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看守所風波之後,加索爾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她變得萎靡不振,整天下來,她不是對著手機發呆或者念念叨叨,就是賴在格調的辦公室的沙發上酣睡。這樣的她,令她的朋友們擔心不已。為了讓她重新振奮起來,萊斯利甚至還動過請心理醫生來為她診療的念頭。不過這個想法剛萌生,就被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的斯特拉給否決了。但每當萊斯利問起加索爾的事時,斯特拉卻總是閉口不提。不過今天,加索爾卻不在這里了。萊斯利仍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夠聰明,連蒙靠猜的也想出了幾分真相。只不過,這藍眼女孩不知道,今日對于加索爾來說,卻是個在愛情懸崖邊緣掙扎,巴望著能夠有一條絕境中的生路的日子。因為就在不久之後,琳達房間里的那幅以正在贖罪或禱告的教徒為主題,被加索爾命名為《神聖時刻》的還未完全干掉的壁畫,就會成為那朵英倫冰玫瑰給法國人新婚的饋贈。
刺鼻的汽油味順著風飄向遠方,那血色的機車呼嘯著,在那被烈日燒得滾燙的路面上發瘋似的疾馳。或許,它的主人是真的瘋了也說不定。她為了那來自異國的戀人,一路上還闖了三個紅燈。她知道罰單正在等著她,但她仍然沒有減速,甚至還駛得更快。這英國女子的手背上暴跳的青筋鼓動著,褐色的長發飄逸著,宛若人魚……她的面孔,蒼白淒厲,猶如被魔法賦予虛偽的靈魂的白骨。她向著她所思念的那個人狂奔,企圖在那被割碎的誓言中找到那些從前的美好的畫面。只不過……
「貝爾蒙特小姐,對不起,您不能進入這幢房子。」一個身穿黑衣的保鏢攔住了加索爾。
「為什麼!?我來參加琳達的婚禮有什麼不對的嗎!?」這已被逼進死角的英倫美人此時是暴跳如雷,若不是她事先知道那保鏢身上帶有電擊槍,說不定她已將那對恐怖的鐵拳揮向了他的臉。
「貝爾蒙特小姐,費列羅先生已經知道您和小姐之間的事了,是他要我讓您離這里遠點的,並不是我的本意啊。所以,雖然說不好意思,但我還是不能讓你進入我身後的這扇門。」
「去你的。」
加索爾惡狠狠地用她的那雙冰霜冷眸怒瞪了一眼那個保鏢,之後便推著摩托車作勢離開。她並沒有真的遠去,她只不過是把她的愛車停到了不遠處的那片小樹林里。而她自己卻又步行回到了那幢標志著傷心的莊園。她對這里實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她可以對這幢莊園所有可以進入臥室的通道了如指掌。她借助莊園後牆的水管,爬到了窗台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剛沐浴完畢的琳達竟然在她的視野範圍內出現了。她敲了敲窗戶,可法國女人只是稍微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加索爾無奈,只得出腳破窗而入。她的這一舉動,令琳達不由得嘆息,為她的傻,為她的孩子氣,為她的痴情和自己的殘忍。
「琳達……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加索爾的語句,每一個詞都帶著血,都帶著淒冷的死寂和絕望。話說如果面對琳達的是之前在倫敦時的那個冷酷無情,心黑手狠的她,而不是如今的這個在奢侈的羅迪歐大道被大幅度磨平了稜角的即將滿十八歲的她,說不定,她的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仿佛被撕裂般的痛。如果說時間是忘記過去最好的毒藥,那麼,時間給她的最大的掠奪就是——她忘記了死心就無所謂,就沒感覺的規律。
「加索爾……你真是個笨蛋,你在跟我交往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我已經訂婚了嗎?」琳達冷笑了一聲,看她冷漠的態度,仿佛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一般。而加索爾對于她來說,就好像不是幾天前與她同床共枕的親密情人,而是一個跟她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我現在知道了……那天我在看守所的時候,有個知道我們的關系的朋友把你的事告訴了我。當時我還傻傻地以為你會來救我,但事實卻告訴我我錯了。不過……難道你要的就只是我的身體?你真的敢說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情話難道都是騙人的嗎?」加索爾的眼眶紅了,本來她以為,倫敦的那個人間煉獄早已把她磨煉得忘了心痛的滋味,但事實上,她雖然可以冷卻自己的血液,卻無法令它結凍。她可以抑制自己的淚珠,卻無法完全地榨干它們。她盡力使自己保持平靜,不過從她的語氣中,仍然能感受到她對琳達的控訴。現實,對她是如此的不公平,空氣,也是如此的寒冷。甚至,就連被稱為英倫冰玫瑰的她,也因這無情的世界而戰栗。
「我真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清楚,腦袋卻這麼笨。你太幼稚了,加索爾。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像《泰坦尼克號》里的羅斯一樣,拋棄榮華富貴,而跟一個空有一身賺不到錢的沒用的才華的窮畫家私奔嗎?試想一下,如果你沒有遇到我的話,你可能會有畫室嗎?你可能會有固定的住所嗎?拜托,清醒點吧。」琳達的嘴角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雖然說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笑意,而且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背對著那英國美人的,因此她並不擔心加索爾是否會看到自己的內心。不過,加索爾卻可以猜到,她必定是在嘲笑自己。
「這太拙劣了,德?範小姐。好吧,新婚愉快。」
加索爾俯下腦袋,沉默了一陣。所謂暴風雨前的平靜,大概就是如此吧。因為在下一秒,她就把拳頭打向了牆壁——確切的說,她是在拿自己的壁畫出氣。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她又是在虐待自己的手。房間門上掛滿了彩帶,門縫里還夾著幾封來訪賓客留下的用以表示慶賀的信函。但是這一切對于加索爾來說,就像是葬禮時的黑色正裝和棺材上擺放著的白百合那樣的令她感到莫名的壓抑和疼痛。也許一切正如琳達所說的,她是個笨蛋,以至于當她站在樓梯口上時,還以為琳達會來挽留她。只不過,現實是殘酷的,琳達並沒有來。一樓廚房碎了一地的窗戶,是朋克女子離去的標志。難分難舍實在太傷悲,但就算她流干眼淚,也留不住那走開得如此干脆如此絕對的紅發女子。愛總是這樣反反復復,來了又走,即使兩人真心相對,也不一定能長相廝守。傻傻等候確實不值得,對于加索爾來說,現在,她所需要學會的就是忘卻,然後在愛情的深海里重新找個人放感情,或是干脆鎖上心房,直接回到從前那自由獨立的花花公主的一夜世界。畢竟——不愛或許就不會痛,不愛或許就能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