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蒙特小姐呢?她不在這里嗎?」克洛伊看到加索爾不在格調里,便向萊斯利詢問。
「唉,你怎麼這麼慢?她剛走,你晚了一步,而且她還說她在十點之前不願意見你。現在還有兩個小時,你打算怎麼辦?」
「那就等到十點再見面好了,我會約尼祿去幫忙拿畫的。」克洛伊即使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她的心里可是火燎般的焦急。
這是克洛伊所等過的最漫長,最黑暗的兩個小時,她不是在辦公室里繞著圈子踱來踱去,就是找客戶們聊天,再不然就是上網。這些她平時隨時都有可能做的小事,今天在她眼里也是那麼的無聊。她只想要跟加索爾見面,只想跟這個包裹在黑色朋克外衣下的美麗心靈做一次深入的交流……現在才剛剛九點,她就按捺不住地換上了昨晚的那套搖滾套裝,並把尼祿叫到辦公室,要求他換一套休閑服,做好去羅迪歐大道的準備。
今天的羅迪歐大道依然是人潮洶涌,加索爾在與琳達見面後,就優哉悠哉地把車開到了這里。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手機,距離她與克洛伊的見面的時間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而她不知怎麼的又無心招攬顧客畫像,所以她盤算著該如何混過這一個小時。她下了車,看了看周圍,想著該在羅迪歐大道的哪里閑逛。突然,從她的左手邊吹來的一陣恐怖的陰風讓她猛然間脊背一涼,全身毛孔直豎——那就像是從腐臭到連盜墓賊都不願光顧的地下墓穴里傳來的陰冷潮濕的氣息。她馬上發現了有什麼人在跟蹤她,而且來者不善。
「約翰,就是她,那個調戲我的混蛋!」莉娜站在加索爾不遠處,一手拎著鎖鏈,一手指著加索爾並朝一個穿著運動背心,看上去挺結實的男人叫嚷著。
「是嗎,看我不替我妹妹收拾你。」約翰握緊了拳頭,在他的手背上,一條條青筋清晰可見。他全身肌肉鼓起,皮膚發紅地朝加索爾沖來。
加索爾雖然知道來者不善,但她卻會墨西哥拳法,而且,在她的牛仔褲上還有一條可以用來當做武器的金屬褲鏈。可今天的情勢卻對她不利——她背靠著車,前方又被約翰和莉娜封住了道路。她在早前就有過在街頭打架的經歷,她的經驗告訴她,沒有退路的時候是襲擊者最好的進攻機會。她拔下褲鏈,做好了戰斗的準備,而約翰此時也直接朝她迎面襲來……她瞪著約翰,似乎在努力尋找著約翰的破綻。而她的手也沒有閑著,她把褲鏈轉了幾圈,隨後便把它猛地朝約翰的腦袋甩去。但她沒有控制好甩出鏈子的高度,鏈子太重而砸在了約翰的胸口上。雖然如此,但比拳腳,靠的並不是理論上的計算而已,這絲毫不影響她四肢上那鼓動的力量的爆發。約翰打了個趔趄,但他並沒有就此打退堂鼓,他依然忍著胸口的疼痛,像個不顧死活的突擊士兵一般地朝加索爾狂奔而來,並飛起一腳。加索爾靈巧地往旁邊一閃,約翰的那一腳踹在了車門上。
「怎麼了,看來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厲害嘛。」加索爾趁勢單手扣住約翰的手臂,把他的頭按在車門上,並用拳頭打擊他的腦袋。在她的鐵拳的沖擊力下,車門上的玻璃碎裂並散了一地。可她光顧著對付眼前的約翰,卻忽略了身後的莉娜。莉娜操起鎖鏈,往加索爾的後背抽去。
巨大的沖擊力侵襲了英國人的後背,這令她不由自主地咆哮了一聲,也讓她吃痛而觸電般地松開了鎖著約翰的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約翰雖然已經眼冒金星,神志不清,但在他察覺到自己已重新獲得了自由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用手肘打擊後方——這次,加索爾沒能躲開。她只覺得胸口悶了一下,隨後而來的,便是眼窩和後背上的劇痛——約翰又往她的左眼上打了一拳,而莉娜也在往她的後背上不停地甩著鎖鏈。她忍著劇痛,盡她的所能空手搶下莉娜的鎖鏈,往約翰的腦袋上一轟。快、準、狠的出手,令約翰應聲而倒,汩汩的鮮血從他的前額流出,是死是活卻是不知道了。而莉娜看到不省人事的約翰,又看到加索爾的那雙如同鷹一樣剛烈凶狠,又仿佛帶著強烈的嗜血氣息的冰冷雙眼,不經意地打了一個寒顫。她自知與加索爾單打獨斗沒有勝算。因此,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舉著雙手靠近加索爾,把約翰拖回自己的車上。
