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六月。
明媚的仲夏包裹著風景曼妙的加利福尼亞州,在洛杉磯這個車來車往,充斥著喧囂、紅燈綠酒的夜生活和**的海濱都市,縱使一座座的高樓大廈矗立在道路兩側,也無法阻擋住海風用輕柔的親吻來表達它們對人們的問候。樹木郁郁蔥蔥,十分茂盛,它們的色彩濃重,這與湛藍的天空形成完美的搭配。不知曾幾何時,一家規模巨大、裝飾簡易卻不失華麗的名叫蘭斯洛特的畫廊站在了街頭。從它明淨的玻璃門外向內窺探,畫廊內完全是一座迷宮,上百幅藝術的結晶就這樣匿藏在迷宮壁之間,從門外看,幾乎看不出什麼東西。可是自從它開業,來訪的賓客就絡繹不絕。因為這家畫廊不但環境整潔,讓人感到舒服,展出的藝術品也是處在同行的前列;更甚的是,畫廊的主人克洛伊?蘭斯洛特是一個從耶魯大學畢業,並且擁有天使的絕美面容和魔鬼的傲人身材的芝加哥混血美人。許多人來到畫廊的目的除了是鑒賞藝術品之外,也是為了一睹克洛伊的風采。但是克洛伊總是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埋頭苦干,極少露面;就算有人好運見到她,也經常不被允許追求她——因為她是好萊塢最負盛名的女同志之一,她會很輕易地用她的高跟鞋把所有男人們的愛慕踩在腳下。只有少部分來到畫廊的女人可以與她交往一兩天——她大部分的女朋友都是她在外邊找的,對看不上的女人,她也是不屑一顧的。為此,有很多人懷抱希望而來卻帶著失望而歸。今天,在她下班後,人群散去之時,一個容貌姣好,金發碧眼,身材嬌小的女人闖進辦公室摟住了克洛伊。
「我們今晚去哪里吃飯啊?」
「你還想去哪兒啊,梅利莎?天色很晚了,去我家吧,我們訂外賣。」克洛伊心平氣和地走下樓梯,眼楮俯視著畫廊虛掩著門的出口。
「你……我們才交往兩天,你就訂了四次外賣了!我們今晚去比弗利艾維吃飯吧。」梅利莎對克洛伊對她的冷落感到很是失望。
梅利莎是個倔強但容貌昳麗的女孩,她與克洛伊是在酒吧里因為一次一夜走到一起的。她黏在克洛伊的身邊,經常性地向克洛伊提出無理的要求。所以她已經在兩天內就被克洛伊厭煩了,可是她還對此不知情。
「好好好,比弗利艾維就比弗利艾維。」
克洛伊雙手飛快地整理著桌上亂成一團的文件,听到晚上要去比弗利艾維,腦袋一轉計上心來。她答應梅利莎的請求的目的,實際上是為了物色新的女友。她知道自己是一個美得讓人驚嘆的女人,不被她迷倒絕非易事——只要她給自己這個機會散發魅力的話。
梅利莎的任性確實是克洛伊對她不耐煩的最重要的導火索,不過克洛伊自從經歷了一場痛徹心扉的錯愛之後,就變得風流成性,跟她睡過的女人數量已破三位數。再加上她生就一種極為矛盾、反復無常的迥異性格,使她在情場上成為了一座讓人心碎的愛情墳墓。可憐的梅利莎,她還不知道,克洛伊今晚就會將她們之間不成熟的關系作為開展新關系的祭品毫不留情地葬送。
飯店里擺放著的鋼琴琴鍵上,黑光與白光交錯閃耀,透出一派高貴雅致的氣氛。色彩鮮艷、畫著羽毛和藍色妖姬的餐盤里盛著面包屑。身著西裝、器宇軒昂的克洛伊用縴細且比例剛好的手指把面包屑送進嘴里,她的嬌艷紅唇動得很快也很文雅。梅利莎則不然,她只是狼吞虎咽地啃著提拉米蘇。幾步開外的另一張鋪著乳白色桌布的餐桌邊,幾個風情各異的女人們正如饑似渴地注意著這個尤物。
「我的上帝,她真漂亮,有人認識她嗎?」一個大學生模樣,雙眼像兩汪清泉一樣的女人對克洛伊稱贊不已。
「凱西,我上次去蘭斯洛特畫廊剛好看到她從辦公室出來,她好像就是傳聞中的克洛伊?蘭斯洛特。別妄想了,照照鏡子吧,你配不上她。還有你沒看到嗎?她有女朋友了。不過我覺得在這家餐廳里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配不上她,包括她的女朋友,因為她實在是太完美了。」在一邊坐著的一個黑發女人翹著腳,端著咖啡輕蔑地嘲笑著凱西。很明顯的,她根本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拜托,你難道不能從她們的肢體語言中看出來嗎?她跟她的女朋友就快要分手了!」凱西盡力爭辯著,同時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多瞄了幾下克洛伊。這時她注意到,從克洛伊劉海下的一雙巧克力色的眼楮里向她射出了一道黑豹似的目光,它像一把銳利的尖刀,又快又準地剖開她的胸膛,審視著她的內心。凱西像被無形的鎖鏈縛住了一般,不能動彈。
