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邊雲開霧散,艷陽再次籠罩。
光影間,即墨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反倒是曲飛衣靠躺的那一方空間,上面樹蔭遮擋,將她的臉色印的影影綽綽,迷離朦朧。
兩人的火花還在繼續,並且有不死不休的可能。
那熱力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來的熾熱,即墨的眼神越來越微妙,濃度越來越深。
仿佛要將曲飛衣吸收進去,渣都不剩。
曲飛衣為之鎖悸,驀然撇開了頭,拒絕和即墨做眼神的交流,話依舊斬釘截鐵。
「一份休書,換一份解藥。」
永恆不變的主題,一字不換,語氣神態無一不帶著淡而無味的調調。
只是即墨沒有回話,仍舊死死的看著曲飛衣,從頭發到腳趾,打量著,然後抿了抿唇,轉身就走。
這一來,到把曲飛衣給愣住,憤恨的看著那背影,狠聲道︰「你不要解藥,那就等寧澤死翹翹吧!」
即墨聞言腳步一停,卻也只是一瞬的事,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去。
風還帶著溫泉里獨特的味道,暖暖的吹拂到她身上。
然而她的心情卻剛好相反,她看著轉彎後不見的即墨,看著那背影,眉頭輕攏,不知是何滋味。
難道自己過火了?
可是他們又何嘗對她不過火過?
輕嘆了口氣,曲飛衣無力的動都不想動,呆呆的看著天空,也不怕刺瞎眼楮。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將軍。」
寶詩終于忍不住的重新走進來,站定在曲飛衣前面,叉著腰指著曲飛衣。
那見義勇為的行為模式,讓曲飛衣移開了眸光,平靜的看著寶詩,瞧著寶詩臉上因為生氣而氣的紅暈。
「我為什麼不可以?」
一句話成功將寶詩噎住,好不容易接上話,「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而且將軍是好人,你這麼對他,他會傷心的。」
好人?傷心?
這麼不適合即墨的話,怎麼會被一個女人用這樣護犢子的口氣說出來,而且這個護犢子的女人這麼一丁點小。
「他怎麼好了?」
曲飛衣一臉興味的瞧著明顯是真的生氣,是真的關心非常的樣子,不覺莞爾。
「一個會為前屬下養女兒的將軍,能壞到哪里去?」
寶詩一臉鄙視的看著曲飛衣差點沒把曲飛衣看郁悶,但寶詩那話里的意思,卻由不得忽略,前屬下?
「所以這個女兒是你?養你當婢女?這是好人?」
一連三個問題,嗆的寶詩深深深深的呼吸著,輕拍了自己的胸口,一邊說,「不生氣,寶詩不生氣,別著了人家的道,嗯。」
寶詩的這樣一番自我平息,不僅逗笑了曲飛衣,而且也成功確實的平息一點點激動的情緒,然後開始了她的演講。
演講題目是,論即墨好人否?
「那是我自願的,將軍從來沒當我是婢女。」寶詩還是氣呼呼的說了這麼一句,顯然情緒平息的不太成功。
「自願?」曲飛衣扯了扯唇,滿是諷刺,「既然他養你,就代表你父親一定付出了代價,比如為了救即墨付出了生命,這不叫好人,叫責任,頂多算個負責的人。」
此時曲飛衣不知道,這麼隨意的一講,已經切中事實,所以當寶詩因為這一點咬唇的時候,她還愣了下。
她有沒有這麼鐵齒?
「就算有付出,那也是父親自願的。」不甘示弱的寶詩堅決護衛主權,接著又覺不夠,輕聲,「而且將軍曾為了衛國只身在邊關那麼多年,從沒有回過家。」
曲飛衣被這一句話挑起了情緒,聲冷厲的如同夜梟啼哭,「我告訴你,不管他守護了多久,只要背叛一次,就填平了之前所有的守護。」
如同劃破空氣的利刃,一句話被曲飛衣說的尖銳鋒利。
溫泉池邊的拐角處,一抹身影一閃,終自消失。
這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不管是寶詩,還是曲飛衣。
曲飛衣只知道自己有些過于激動,最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每次提到衛帝,提到衛國,提到即墨,總會產生一種從來不曾有的激憤。
這種情緒太過偏執,她不知道從哪里那,因為它那樣自然。
所以她不能消除,哪怕她自己也認為,可能也許,她真的也沒資格去批判一個人。
「你怎麼能這樣,早知道不讓你來溫泉里泡了,而且今天將軍的心情本來就應該不是太好,你還氣他,萬一他想不開在怎麼辦?」
「噗。」曲飛衣為想不開三個字而喝彩,這姑娘到底咋長得,用腦子也能明白,就算她曲飛衣能想不開,也輪不到他即墨想不開。
開好好人。「今天什麼日子,剛和他心愛的人大婚,他有什麼心情不好的。」曲飛衣奇道。
「今天是公主的生辰。」寶詩很是糾結的開始糾結即墨想不開的事情。
可是,公主的生辰?
