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草逢秋 第十二節

作者 ︰ 九梟凌雲飛

一會又被安排和那些女工一起包裝,一站就是一整天,腳站麻木酸痛還得繼繼堅持,車間見不到一條凳子,如被發現坐一下就等著埃批吧。這廠里男工很少,幾乎都是用來打雜的,干重活髒活,女工在這才是「正規軍」,所以大部分男工都處于被恥視的狀態,被視為無出息。

去給那些女工小組上幫忙,就會分她們組上的錢,會被那些三八潑婦像使喚和訓斥奴隸一樣下賤,讓我真正看到一個男人沒有一點尊嚴的活著。我很想大聲地對她們說︰「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願意這麼活著,有時候也許是被逼無奈,就算是,他們為什麼得不到作為人最起碼的尊重?他們不偷不搶、不乞討靠自己僅有的勞動吃飯,有什麼錯?這世界人們的思想是怎麼了?一面在渴望和平安寧,一面用恥視逼人犯罪。

不小看每一個用自己勞動養活自己的人,那怕他們從事的勞動再髒再累再怎麼被人所不恥,他們隨時都可能被逼成用刀搶來獲取生存資料的人,土匪就是在這種境況下逐漸形成的。刀搶之下鄙視著別人的三八潑婦們你們又算什麼,你們不該用鄙視他們這樣的人來維護你們那若有若無的尊嚴。損傷別人的尊嚴來維護自己的尊嚴,就好像你自己不進食,而讓別人饑餓,你能真正飽麼?這世界人的權利該是平等,相互尊重的,你不尊重別人,別人也沒有理由尊重你。你們應該明白別人在最底層受盡屈辱時為什麼還沒拿起刀槍,不是他們怕死,這樣的生活,死對于他們來說是無所謂的了,只是他們還沒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

還好我幫忙的小組上很少有遇見潑婦的,而且我都很自覺,人家找不著理由罵我,只是新手不熟悉有點慢,偶爾會遭人冷語,我總是沉默應對。我總是沉默不語,一是我累得不想說話了,身累心更累,二是我跟她們沒多少話題可說。一些女生和婦女故意挑A逗我,我只是沉默地對她們笑笑以示友好,然後埋頭做事。她們都一致認為我是啞巴或是智障,但眉清目秀有點不像,常讓她們困獲,每次想從我這里得到答案都無終而果。

這樣子加班加點地拼命干活,一個月下來只有一千三百塊,總感覺付出比回報大得多,不然工廠又怎麼能賺這麼多錢呢。這兒按計時算工資,2塊5毛錢一個小時,一個月無任何休假,一天幾乎工作十四個小時,回到宿舍洗刷一下,就到了休息時間。也沒任何時間去上網找霞兒,一個月都沒有跟她說過話了,很想她,偷偷地想,在夢里,在每一絲閑暇里,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

沒去上網,一是沒時間,二是沒錢。發工資那天等下班已是深夜,匆匆跑去網吧上網,霞兒已睡,她之前給我發了很多信息,一些是關心和想念,另一些是抱怨和疑問。只好給她留言,解釋和傾訴,想念和慰問。也不知她能不能理解我這麼久沒過問她。

這一個月的工資我除了自己的生活費,全部寄回家里,就弟妹、老媽,女乃女乃也歸我們養,全部沒勞動力,弟妹還在上學,沒錢又怎麼生活,繼父又不知道跑到哪鬼上去了。姐那邊她也是自顧不暇,忙于自己的鎖事。這是我第一次帶錢回家,救恕自己的良心,家人很高興。

接下來的一個月總算有了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安排我在機台開包裝機,自己倒料自己開機,把機器一袋袋包裝好的小袋用筐子接滿一筐筐疊起拉到指定位置。我、許喜、四達舒、小吊毛四個年輕人開七台機器,破機器一大堆時好時壞,常出不良品,常一次性返工幾十筐,一包一包把粉剪出來重新包裝,還得賠償包膜損失費,真他媽崩潰。這也是每天晚上下班之前都得搞衛生,要求是非常嚴格,每天晚上是拖了又拖,擦了又擦,不敢放過每一個角落。

一天晚上,我和小吊毛在機房拖地,許喜和四達舒拖著疲憊的身體帶著即將下班的興奮心情推著手扶車去倒一大車的垃圾。那破電梯燈全部關了,因為全車間都下班了,就我們四人還在這里苦戰。他倆配合密切,高度分工合作,四達舒開電梯,許喜推車入電梯,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許喜連車帶人從二樓摔在了一樓電梯里。這是座吊車,電梯都沒上來就急切地推車入電梯,可見下班心切,連命都有點不想要了。還好四達舒沒摔下去,搶救及時,也得益于許喜命大,沒有摔死,也沒摔殘,只是到醫院住了一個多月,頭上上身上腿上各留了點傷疤。我和小吊毛雖沒像他們那麼有才,那麼運氣好去跳電梯。

