他,雙目幽怨,似有愁意。

玄燁只看了她一眼,笑道︰「朕去瞧瞧她,回頭再跟你說話」

姒貴人待他身影消失,才咬著下唇一跺腳,氣恨恨道︰「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榮慧嗤一聲笑出來,姒貴人狠狠瞪她一眼,卻究竟不敢發作,一扭身出了正殿去。

榮慧悄笑道︰「娘娘,你瞧她那神氣,簡直要掀翻了天才好」

佟妃看著她背影,淡淡一笑︰「這會兒還是好的,將來才有她受的。」自悠閑地捧起了暖手爐輕輕摩挲。

榮靜嘆道︰「也就咱們娘娘好脾性,從不爭寵耍手段這里還有哪個能跟咱們娘娘一樣心性淡泊?」

佟妃默了一會,道︰「不是不爭,是不值得爭,到頭來為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男人去爭朝夕長短,又有何益?」

「娘娘」榮靜有些憂色,「這許多年,娘娘從沒有放下過心結麼」

佟妃朝西邊望了一眼︰「從前只道她也會跟本宮一樣,寂寂埋沒在宮中,沒料到她終于是守不住寂寞,又或許是另有別情?這宮里的女人呀,每個人都是本難懂的書」

流素本沒有睡著,听到皇帝駕臨,卻索性裝起睡來,將身子翻向了里側。

抒寧最是警醒,听到腳步立即往門外走,見了皇帝睜大眼,她雖不認識皇帝,卻知道這里如此穿著的男人只有一個,忙跪下行禮。

玄燁詫異道︰「你……」

冰鑒冰瞳听見聲音,慌忙也出了門迎駕,就要見禮,玄燁卻一擺手,豎起食指在唇邊示意噤聲。

二女仍是行了跪拜禮才起身,冰鑒小聲解釋︰「皇上,抒寧是啞巴,能听不會說。」

玄燁作了個恍然的表情,直接進了屋。

屋里沒有燃炭,微有些冷,玄燁皺眉低問︰「天都冷了,怎麼你們小主屋里沒有炭盆?」

「回皇上話,答應份例原就不多,往年銀骨炭總是不夠用,所以天不是極冷的時候小主總是吩咐不用生火,如今才十月里……」

玄燁微一默,然後道︰「去生個炭盆來。」快步上前,見流素一只手淺淺搭在衾被口上,素白如雪,伸手覆上去,只覺得入掌冰冷,不由心疼,微微用力握住了,忍不住不快地道︰「內務府這些奴才辦事這樣呆板,岑蘇海不是說她偏寒涼體質,受不得寒麼?該多給些炭才對」

冰鑒這會兒正將炭盆端上來,冰瞳侍立床邊,小聲道︰「皇上,往年都是這樣的,並沒有什麼,他們照規矩辦事並沒有錯。」

「胡說,你們主子身體原就弱些,跟別人怎麼會一樣」

冰瞳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心想這會兒你寵她,才說這些,三年來不知有這麼個人在的時候,又有誰問過章佳流素這個人?恐怕死了也不過朝內務府里一報,讓家人領尸完事。

當然流素並沒有真的這麼嬌弱,往年也不會把自己凍著,佟妃的份例有多,時常會挪些給她,她手頭又有些余錢,從不會過得很差。今日知道皇帝要來,特意命不燃炭盆,把暖手爐也收了起來。

流素仍然裝睡,不免覺得裝得有些累,正想找個由頭醒過來,卻听玄燁輕輕嘆一聲︰「這些年你果然受了許多委屈,真是可憐。」

流素心里想笑,男人的同情心總是沒有來由,不善加利用的女人才是傻蛋。又覺得他手上再一用力,捏得自己有些生疼了,于是「啊」了一聲,扭動一體裝作睡眼朦朧,翻過了身來,正對玄燁。

玄燁朝她微笑;「小素兒,你醒了?」

流素也朝他一笑︰「我又做夢了,怎麼會夢到三爺了?」然後又稍一閉上眼,再睜開,忽跳起來︰「我……啊不,臣妾參見皇上」在床上便要拜下去。

玄燁又好氣又好笑,扶住她道︰「瞧你這迷糊樣子,想是還沒睡醒,行了免禮吧,趕緊穿件衣服,免得凍著」

冰瞳拿件披肩過來給流素披上,她卻不下床,仍舊是在被窩里坐著,像只畏寒的貓兒,慵懶地歪著腦袋看玄燁,盈盈淺笑。

「你在想什麼,笑得這樣?」玄燁在床沿上坐著,含笑掠一下她耳邊的發絲,動作甚是輕柔。

流素眨眼︰「皇上猜呢?」心中卻想︰「你能猜到才怪,我現在正在想,不是只有僖貴人才會裝天真無邪,我裝起來也不會比她遜色。」

「朕猜,你現在正在想,朕未通傳就來了承乾宮,今晚要留宿在誰屋里。」

流素一怔,心里突然一毛,勾引玄燁她是籌謀已久,也是下定決心,對于侍寢這種事早在預料之中,可是真切去想這件事時,她竟然遍體寒涼,只覺得膽怯。

玄燁見她發怔,笑道︰「怎麼,讓朕猜中了?」

流素回神,低頭一笑︰「臣妾才沒有」

「瞧你抵賴的時候臉上通紅,分明就是猜中了,來來,朕猜中了得討個賞,你說賞個什麼?」

流素噗哧一笑︰「皇上貴為九五至尊,竟這樣耍起小性子來,叫人听見沒的笑話」抬眼一望,冰鑒等都早已悄悄退出去,屋里早只剩了他們倆人,不由得心慌。

「朕先是個人,然後才是個皇帝,怎麼就不能偶爾放縱一下?快快,得說你該賞什麼?」

「就算是給,那也不能是賞,否則豈非亂了尊卑……」流素突然說不下去,因為她發現玄燁已經靠得太近,呼吸只在咫尺之間,她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向來條理分明的腦中也竟紊亂起來。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冰片和沉香氣息,十分好聞,靠近的臉龐上五官分明,輪廓清晰,稱得上英挺俊朗,目光溫柔,很是令人心動。

