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班子考察
習孝勇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紅玉記點名讓他主持對鄖南縣的考察工作，讓他一下子成了關鍵人物。
去鄖南縣之前，幾位領導的態度就很有意思。
頂頭司謝大仲的原話是︰「鄖南縣的班子，去年才換的屆，換屆人選，也是我們組織部去考察的。」
話說了一半，謝大仲不說了，讓你自己去揣摩。而習孝勇揣摩出的意思是︰這次真要考察出什麼問題，我們組織部也有責任不是？
紅玉記則親自把習孝勇叫到她辦公室，交待了三點︰「一，抓住重點，考察主要就是在兩位主要領導之間，不要擴大化；二，一視同仁，既不針對縣委記，也不針對縣長，不要給人重點針對哪個人的感覺；三，考察情況無需向縣里通報，考察結束立即返回。」
市長胡晨陽也給謝大仲打了電話，道︰「老習，最近有沒有去省里開會啊？」
「沒有，」習孝勇道，「全省的組織工作會，還沒那麼快。」
胡晨陽「哦」了一聲，「去省里開會時，告訴我一聲，我也去趟省里，我們一起去劉部長家里走走。」
習孝勇很激動︰「好，好，謝謝胡市長。」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身為組織部副部長的習孝勇是知道的，胡市長是劉部長親自從中組部要過來的干部，他與劉部長的關系，可見非同一般。
胡晨陽這才道︰「老習，你可能也知道，這次對鄖南縣的考察，就是我提議的。」
「是，我听說了。胡市長有什麼具體指示？」
「談不指示，我覺得就是要把鄖南的情況模清楚，情況模清楚了，市里才好下決心啊。我記得劉部長就跟我說過，一個地方的發展，一把手太重要了，只有配好、配強黨政一把手，這個地方才可能出成績也出干部，少出問題，不出大問題。」
「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一把手太重要了，縣里是如此，市里又何嘗不是如此？省里對市政f一把手的調整，起到了什麼效果，大家都是很清楚的，真的很感謝級啊。」
此時，習孝勇的態度已經十分明朗了。
……
此後，習孝勇帶了一個工作組下去，盡管謝大仲給工作組安排了一個他最信得過的人，但組長是習孝勇，他的作用才是最關鍵的。
考察組在縣里對鄖南縣委一、二把手進行了民主測評，測評表分二種，一種是副縣級以領導對縣委記、縣長的測評表，另一種則是縣直單位所有干部對縣里二位主要領導的測評填。測評結果不公布。
此後便是盡可能多地找人談話，有縣里四套班子的副職，也有一些局長，談話由習孝勇主持，提問也是以習孝勇為主。
談話也是很有講究的，首先提問就很重要，如果是要提拔某人，提問就會引導談話對象多談談某人的優點、長處，如果想暗示某人不行了，則會暗示談話對象︰「某同志有哪些不足的方面？」進而還會暗示︰「這些不足的方面，會不會影響到他勝任現在的崗位？」
這次，習孝勇問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覺得有沒有必要調整現在的領導班子啊？」
試想，好端端地問什麼調整班子？這不是暗示又是什麼？
對于有些人來說，他是某人人死黨，你再暗示也是沒用的。但是，對于另外一些人來說，他可能本來就積了一肚子怨氣，沒事都想找事，如果得到暗示，還不抓住機會大說特說？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鄖南縣去年才換的屆，大多數干部還是前任主要領導的人，他們這些人，平時就跟黃一虎關系不錯，他們對李振江打壓黃一虎是有看法的，只是不敢公開站出來支持黃一虎，現在，出了槍擊案，市委組織部又派來了工作組專門考核班子，各種傳言早已沸沸揚揚，有人分析工作組來者不善，就是沖李振江來的，縣委夏記不過是陪太，這次要不抓住機會說點真話，以後可別後悔！
所以，談話過程中，有相當一部分干部為黃一虎打抱不平︰「黃一虎是我們鄖南縣著名民營企業家，對縣里的發展是有貢獻的，但是，前一段時期，縣里對他做得太過份，比如稅務局，在人家公司一查就是一個多月，揪住一些問題不放，稅務局也沒辦法，說是縣長交待的，必須嚴查。還有，金砂公司與盛龍砂業公司的競爭，盛龍公開揚言不把黃一虎趕出鄖南縣，他就不姓盛。如果不是有人支持，他一個盛龍有多大能耐，他想搞死誰就能搞死誰？」
這些說法，矛頭直指縣長李振江。
習孝勇有時還會順勢追問︰「李縣長為什麼要跟黃一虎過不去呢？」
有人回答︰「這個只有李縣長和黃一虎最清楚了，听說李縣長想在黃一虎的公司入股，黃一虎沒有爽快答應。」
听到這個說法，習孝勇還特意看看擔任記錄的陳科長，陳科長點點頭，表示都記下了。