這場如火如荼的報復與反報復的戰爭,英國美人確實是贏了。她成功地逃離了死亡線。但剛才眼楮上和後背上中的那些招,卻令她頭腦發暈。在經歷了這場一抗二的不公平的打斗之後,她松了一口氣,虛弱地趴在車頭上,再也沒有力氣起身——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打架了罷。她閉上雙眼,盡力地勸說自己保持清醒——因為她不知道當自己睡著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但疲憊,卻令她難以抗拒夢境對她的造訪——她到底還是睡著了。
另一方面,克洛伊坐著尼祿的車接近了羅迪歐大道。
「尼祿,你想知道我第一次去找貝爾蒙特小姐時的情況嗎?」
「啊!?她拒絕跟你簽約,不是嗎?但……她為什麼要這樣拒絕你呢?」
「唉,她認為我們這些身著正裝的人都是一些會肆意踐踏她尊嚴的人,我只知道大概是這樣。至于她為什麼會這樣認為……鬼才曉得。」克洛伊說到這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是嗎,原來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肯跟你簽約,會拒絕你的女人還真是少見,而且還拒絕得那麼徹底……對了,她長得怎麼樣?是哪國人?」尼祿一邊開著車,一邊側著耳朵仔細听著克洛伊對加索爾的介紹,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是個標準的英國混血美人。她有著長長的,卷曲的褐發和高挑縴瘦的身材,以及端正秀氣的五官,還有听起來有點冰冷卻很有吸引力的嗓音……她就像落入凡間的天使。而且她又很有才華,跳舞也跳得很好,還會彈電貝司,可以說是一個非常接近于完美的藝術家。」克洛伊仰起頭看著車頂,對尼祿發著因為加索爾而生的感慨。
「所以你叫我去買了這麼一套衣服,還讓我也換掉西裝穿運動服?呵呵,真是懷念啊,跟你在一起工作了六個月,難得一次穿得這麼隨意。哦,對了,你喜歡她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她是那麼的才貌雙全。」
「……不,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你想跟她交往嗎?」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克洛伊撇撇嘴,對尼祿的胡說八道產生了不滿,可是尼祿居然又把話匣子給打開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哦,我還沒見過長得比你漂亮的人,我就不相信她不會被你吸引。」
「尼祿!小心!」
「什麼!?哇……」尼祿猛地踩下了剎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的那輛橫在路邊的雪佛蘭上的女子。很明顯的,他並沒有看見女子身上的淤痕,「這女人怎麼了,怎麼趴在引擎蓋上就睡著了?」
「貝爾蒙特小姐……!天哪,真慘……」克洛伊以她所能的最快的速度下車,用她那柔軟的手扶了扶加索爾隨時會滑下引擎蓋的肩膀,「她的眼楮上有塊淤青,身上似乎還有不少的傷。喂,貝爾蒙特小姐,振作點!」
「……你怎麼來了?約定的時間不是還沒到嗎……?我,全身都痛……實在不想再開車了……這是車的鑰匙,畫放在後車廂里,拿了畫後你幫我把車還給萊斯利……告訴她說對不起,我砸了她的車窗……」加索爾勉力睜開眼,從褲袋里模出鑰匙,她臉色青灰,好像是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哦,她就是加索爾?貝爾蒙特!?天哪……真是不敢相信。到底是誰對這麼美麗的女人下這樣的毒手……」
「至少……我打贏他們了……」加索爾吐著冷冷的語句。
「真是的……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听著,尼祿,她把畫都裝在那輛雪佛蘭的後車廂里,你開我的車帶著畫先回畫廊,我得送她去醫院。不用擔心,她剛才把那輛車的鑰匙給了我。」盡管加索爾已經連走路都走不清楚了,可是克洛伊還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尼祿。在她拿著車鑰匙開門時,正想清除座位上的玻璃渣的加索爾卻因體力不支而倒在了車後座不住地喘氣。她看著嘴角上畫著一條已經干掉的暗紅色液體,緊閉的眼楮周圍呈現出一片紅褐色的加索爾,心里像刀絞般疼痛。
「我帶你去醫院。」克洛伊輕輕撫著加索爾的肩。
「不必。」加索爾甩開克洛伊的手以及它們所帶來的溫暖,後背上的淤痕又一次因為她的狂暴而疼痛不已。它令她無法思考,甚至不能看清周圍的事物。現在唯一支撐著她的,只有她那永遠都放不下的傲氣。她剛才的柔弱,此時卻蕩然無存。