可惜流素並不是一生沒見過幾個男人的大家閨秀妃嬪,也不是未涉情場單純無邪的小蘿莉,千均一發之際她一側頭避開了玄燁,躬身撫著小腿輕呼了一聲︰「哎喲」

「怎麼?」

「大約是天冷,腿肚子抽筋,每入了冬時常這樣。」生長發育期的少女缺鈣抽筋也算正常,隨便找個理由先打發了他才是。

「佟妃說你畏寒,多半如此,讓朕看看。」

「皇上,不行……」

不行也得行,這是,皇帝有權做任何事,何況看看某個妃嬪的小腿?于是流素很悲摧地眼睜睜看玄燁掀開錦衾,卷起她的褲腿,輕輕揉捏她的小腿肚子,並沒有其他想像中的合法舉動。

「好些麼?」

流素真的好了不少,腿沒有抽筋,松爽的是她的心,玄燁還真沒她想像中的急色,閱盡的男人,究竟定力是不一樣,他這會只是看著她微笑。

「好多了。」流素抱著膝,真的有些羞赦,「皇上做這些,讓人知道會笑話。」

玄燁不以為然一笑︰「難道你會四處宣揚,還是朕會去告訴其他嬪妃?」

流素噎了一下。

「好了,不必如此拘禮,做皇帝總是高高在上也無趣味,朕並不時刻都是所有人的主子,總覺得你比其余妃嬪膽大,沒想到也會說這些。」

流素看得出,他並不甚喜歡在他面前畏首畏尾的女子,于是嫣然一笑︰「皇上知道臣妾大膽就好,沒準臣妾真會去宣揚,以此在別的姐妹跟前炫耀。」

玄燁笑道︰「好,朕等著,瞧瞧你究竟有多大膽子?」

正說笑,忽听貞順齋那邊傳來喧嘩之聲,隱隱听人呼喚請御醫。

「怎麼了?」

流素側耳听了一會道︰「好像是有些事,不過那邊向來是吵鬧些,臣妾起身去看看。」

「不必了,天寒,你坐著,朕瞧瞧去。」

玄燁走後,流素冷笑一聲,姒貴人這一招裝病雖然老套濫俗,好歹是解了她一時之圍,倒要看她能不能每天重演這個戲碼,這一招能玩得一日,玩不過百日,不出兩三回就能露餡,除非玄燁真對她寵得沒邊,否則很考驗皇帝的耐性。

流素站在窗邊,將窗開了一線冷眼看著,那邊喧鬧了一陣御醫也過來了,請了脈開了方子完事,玄燁果然不再過來,倒是御醫走後佟妃也從正殿出來,靜靜朝貞順齋看一會,又轉過來向明德堂這邊看。

流素笑著在窗內請安,佟妃也笑一下,兩人笑的都是一個意思,仿佛都覺得看了場拙劣的戲。

回了正殿,榮靜道︰「不想素答應竟也有這樣的氣量,換作其他新人,早就臉上變色,惱羞成怒了。」

佟妃飲了口茶,笑道︰「她不是新人,她在宮中已經三年了,所見所聞已經夠多,是個聰明人兒,也就該學得夠多。」隨後笑容一斂,淡然道︰「恐怕這里頭還有個原因,不上心的事兒,總是不會太難過。」

「娘娘的意思是……」

「不要胡亂揣測了,听聞昨兒個皇上留宿在榮嬪那兒,今日榮嬪心情卻不甚好。」

「是,听說她宮里頭的喜子被罰跪了一晚上,仿佛是前陣對姒貴人說三道四的,皇上昨夜在榮嬪那里問起了,問得榮嬪娘娘一陣不自在。皇上倒沒有追究,可她自個兒臉上卻過不去了,別的宮里的奴才都謹言慎行,偏她宮里的出這樣的丑」

佟妃道︰「皇上不追究,那是給她面子呢,她也該知道,素日里自己就不夠檢點,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奴才,她的奴才出言輕狂,焉知不是她素日放縱的緣故?」

榮靜掩嘴一笑︰「說那姒貴人像妲己真是抬舉了她,妲己有她那樣笨麼?」眼光溜過去,顯是嘲笑姒貴人今天做戲做得太假。榮慧也跟著笑。

佟妃道︰「她並不笨,只要有效,太土再濫的法子也用得,她倚仗的不是病,而是皇上對她的寵。」

「素答應那邊……」

「本宮看她並不難過。榮慧,你去把本宮香料盒子里的沉香、冰片,取一些送給素答應。」

「娘娘,那可是皇上喜歡的薰香,你送過去,是真的要抬舉素答應麼?」

「不過以示撫慰而已,有沒有本宮的抬舉,該得寵的不是照樣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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