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勖這里,也探不出什麼來了。他所說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輕輕咬了咬唇邊,道︰「能幫我一個忙麼?」
蘇勖怔了怔,道︰「你說。」
我道︰「我想見清遙一面。」我必須見清遙一面,確認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才好下一步的部署。
蘇勖沉吟道︰「哦,清遙的罪名不輕,一般是不許探監的。」
我淡淡笑道︰「連讓我見他一面,都做不到麼?」
我眼底冷冷的諷嘲,讓蘇勖又顯出絲狼狽和難堪來。如果他連讓我見清遙一面都不能做到,又談何救人?豈不完全成了大言不慚,信口開河?
「好,我安排你見他。你現在住在哪里?我準備妥當後通知你。」蘇勖垂下眼楮,飛快回答著。
「我住在客棧里。東大街的京華客棧。」
「啊!」蘇勖驚呼一聲,道︰「為什麼不去東方家的書苑,或你父親那里?你父親帶了家人,就住在東大街後面弄堂的梅園里。」
我喃喃道︰「梅園?」為紀念梅絡絡嗎?倒和現代的一處古跡名稱一致,可惜地點全然不同。
蘇勖瞳光一閃,道︰「對了,你最好別去才是。容三夫人,容二小姐都在那里。容二小姐,現在已經是東方夫人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依約有些惋惜。在他看來,如果我不出事,那麼容三小姐才是名正言順的東方夫人。而我自己也忍不住在問我自己,如果不遇到漢王那件事,我會舍得放棄清遙,遠赴吐蕃,尋找我那無法實現的夢想嗎?
蘇家這老屋子在這冬日之中顯得格外的冷。我嘆氣,道︰「二姐是東方夫人,那又如何了?我,不是去東方家,而是去我自己的家,還怕了誰?」
歷練那麼久,我不會再是那個必須裝瘋罵傻的容書兒了。我可以有一百個理由告訴容錦城,我不再是傻子。
何況容錦城一定早從東方清遙那里了解到我已經神智清晰了。
蘇勖點頭,道︰「罷了,回去也好,你身邊有自己的心月復之人,並不孤單,我很放心。」
我站起來,微笑道︰「那麼,就請蘇公子安排妥當後通知我一聲。我一定要見到東方清遙!」
從東方府出來,日頭已掛的高了。
我將旁側的車窗簾子掛起,默默看著一幕幕街景閃過。比之初入唐時的心境,多了幾分親切熟悉,少了幾分探古訪幽的好奇。那時,總以為我可以回去的。確定了自己再回不去,心里好沉,卻也將自己慢慢化在這古老繁華的時代里。
我只是個尋常的女子,遭遇到這樣莫名的天意,又能如何呢?能夠救出東方清遙,這輩子就算是沒有遺憾了。
前面就是花月樓了人來人往,衣香鬢影,百媚千嬌,笑語如珠,依舊繁華熱鬧。當初我和清遙為救吟容就曾進去逛過,一晃,已經那麼久了。物是人非事事休。連書苑里的荷花,也換過幾回新顏了吧!
正感慨際,花月樓里又有人出來,只听得有人隱約再叫道︰「紇干公子,下回記得再來啊!」
我一驚,心跳猛得厲害了許多。紇干本是鮮卑族的姓,京城里雖是胡漢雜居,但紇干姓的,只怕還不多,急忙放下簾子,從側旁悄悄往外看去。
果然,只見紇干承基從花月樓中大步走了出來,手中拿了壺酒,邊走邊飲,對兩旁膩過來討好的女子不管不顧,徑上了僕人牽來的馬,揚長而去。
他的面容和在吐蕃分別時並無甚差別,只是陰郁了許多,更顯得驕傲冷淡,連原來常掛在臉上的譏嘲笑容也不見了。
看著他背影遠遠離去,馬蹄在地上蹬起淡淡輕塵,我心里沒來由又痛了一下。這個少年,只怕被我傷得不輕吧。
而我,會不會繼續去傷他?
白瑪見我出神,俯來問道︰「小姐,我們是回客棧,還是去容家的那個梅園?」
我懶懶道︰「你說呢?」
白瑪道︰「小姐既然有家,自然住在家中自在。」
我將個錦帕在手里絞著,道︰「如果家里有人對我不好呢?」
白瑪也微笑了︰「白瑪不相信誰敢對小姐不好。貢布、仁次、頓珠更不相信。」
我亦笑了,道︰「那等什麼?我們去梅園啊!我也很想念我的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