「喂,別看了,你都看呆了,醒醒吧。」黑發女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看克洛伊看到出神的凱西的後背。
凱西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當她重新細致地觀察著克洛伊時,克洛伊剛才的那種眼神已然消失。
「剛才,她往我這里瞪了一眼……那種眼神很不尋常,就像獵豹捕捉羚羊時的那種眼神……」
「怎麼可能?我就不相信她會看上你,雖然你也長得很漂亮。」黑發女人哼了一聲,把腳翹得更高了。
「唉,跟你這家伙說是說不通的。」凱西無奈地擺擺手,抿了一口杯里的紅酒。突然她放下酒杯,悄聲地走向克洛伊的方位,而她的朋友們都在嘲笑著她的幼稚和不自量力。
「你說什麼,你要和我分手?求求你別這樣!」梅利莎抓著克洛伊的胳臂,像一個反抗的奴隸一樣,在絕望中做著無謂的掙扎。她的心抽痛著,這種痛苦,逼迫著她挽回克洛伊跟她的感情。
「你知道你很煩人嗎?我們不適合。」克洛伊的聲音很好听,很有磁性,像鳥類秋天新生的絨毛那樣柔和。但是她的語氣空空洞洞,有一種壓倒一切的恐怖感。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適合,我們才交往兩天而已啊!如果你要我改變我的性格,我也會改的,拜托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你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克洛伊依然面不改色,因為在此之前,她早已有豐富的分手經驗。她的心早已結成了冰,這使她嘗不到痛苦的滋味。
「你怎麼能這麼說,這種事情不是你說是就是的,它取決于時間,所以誰會懂呢?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了……她是誰?」
「你不認識的。」克洛伊編著謊話,可是她不知道謊話即將成真。
「克洛伊……」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梅利莎身後響起,而後她發現她的臉上被覆上了一層陰影。她回頭一看,一個陌生的金發女人赫然站在她的身後肆無忌憚地欣賞著克洛伊驚為天人的美貌。
克洛伊看著凱西,一雙無情的眼楮透著奇異的光芒,她對凱西說︰
「你想做什麼?」
「帶我回家。」凱西的心跳加速,臉色發紅,她已經不能自己了。
「那就走吧。」克洛伊紳士地提起凱西光潔白淨的手背禮節性地吻了一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女人可以經得起她這樣一吻,所以這也成為了她的致命武器。凱西秀美的雙頰上泛起一層晚霞似的紅暈。克洛伊真的是個有魔法的女人,凱西就像被催眠了一般,雙腳不受控制地跟隨著克洛伊的腳步漸行漸遠,把她的朋友們留在了身後。
純黑的天際上瓖嵌著點點晶瑩燦爛的星光,它們像不知被什麼堅硬的物質磨碎的鑽石的浮塵。夜風低吟著動人的小曲,讓人心曠神怡。可是在梅利莎的耳朵里,她卻仍然听出了一種苦澀的哀愁。她決絕地拉開了車門,坐在點著昏黃照明燈的駕駛座上。克洛伊修長的身體斜斜地倚在車門上,她手腕上銀光閃閃的腕套像是天使頭上頂著的光環,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身邊的凱西。
「凱西?威廉。」
凱西細細地端詳著克洛伊,這是一個多麼美的人啊,明眸如皓月當空,高挺的鼻梁性感誘人,黑色長發像卷起的海浪,在她的五官上找不到任何的瑕疵,肌膚是健康的淺古銅色——黑白混血的證明。無論什麼人與她目光交接,都有陷落在她的深瞳中的危險——其中也包括凱西。
「上車。」克洛伊用小巧的舌尖輕輕地舐了一下雙唇的內壁。
凱西意亂情迷,她雙腿一軟,像是在宇宙中失重的狀態那樣。克洛伊對這種狀況早有準備,她一手果斷地拉住凱西的手肘,一手靈巧地繞過凱西打開車門。凱西軟倒在車後座上,克洛伊沒有一絲猶疑地跨在凱西的身上,順手扣上了車門——當然這是必須的。後車窗上起了白霧,並且越來越厚,越來越濃。