但我們還是在忙碌的時候,很幸運地被包裝機的切刀切中了手指,被切掉的那一部分還粘在高溫燙夾上不停地夾,發散出人肉的香味,我泰然自若地離開事故現場,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不是因為我裝神,是因為當時疼麻木了。在獨自我去醫院的路上,痛覺開始蘇醒,老子疼得當街嘔吐,再也管不了什麼叫做形像。

特別搞怪的是我們的車間主任,說我是故意切斷手指以博取她的同情,她雖然是女的,她以為她是誰呀,既不是張伯芝,又不是林心茹,就算是也不值得我去斷指以博同情,更何況不是,怎麼理解都覺得她有點自戀和腦殘。如那次許喜摔死電梯,她是否也該理解為是許喜為博取她的同情所以舍身取義?有些意外誰都不願意發生,更何況那是我自己的血肉,拿去博你那點微不足道的同情是何等荒謬可笑?

連燙帶夾弄傷後去廠附近一小門診治了一段時間不見好轉,就去市里的中醫院就診,這是公療三甲級醫院,專家診斷後對我說︰「你手指表面皮膚完全燙壞死,已經開始腐爛,骨頭也有部分損傷,需要手術,費用可能要十萬左右,如不及時治療,嚴重腐爛感染後,手指只有切除。」

當時听得我毛骨悚然,那時我工資不吃不喝只有一千二,這天價醫藥費,醫不起,為此,我記起小學同桌的老爸在外打工搞建築,不幸從高樓上墜下來,鋼筋從頭部穿過,從臀部出來,整個人被鋼筋像串燒烤一樣慘死,老板只賠款八萬,甚至于有的什麼都沒賠,從那以後同桌就輟學了。想想人家一條人命才陪八萬,我一顆手指要花十萬?民工生命的價值只有在醫院才能真正找到。

沒辦法,這麼貴是醫不起的,雖然這算工傷,但工廠不可能全部報銷,之前有工友也是工傷,卻被工廠以工作不規範,違反工廠規定操作為由,只報銷一半醫療費,或根本不報。狠下心,去小藥店換藥治,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切掉一個手指又不死人,怕個吊。當時,就在小藥店一邊打針一邊換藥,由于是先自費治療,再拿著醫療證明和費用清單向工廠申請報銷。後來沒錢,把儲蓄罐掏盡了,最後實在沒錢了就不打針只換藥,大約一個多月就好了。這事後才知道那家三甲的公療醫院純屬他媽恐惑病人,可惜老子沒錢又不怕死不受他們那套,從那以後曾在我腦海里的白衣天使的美好形象被那位所謂專家的白衣屠夫給徹底沾污了。

更巧的是,沒過多久小吊毛居然模仿我在包裝機上切手指過癮,我對他玩笑說︰「小吊毛,儒子可教也,我教一樣你就學會一樣,不愧是我徒兒。切手指這絕活都被你學會了,還有什麼是你學不會的呢?你可以出師了。」

小吊毛是我老鄉,初中沒讀完就到這里來打工,小家伙很好玩,剛來這里什麼都好奇想學,東模模西搞搞的,常屁顛屁顛地跟著我一起玩。就在這一個月我由于吃苦耐勞,有責任心被廠部評為優秀員工,發了一百塊的獎金,我倒沒覺得那種榮譽有多大價值,但感覺獎金倒有點實際意義,只可惜太少了。

由于表現突出,三個月後我被安排去開數控機台,完全觸模屏的高科技玩藝,屏幕上完全英文顯示,好歹我對英文不是太陌生,還能勉強認識一部分,學起來不是那麼費勁。等我剛剛學會獨立操作,由于市場不好,工廠決定把此機台賣了,媽的讓我白白浪費時間學了一堆廢物。如此我又無處可去,回到了當初,去幫那些女組員包裝,一天三塊錢一小時活活受罪,極度郁悶,做得有點想打人,我沉默地壓抑著,不知這日子何時是頭。

去晚了老太婆們就擺著一副臭臉給你看,走早了點老太婆們又在那「呱呱」地學鬼叫,做慢了點,她們就覺得我是她們組上的拖累,白分她們的錢。我任由她們擺臉色,說閑話,我視而不見,沉默是金。我盡力去做最好,感覺也不是很差,不然她們絕不是擺臉色這麼簡單的事,某女孩跟我說說話,就會被罵曰︰「要泡崽就下班去泡,不要上班卿卿我我的,死不要臉。你不想賺錢就不要影響我們這些想要賺錢養家糊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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