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罷山河 最新章節 第四十六章

作者 ︰ 墨十八001

漠北苦寒,一年之中有大半數月里都是寒冷季節,八月里,南方正酷暑難耐,而漠北的寒秋就已經悄無聲息來了。一夜秋風過後,滿目都是蕭索之色,枯黃落葉鋪滿了大地了。舟州大街上來往的人多是縮著脖子,攏著袖子匆匆忙忙趕路。

漠北這年雪化得晚,下地的種子錯過了最好時節,這年的收成大不如從前,北狄的賦稅並沒有因此減少,許多交不上稅額的漠北民眾為求活路,只得偷偷離家。而年前開始,北狄又興起了一股圈地養馬的風氣,北狄各部落貴族巧取豪奪,許多漠北民眾被迫流離失所,四下游蕩。有的實在活不下去了,就聚集成伙,反抗北狄壓迫。北狄對這些暴亂者鎮壓十分殘酷,行連坐之舉,常一人叛亂,連坐數十人。禁集會,禁傳言,禁私藏違禁刀器等等。一時漠北風聲鶴唳,漠北民眾便是彼此相熟者,也不敢冒然說話通氣。

舟州吉慶街上,人人膽膽顫顫,低著頭匆忙過街。突然從巷子里過來數十馬匹,來勢極快,大街上人紛紛避讓,有人猶豫片刻,正回首望時。那馬上北狄將領一鞭子甩過來,那人身上夾衣立時撕裂開,露出血紅翻滾肉皮來,那人險些痛得倒在地上。幸得他旁邊同伙眼疾手快,一把扯過他,將他拉到邊上。

那些馬匹滾滾而去,激起了的塵土良久方停息下來。

被抽那人是一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這時痛得全身蜷縮成團。他同伙約莫二十五六歲,看著那伙北狄人遠去身影,呸一口唾沫,低聲罵道︰「北狄狗!看你們還能囂張幾日?」轉頭看了看同伴傷口,皺著眉頭低聲安慰說道︰「柱子,你且忍著,咱們到前面藥鋪子里看看去。」

他攙著同伙進到就近的一家藥鋪里。藥鋪伙計趕緊過來,幫忙將人擱診塌上反身躺好了。掌櫃的是一四十來歲中年漢子。面目清瘦,下頜留了幾根胡須。看了一眼柱子背後那鞭傷後,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小伙子。血肉跟你這身衣衫粘一起了,你這身衣衫要不得了。」

柱子疼得額頭上盡是汗珠子,听掌櫃的話,連忙轉過頭,說道︰「掌櫃的,不行,不行。我這身衣撕不得,撕了就不能出門了。」

掌櫃的不悅說道︰「小伙子,你是要命,還是要這身衣衫?」柱子那同伙見掌櫃說了這話,連忙說道︰「掌櫃的,別听他的,自然是救命要緊。您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又轉頭對柱子說︰「你別心疼這身衣了。活命要緊。」

掌櫃見柱子點了點頭,讓伙計取了剪刀來,剪開柱子背上衣衫。用燒酒洗了他身後,仔細涂些藥粉在那傷口上面。

柱子疼得差點昏了過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門口過去了一群乞兒,正唱著蓮花落︰喝我血,吃我肉,北狄進關狼如虎。

父母亡,兄弟喪,千里沃土皆荒蕪。

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

報此仇。雪此恨,八月十五殺狄虜。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北狄才罷手。

……

兒童聲清脆,從門口遙唱過去,柱子听得入迷。轉了注意力,一時覺得那背上傷也不那麼痛了。掌櫃的趁機將他背後那傷料理妥當了,讓他翻轉過來,一邊洗手,一邊交代說道︰「一會再抓幾味藥回去,每日按時服藥,你這背上的傷也需得留意,萬不能沾了水,否則就有些棘手了,這敷料也需得每日換一回。」

柱子同伴扶著柱子起身坐起來,讓掌櫃的開了藥方子,又按方子抓了藥,解下自己夾衣給柱子披上來,這才攙著柱子出了門去。那些唱蓮花落的兒童早不知道去向了。柱子心里癢癢,不禁低聲問同伙︰「土根大哥,八月十五就要到了,你說真得會打起來嗎?」。

劉土根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謹慎說道︰「八成是了,我听說蕭家的二少爺就在祁山!而且聚了不少人呢!」柱子咽了咽口水,眼楮里有藏不住的興奮。劉土根看了他一眼,又低聲說道︰「我還听說有不少人家偷偷藏了菜刀,準備那一天……」柱子見他橫了手,眉眼一冷,讓脖子一劃,他心里也跟著熱起來,怦怦直跳,低聲說︰「土根哥,你門道廣,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弄到那東西?我,我也想留一把在手上……」

劉土根上下看了他一眼。柱子連忙又低聲說道︰「土根哥,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放心,我不會多嘴一句的。」劉土根咧嘴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想多了,我是覺得你受了傷,沾了這東西反是不好。」