「那我送你回家。」克洛伊走到了駕駛室。
「滾!難道你不知道我無處可去!?」
「你被打成了這樣,不擦藥怎麼行?要不然,去我家,我替你擦藥。」
「你這女人……還真是嗦。我都說沒事了!嗚……」
「看吧,就說你傷得不輕。還有,現在開車的人是我,由不得你。跟我回去!」克洛伊透過後視鏡觀察著加索爾的一舉一動,不出意料的,加索爾的手當即就爬上了門把手。克洛伊不容她逃走,便鎖上了車門,發動了引擎,匆匆忙忙地朝自己的別墅駛去。
在車門打開時,加索爾低頭詛咒了一聲,蹣跚著向著克洛伊別墅的反方向走去。她先是扶著雪佛蘭的行李箱,而後是那藍灰的車頂。待到沒有東西可扶時,她單薄的身影的向前的一個踉蹌驚壞了克洛伊。克洛伊在慌忙之中跳下了車,扶住了她的肩膀。這次,她沒有把克洛伊推開——她也無力推開。這受傷的英倫玫瑰只能任由克洛伊攙著自己,帶領著自己的身體跨進那扇陌生的門。
「我幫你擦藥,來,把衣服月兌下來。」克洛伊在洗完手之後,把加索爾背朝上地平放在沙發上,並扛出了一只沉甸甸的急救箱,擺到了茶幾上。
「……我並不是什麼善良人士,當我在倫敦時曾為了活命和金錢什麼事都干過,那時我才十三歲左右。蘭斯洛特小姐,你不要以為我是女人就不會對你做出越矩的事,你知道帶我回家的後果嗎?」加索爾惡狠狠地威脅著克洛伊,但很顯然的,威脅只能是威脅。如果真要她動手腳,她早已力不從心。她現在所能做的,頂多也只是耍耍她那倔強的嘴皮子而已。
「我不用知道那些,我現在想做的事就是幫你擦藥。」
「你真的這麼想?我還真沒發現你的膽子居然有這麼大。那如果我這樣做呢?你信不信,我還可以把你操得直到明天早晨都起不來?」加索爾伸出右手粗魯地鎖住了克洛伊的下顎,她借助沙發的靠背,提起身子,把臉靠近芝加哥人的唇。她的雙眼紅紅的,仿佛被鮮血浸泡過一般。此時,她們的四片唇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兩寸。她本想用佯裝的暴力來恐嚇克洛伊,但令她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克洛伊卻仍然保持著平靜。
「怎麼了?干嘛不吻下去?」
「……沒什麼,想罵我的話,最好趕快,我听著。」
「其實你是不想吻是吧?你不會對我做那種事情的,對吧?貝爾蒙特小姐,看來你也知道了我是萊斯利的女友。你應該不會不顧最好的朋友的感受地跟我上床吧?」
「……」
「我知道,我們屬于兩個不同的世界。但是,黑白的界限並不能阻擋我們的交往。因為只要我們相互理解,這條分界線就能依著我們的心而變得模糊,不是嗎?事實是,你誤會了我,我並沒有把你當做害蟲和渣滓。因為如果我真這麼想的話,我又何必像這樣把你帶回來幫你包扎?如果我真這麼想的話,我也許就會不顧你的死活地把你丟在大街上。你年紀還小,對很多事情都只會就片面而論。我勸你最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達芬奇轉世。」
加索爾沉默了,她松開了手,抱著大腿,月兌了衣服背向著克洛伊坐著。她那後背上的像肆虐的蛇一般的條形淤青,也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克洛伊的眼前。克洛伊猛然用手捂著嘴,驚愕得瞪大了眼楮。但她無暇恐慌,她知道在這一刻自己該做什麼。于是,她拿起了棉簽,蘸了蘸藥膏,一邊幫加索爾活血,一邊往那如同蝸牛爬過的透明的痕跡上吹著涼氣。加索爾不覺皺起眉頭,咬著下唇,緊繃著肌肉以緩解背上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痛了?」
「不。」
「痛就喊出來,不要逞強,沒人會笑你。這麼重的傷,會痛是肯定的。所以,我決定給你包上棉花,這樣你應該就不會覺得那麼痛了。」克洛伊操起棉花和醫用繃帶,靈活的雙手從加索爾的前胸繞到後背。她把棉花用繃帶固定在加索爾的身上,最後,加索爾的上半身被包了個嚴嚴實實,看起來還真有點像埃及的包著繃帶的木乃伊。
「……克洛伊?沒錯吧,你的名字……」加索爾的眼神有了些許的變化。
「嗯。」
「加索爾?貝爾蒙特,這是我的全名,記住了。今後我們就以名字稱呼吧。還有,我想去格調……可以不?」
「沒問題。」
于是,加索爾在克洛伊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上了那輛雪佛蘭,準備去向那留存著加索爾的友情,讓克洛伊見識了英國人的才華,且保存了她們共同的那些永遠不會消失的美好的記憶的地方……一路上,她們沒有說話——因為加索爾已經因為疲憊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