哪個公主的生辰?
還是蘭陵公主的生辰?
不必曲飛衣多想,寶詩馬上給了答案,只見小不點一樣的家伙,用一種很是滄桑的口氣嘆息,「蘭陵公主的生日一到,將軍又得喝酒發瘋看桃花了。」
這樣的口氣,以不符合年齡的人說出來,格外逗笑,也完全不像真話,可曲飛衣信了。
「看什麼桃花?」
「隔壁桃花林,多好的桃花,每年蘭陵公主生日,將軍都要把全部桃花斬落,唉!」
這是看桃花嗎?
這是毀滅桃花,他即墨是太恨蘭陵,還是太
「為什麼蘭陵公主生辰,他要喝酒發瘋看斬桃花?」曲飛衣繼續問,因為她實在好奇。
只是寶詩卻翻了白眼,很無辜道︰「我怎麼知道。」
三月,的確是桃花開的最盛時候。
三月初八,是蘭陵公主的生辰。
這一天,即墨心情不好,會喝酒發瘋斬桃花。
他哪里來的那麼多桃花運,要斬那麼多桃花
恍恍惚惚,迷迷蒙蒙,深深淺淺,曲飛衣悠然昏睡過去。
這一天太多太多的事,讓人的心和身都疲憊不堪,再也無力去做什麼,就算天王老子心情不好,那也不行。
•••
夢,如同另外一個世界,隨心所欲,不動聲色的隨風潛入。
這是個最真實,也是個最虛假的世界,有時真實的讓許多人寧願永墮夢境,有時虛假的如童話美麗。
而曲飛衣的夢,是今日最讓她難以承受的。
她夢見那一片燦爛明艷的桃花林中,搖曳生姿的桃花樹下,即墨一手劍,一手拎著酒壺,行雲流水一般,揮灑間,如同要完成一副墨色畫卷。
劍氣如虹,來回時,掃過桃樹,千萬片的粉色飛羽盡落,整片整片的鋪面迎向即墨的劍,即墨的身。
瞬間,即墨已被淹沒在桃花花瓣下,卻又在下一刻,銀光瀲灩,讓人看不到劍,卻在那一個點上,所有桃花仿佛有生命一般,被劍氣震回。
那成片的花雨被蕩回四散在天地間,如同雨落。
而即墨收回劍,**在那,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看著那桃花發呆。
世界如斯沉靜,那人影如斯寂寞,可那人的神色依舊冰冷,比任何時候都要冰都要冷。
冷的沒有絲毫人間的氣息,讓曲飛衣忍不住想過去捂暖他。
為什麼?
曲飛衣下意識走過去,隨即劍氣迎面而來。
然後她醒了。
被這樣綺麗奇妙怪異特別的夢境給刺醒。
「我做的什麼白日夢。」
暗自低聲抱怨,卻不是白日夢,原來天已經黑了。
那就是真的在做夢,聯想到寶詩的話,她不由得去找寶詩,卻早不見了人影。
黑夜帶來的寒涼,讓即使是在溫泉旁的她,也受不了。
她腳步一動,本來欲回房的步子,驟然轉了一個方向,繞過溫泉池,拐入一個角內,緩步而行。
三月的桃花,比任何時候都要引人注目。
哪怕再不喜歡桃花的人,都會在一片桃林下,止下步子。
無關喜惡,只是明朗美艷的風景,太過逼人。
那如果桃林里,還有一個美男的話,那就更讓美女心有所動。
雖然那個人實在讓曲飛衣沒什麼其他想法。
唯一想的是,為什麼他沒舞劍?
為什麼他沒把桃花斬一斬,用劍氣回一回,然後下一場桃花雨。
為什麼,他此刻只是席地而坐,沉默的靠在桃花樹下,抬頭而望。
他在看什麼?
曲飛衣隨著心里驟然涌去的情緒,緩緩靠近,踩著已然鋪滿地面的桃花,站定在即墨面前,然後她看見了即墨放在身邊的劍。
原來不是不,而是已經錯過了。
那麼好看的畫面,竟只能在夢里看見麼?
「原來你對劍也這麼擅長。」
她曾無數次領教過即墨的箭,驚心動魄,強勢震懾,卻只見過即墨舞過一次劍,而且是夢里。
「所以重點是?」
即墨不甚客氣,語氣不好,態度不佳,仿佛打算和曲飛衣進行今日的第三次干架。Pxxf。
曲飛衣抬眸,越過即墨,越過桃樹,看向天邊明月,又驀然低頭,看向被明月照耀下,即墨的影子和她的影子。
「重點是,我想再看你飛劍逐花。」
輕揚淺笑,明媚燦爛如銀光乍盛的月光。
桃花、美人、英雄、劍。
明月、小樓、人影、笑。
即墨輕聲說了一句,低得不能再低。
曲飛衣半晌才面無表情的看著即墨,眯了眯眼。
「你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