對每一次談話者，習部長在結束談話之前，都要鄭重交待︰「這次談話，請你注意保密，無論是問了你什麼，還是你說了什麼，都要保密。」
當然，在談話過程中，也有的人是李振江任以後新提拔起來的，免不了要為李振江說好話，對于這種只談成績不談問題的干部，習孝勇的態度就是听听而已，不多提問，草草結束談話，很客氣地請他叫「下一個」進來。
……
習孝勇還去了縣中醫院探訪正在住院的黃一虎。
其實，黃一虎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回家調養的，但他有意不出院，這有二個原因︰一是他覺得不能輕易出院，只要他住在醫院，對鄖南縣甚至對市里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會促使市里下決心重視鄖南縣的問題；第二個原因，就是範達模正在第二次化療中，很痛苦，黃一虎想陪伴一下這位與自己有著某種「特殊關系」的病人。
習孝勇來探訪黃一虎，當然也是要核實縣里的一些說法，他是關鍵的當事人，他的說法，有「臨門一腳」的功效。
習孝勇道︰「黃總，這次來，一是向你表示慰問，二也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黃一虎道︰「謝謝習部長。」
習孝勇道︰「黃總，你覺得，鄖南縣的發展環境怎麼樣？」
黃一虎道︰「說實話哈，以前，我覺得鄖南縣的發展環境相當好，我的企業就是在鄖南縣發展起來的，我很感謝鄖南縣歷屆領導對我的支持，尤其是老記、老縣長的支持，要沒有他們的支持，金砂公司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規模。但是，最近一年，情況不大好，個別領導有私心，他想的不是幫助我們企業做大做強，而是要直接插手公司經營，說白了，就是要分紅利，因為我沒滿足他的要求，就打壓我。」
這一回，黃一虎的膽子很大，也是豁出去了。
習孝勇的態度平靜中有點嚴肅，追問道︰「黃總，你能具體說出，你所說的個別領導，他是誰？」
黃一虎一咬牙︰「我說的不是別人，就是縣長李振江。」
……
考察組在鄖南縣找干部群眾談話的內容，以及習孝勇的「傾向性提問」的態度，加黃一虎的「指控」，已經有人在第一時間向市委組織部長謝大仲匯報了，謝大仲感覺問題有點嚴重。
看來，習孝勇已經有了立場了？
謝大仲也是一位有經驗的組工干部，他知道，習孝勇這種帶有傾向性的提問，一般都是為了落實級領導的意圖。
這位「領導」是誰呢？
是紅玉記還是晨陽市長？
謝大仲覺得更可能是晨陽市長。
現在看來，胡市長提議對鄖南縣班子考察，是胸有成竹啊？
對這個年輕的市長，謝大仲還是比較佩服的，听說此人是個工作狂，喜歡下鄉，所以，工作手很快，對各方面的情況了解得也比較清楚，而且，也還老練，對前任班子不輕易品頭論足，在鄖陽大橋出現裂縫的問題，處理得也很有分寸，並沒有把事情搞大。總的來說，胡市長是個做事的人而不是搞事的人。
胡晨陽之所以有那麼多時間下鄉，這跟他的工作方式也有關系，胡晨陽對于分管副市長，是比較能放權的，他不像有些領導，什麼權都要抓在手里，「我的權利是我的，你的權利也是我的」，那樣的領導，就只能一天到晚坐在辦公室等人門請示工作，以「簽字」為快樂，這種領導，權力是有了，但沒了人緣，而且也很累，累得跟孫子似的。
所以，市政f那些副職，都比較服氣胡市長，當然，也增強了責任心，敢于拍板了。
拿常務副市長羅天增來說同，現在手有相當的財權和土地審批權，這些權力，原來可是被盛東民牢牢抓在手里的，
所以，羅天增處處緊跟胡晨陽，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謝大仲不能不感嘆胡市長這人大氣，大概，他是不在意手那點簽字權的，他看重的是干大事，出政績。
說實話，謝大仲都有點羨慕羅天增，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當這個常務副市長而不是組織部長。
組織部在一般干部眼里，是比較風光的，管干部的麼，但真正的權力，是在記和市長手的，一般來說，市委這邊的干部，更多的要听記的，市政f那邊的干部，市長也有相當的提名權，剩下的，就是常委之間的平衡了，所以，謝大仲就算有心拿出一些位子搞權錢交易，也是有名額限制的，說到底，還是權力有限啊。
這個李振江，就是走了謝大仲的路子，才得以坐鄖南縣長的位子，這個情況，胡晨陽可能不清楚，但紅玉記是清楚的，當初，是他力薦了李振江，現在如果李振江真要出了問題，牽扯到他謝大仲，那就麻煩了。
謝大仲給李振江打了電話︰「振江啊，有些反映，對你不大有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