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光 第十六回

作者 ︰ 霜墓潸

我茫然的走在街道上。深夜里仍舊有車子堵塞,形成一條無盡蜿蜒的河流。來往逛街的人比肩接踵,我被擠壓在人群中,失去了方向。看著燈火輝煌的城市,突然感覺自己對這個城市很陌生。這里燈紅酒綠的世界,奢侈迷離的生活,暗藏禍心的上流社會,我終究融入不進他們的圈子。

不知走到了哪里,只听有人大眼一聲「小心」以及突兀的喇叭聲和隨之而來的剎車聲響起,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就被人抱到懷里帶了過去,與馬上撞上來的車子擦身而過。車里的人鑽出頭罵了我幾句就開車走了。而我依舊模模糊糊的弄不清狀況。

「蘇小姐,還好嗎?那里又受傷?不如去醫院看看吧。」那男子很關切的看著我,審視著我身上有沒有的傷口。

我搖了搖頭,看著張熟悉的臉,我頓時想明白了,問︰「是尹安臣叫你跟著我的?」

「是的,蘇小姐。我叫泰聲。我們在上次的酒宴上見過。」那男子很有禮貌的說道,一點也不像是曾經混過黑道的人。也是被他這麼提醒,我頓時記起他。

我坐在廣場的彭水池外圈上,看著眼前來往散步的路人,還有奔來跑去,嬉笑玩鬧的孩子們,我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微翹起,可是心里卻很想哭。

「好點了嗎?」泰聲拿著兩瓶礦泉水過來,看見我勾起的笑容,問道。

「還好吧。」我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幾口,又對一直站著的他說,「你也坐下吧。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還有力氣逃呢?」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坐在我身邊,沉默不語。我們倆人就這樣沉默不語的坐在那里許久。看著那些人從密密麻麻變得稀疏。只有幾個人,伶仃的走在路上。孤單的背影被路燈拉得長長的。

我回到別墅的時候是深夜。一走進大廳,我就看見尹安臣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等著我。他一手支撐著額頭,好像很疲憊,睡著的樣子。

「回來了?」他放下手,目光深邃的看了我和泰聲一眼,最後停留在我身上。

泰聲接到他的目光馬上走出了別墅,只剩下我與他對視著。

「對。」我有氣無力的回到。

他起身,慢慢走到我面前,仿佛在接近自己的獵物,生怕自己的一不小心就會嚇跑它。他抬起我的下巴,與他近距離對視。他問︰「難過了?」

我看著他的目光,很果斷的回道︰「沒有。」

他輕笑了起來,放開我的下巴,抓住我的肩膀,突然收起了笑容,對我嚴肅的說道︰「你是不是又想著逃跑了?」

「如果我說沒有,你信不信?」

他看著我許久,露出一抹笑容,說︰「那最好。如果你還有那種小心思,最好馬上收起來。否則,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他溫柔的撫模著我的臉,目光寵溺的看著我,然後用紅潤的薄唇,溫柔的吐露出凶狠威脅的話。

我看著他露出一抹笑容,說︰「我知道。」趁著他詫異的時候,我抱住了他,繼續說,「阿曉,我們經歷了那麼多,我真的累了。就讓我們停止猜忌,不要再經歷過去的傷害好嗎?」

他緊緊地抱住我,半天才吐出一字「好」。

之後別墅里再也沒有出現很多保鏢,看起來我出行很方便了。或許是在準備婚禮,尹安臣回來的越來越晚。現在我們見面的次數很少,可相處還是一如以往。表面上我此時的生活很平靜,我心底還是很不安。或許隨著我自由之日越來越接近,總覺得一切不會那麼容易就過去。然而事實上,確實如此。我從尹安臣那里听到消息,我舅媽身體很不好。

我每天都去尹宅去照顧舅媽,可是,我感覺到她身體越來越差。就連一直照顧舅媽的尹家主治醫生何嘉文也曾說,她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做化療了。我明白這意味的什麼,可怎麼也沒想到上天會如此決絕,連這個渺小的希望都要奪去。

「阿黎,陪我坐一會兒,聊聊天吧。」舅媽叫住照顧她一個下午都沒休息的我坐下。說完,她有吃力的咳了起來,甚至要把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好。」放下手里她喝完水的杯子,我坐到她床邊。

她為我輕輕掠過額前凌亂的發絲,問我︰「阿黎,三少爺有為難過你嗎?」

我愣了一下,回道︰「沒有。你怎麼問這句話?」我和尹安臣的關系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一直瞞著舅媽的。現在她突然問起,我感到很意外,也有一絲慌亂。她重來不希望我和尹安臣在一起,只因我身份地位,攀不上尹家的高枝。

「其實,以前我就看出三少爺喜歡你,也知道你當時並不喜歡他,所以我一直很放心你們接觸。可是怎麼也想不到,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她無奈的搖搖頭,自笑的說道。

「所以,我才听從夫人的話,讓你和王保家在一起。可我沒想到,事情到最後會鬧得這麼嚴重。對不起,阿黎,是我害了你。」她說著說著就痛苦了起來,一個勁的對我道歉。

想起往事,我也忍不住難過,忍著眼底的淚水,對她說道︰「其實,你那時是對的。我和尹安臣本來就不適合在一起。性格都是倔強的無可救藥。但很多事都是我們控制不了的。」

「是啊,如果當初我沒把你從農村接到這里就好了,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現在你也不會淪落到這種身份。我都快要去見你父母的人了,到時候見到他們我都覺得慚愧,把你的一生都毀了。」

我為她擦去眼淚,說︰「我不會委屈自己。尹阿姨已經為我們買了飛機票,我們下周就可以離開了。」

「真的嗎?」見我點點頭,她欣慰的說道,「也好,離開這里,你就可以重新生活了。」

我又點點頭。可是我心底一直有個疑問,我想在離開之前知道。我問她︰「舅媽,當初你說安在姐威脅你她到底威脅你什麼了?」

她神色突然很凝重,眼神躲閃的避開我直視的目光,沉默不語。

「舅媽,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不要有任何事瞞我,好嗎?」我懇求的說道。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因為只有我可以進入夫人的辦公室,二小姐要我去偷尹氏集團的內部資料給她。阿黎,你知道,夫人是我們的恩人,我怎麼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所以我不願意。可是她說,如果我不去做,她就會把我在你酒里加了點安眠藥,又讓你和王保家睡在一起的事告訴你。我當時有點害怕,真怕她會這樣做,所以與她起了爭執。沒想到,慘劇就這麼發生了。」

「既然這樣,警察都沒查到什麼嗎?」我記得頁頁跟我說過,當初發生墜樓事件時,警察找上門來過。但事情最終以失足墜樓而結尾。

「當時,夫人正好回家,看見我和二小姐在天台起爭執也就上來了,可也就在她見到我們的那一刻,三小姐就從天台摔落了。我當時太過害怕就一個勁的求夫人幫我,看我可憐,夫人不忍心向警察揭發我。所以,阿黎,我的命是夫人給的。我絕不能背叛她。」

說完,她又不停的咳嗽,咳得甚至有點要背氣過去似的。我擔心的拍著她的背,試圖讓她緩過一陣。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阿黎,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只希望你能忘記過去,到新的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好嗎,阿黎?答應我。」

「好。」看著她乞求的眼神,我終是軟下心來答應了她。其實她不說,我也會忘記過去,只是心底永遠懷著對那些人的仇恨度過一生。

她此刻所說的話,我沒想到這會是她囑咐我的最後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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