梅利莎親眼目睹著這令人氣憤的一切,她的怒火都快讓她頭上冒青煙了。她真想發動她的甲殼蟲的引擎把克洛伊那輛拉上了頂棚的雪白的敞篷雷克薩斯的車尾撞個稀巴爛,但她終究下不了手,反而開車離去了。這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因為克洛伊本身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女人們會很快地愛上她,跟她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選擇不恨她;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她們根本沒有辦法恨她。這是克洛伊與生俱來的天賦,不過令人扼腕嘆息的是,她濫用了這種天賦。
清晨的朝陽從地平線後探出半個腦袋,繼而越爬越高,微笑著用萬丈金光烘烤著大地。一滴露水乘著陽光降落在路邊的灌木叢上,它想給酷熱的洛杉磯帶來一絲清涼,可惜它的身軀瞬間被熱氣蒸干,化為水蒸氣消散了。凱西因克洛伊昨夜的不斷挑.逗和索取而疲憊不堪,她的眼皮嚴嚴實實地覆蓋在她碧藍色的眼球上。長長的、標準得像畫出來的睫毛低垂著,偶爾會微微顫動。她呼吸平穩地果身睡在克洛伊家中的白色大床上。剛剛清晨六點,床頭櫃上的鬧鐘就吵鬧著,克洛伊翻了個身,從被單里抽出一條手臂讓煩人的鬧鐘閉嘴後下了床。
「你要去哪里?」凱西被這該死的鬧鈴聲吵醒,她勉強從唇縫間擠出了幾個單詞,雙目半睜半閉地問著克洛伊。
「晨練。」克洛伊的臉上像結著一層霜,冷冰冰的言語不帶任何感情。
「難怪你的身材這麼好……很辛苦吧?」凱西用被單裹住身子,她的視線,在克洛伊後背那玲瓏有致的優美曲線上不停地游移著。此時的她,盡管對克洛伊的強勢有著些許的恐懼感,但她那邪魅的眼神,輕佻的笑,卻讓她著實像極了個花了大把銀子包了克洛伊一晚的的嫖客。
「還行。」
「你還會回來的,對吧?」
「一般來說會的,因為我還得回來沖澡。」
克洛伊套上了一件輕便的運動服,無聲無息地走到窗邊。落地窗被打開了差不多兩個手掌寬的光景,象牙白的窗欞在陽光的輝映下變得金黃,旭日的斜暉也把克洛伊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
凱西目不轉楮地瞅著克洛伊的背影,她感覺在克洛伊的腦海里掌管愛情的那一塊地方,隱藏著非常重大的秘密,可是她不知道它是什麼。為此,凱西想要用語言套出克洛伊的過去。
「你曾經有過認真的關系嗎?」
「基本沒有。」克洛伊冷若冰霜,她把雙手按在窗台上,兩只無神的眼直勾勾地望著窗外那縱然美麗,卻不能作為擋住洶涌來襲的寂靜的屏障的風景。
「你一般都怎麼做?」
「把她們帶進自己的屋子,跟她們睡五六個小時,在她們醒之前離開。不說再見,也不留字條。」
「她們不會恨你嗎?」凱西的藍色雙眼上下眼皮的間距在霎時間被擴大,她的心像觸了電般地抽搐了一下,隨後便是長久的刺痛感。她甚至用指甲摳起了自己的皮膚,但**上的傷痕,盡管再怎麼嚴重,都無法讓心靈中所產生的那些在不經意間被人劃下的裂口得到好轉。
「……她們只是愚蠢地覺得,只要能踫我一下就是莫大的榮幸了。」
「這倒是真的……那麼我是你睡過的第幾個女人?」
「太多了,我記不太清了。」
「你經歷過的最長的一段認真的戀情持續了多長時間?」
克洛伊沒有說話,更沒有轉過頭,她只是背朝著凱西豎起了三根手指。
「三年?」凱西看到克洛伊的手勢,她的腦袋上在這一瞬間閃滿了亮晶晶的問號,她一愣,隨後便作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
克洛伊沒有回答。
「三,三個月?」凱西知道自己錯了,她模著因激愛而散亂的頭發,重新向克洛伊作出回答。
「三周。」
「三……三周!?你跟我開玩笑吧?」凱西全身震悚著,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這個克洛伊,看來是個花花公主。盡管美艷逼人,但卻絕對不是個容易交往的對象,「它是你覺得最刻骨銘心的愛情嗎?」
「你不用知道,好嗎!?你只不過跟我睡了一個晚上,憑什麼就問我這些?」
克洛伊勃然大怒地離開,一雙發著黑的棕色眼楮中生著熊熊燃燒的烈火,這團火中包含著憤怒和哀愁——凱西揭開了克洛伊在失去曾經最愛的一個人時刻在心里的,似乎永遠也不會結痂的創傷。
「克洛伊,對不起!我會等你回來的!」
「隨便你!」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小聲,因為克洛伊已經跑遠了——她的聲音依然帶著冰冷的,似乎是來自南極的凜冽氣息。
後來,凱西發現自己深深愛上了克洛伊,她費盡心思地想辦法跟克洛伊發展成了情人。可是她有一種預感,這段感情會成為一場相當艱難的冒險,而用以作為這場冒險的籌碼,就是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