柱子搖了搖頭,說道︰「土根哥,不管八月十五有沒有事發生,我留一樣這東西在身邊,心里終是踏實一些。你幫我弄一把吧,需要多少銀錢?我到時候再給你。」劉土根又看了看柱子,說道︰「你真想要?」

柱子點了點頭,劉土根笑著說道︰「我先去打听打听吧,說實話,我這回出門就是打听這事的。我也想弄一把在手上,等八月十五鬧起來時,咱也有個防身的。」柱子大喜,也不要劉土根攙扶了,只催促他快些走。

兩人拐到一條小巷子,來到一家矮小門前。劉土根站住了,四下看了看,見四周除了他們,再無其他人了,就輕輕叩了兩長三短幾聲門響。等了半響後,那屋門有人低聲問道︰「門口是哪個?」

劉土根壓低聲音說道︰「我是胡金海介紹來的。」屋門從里頭打開了,門口站著一身矮麻臉漢子,左右打量劉土根兩人後,就將他們兩人請進屋里,又趕緊關了門去。麻臉漢子看著劉土根兩人,緩緩說道︰「胡金海是你們什麼人?讓你們來做什麼?」

劉土根上前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麻臉漢子搖了搖頭,說道︰「我這里沒有你們要的東西。」劉土根陪著笑,說道︰「掌櫃的,咱們兄弟都是老胡的朋友,否則也找不到這里來,不是?您放心,銀錢的事情,斷不會短了的,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商量。」

麻臉漢子又搖了搖頭,帶著笑意說道︰「我姓得過老胡,若不是十分要好朋友,他也不會將你們兩人介紹到這里來。來我這里的都是熟人。只是眼下這東西實在熱得很,我手邊上確實沒有。」

劉土根與柱子面面相覷,柱子低聲說道︰「掌櫃的,若是覺得銀錢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您放心,這事我們不會說出去的。」麻臉漢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銀錢的事,實是我現下手邊上沒這東西,你們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劉土根與柱子兩個臉上都露出失望神色來。麻臉漢子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又說道︰「要不這樣?我後日手邊會出來幾把,你們若是真想要,就先出一些定銀來,到時候再過來拿吧。」劉土根與柱子兩個轉到一邊低聲商量一會後,劉土根微笑對麻臉漢子說道︰「那也行,咱們兩個先定兩把,兩日後就過來拿。」

兩人從袖子模出定銀後,離了這家回去。回到許府時候,馬房管事正吆喝伙計們套車收拾,要出門了。劉土根與柱子兩個相看一眼。那馬房管事吆喝他們過來。劉土根賠笑說道︰「趙管事,咱們今日上街,柱子他受也無妄災,挨了鞭子,這幾日恐是都不能出門了。」

許府馬房趙管事皺著眉頭看了他們一眼,見柱子面色蒼白,身上披著劉土根夾衣。劉土根見他看過來,連忙拿下柱子身上自己夾衣,讓趙管事看柱子背後傷。

趙管事只看了一眼,就皺著眉頭揮手說道︰「行了,行了,這幾日你就養著罷,也不用出門了。上頭若是問起,我替你回就是了。土根,你一會跟大伙出去一趟,老爺和五姨娘要用車了。」柱子道了謝,劉土根將他攙進他屋里後就回自己屋里換了一身衣衫,趕緊到馬房里領差事。

許府大老爺許文彰是舟州父母官,府衙馬房當差的伙計共有七人,劉土根和柱子兩個都是其中一個,柱子身子抱恙,其他人自是要分擔一些。劉土根收拾妥當出來時候,馬房其他三個伙計都到齊了,攏著袖子候在轎子邊上說話。劉土根湊過去,低聲問道︰「大老爺這是要去哪里?」

一馬房伙計低聲回答︰「顧大人家小公子今日請滿月酒。」劉土根四下里看看,由低聲說道︰「不就是去顧府吃酒嗎?怎地要了這麼多人?」那伙計與劉土根交好,四下看看,附耳說道︰「這不是八月十五快到了了,街上又不太平,咱家大老爺自然是帶的人多。」

劉土根臉上不由得現出幾分蔑視來。一樣的水土養不一樣的人,在漠北有人仇視北狄,自然也有人為求富貴榮華丟掉祖宗顏面,認賊作父,甘願當北狄人走狗。他家大老爺就是其中一個。

劉土根正要說話,另一邊伙計使胳臂捅了捅他。劉土根轉過頭去。馬房趙管事親自牽了大老爺馬匹正走過來。

劉土根幾個立時端正顏色。趙管事乃是一人精,見他們幾個這樣子,雖是一句也沒有听到他們說話,心里卻也是不悅,臉色一沉,吆喝說道︰「土根,把這馬好好刷一遍,一會老爺要用的。」

「好哎。」劉土根應一聲,連忙從車架上挑下來,取了馬刷牽馬去刷。

沒多會許府大老爺和五姨娘就一同出來了。丫鬟翠玉攙著五姨娘上了轎子,大老爺騎著馬,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往顧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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