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罷山河 正文 第九章

作者 ︰ 墨十八001

蘇瑾娘將兩人拉扯開來,略做勸解,李進怒氣漸消,呸了一口唾沫,對蘇瑾娘說︰「嫂子不知,我原是被這奸人推下去的,心中著實有氣。」蘇瑾娘將他拉扯到一邊,低聲說︰「這山里漢子確實奸猾,我也險些著了他的道。」想起那灰熊,蘇瑾娘生生打了一個哆嗦,「但是咱們一路上還需仰仗于他,李兄弟,你可別打死了人,那就麻煩了。」

李進說︰「嫂子說的是,我听從便是。就不知道他是如何作弄與你們的?」

蘇瑾娘低聲將事情經過告知,這時方覺察出不妥之處來。她竟是被自己女兒所救的?那,大熊似是被自家閨女整爬下的?當時情急,來不及細看細想,這般一琢磨,心中忐忑,眼楮不由得望向女兒,白雪皚皚之中,那身形小臉,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可她突然覺得好生陌生。

李進原是在衙門當差的,晉州城小,事雖不多,他卻多少有些見識,听了蘇瑾娘的話,心中也是狐疑頓生,頻頻看向方墨,越發覺得這小丫頭與以往大是不同了。

兩人心中都揣著狐疑,卻誰也不提。既然大家都安全了,大大小小的相攙著回到山洞之中,李進生了火,化了雪水,眾人就著干糧,吞了晚飯。

天已是大黑,蘇瑾娘懷里抱著聶雲旭,身邊依著方墨睡下,那邊李進捆了王二黑,兩人躺在干柴上面。山林寂靜,兩個孩子睡得漸深,蘇瑾娘心中有事,哪里睡的著。山洞之中,柴火 啪作響,蘇瑾娘思量良久,還是伸出手去,將女兒方墨緊緊摟到懷里面。這是她的兒,懷胎十月養的心肝,絕對是變不了的,只要她好好的,其他又有什麼打緊的。

婦人心思簡單,一想便透,李進就難以平靜了,這般翻來覆去熬了大半夜,天微微亮時,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腳將王二黑踢醒了,提著他尋到那灰熊出沒的地方。

天方微亮,山林之中氣溫極低,那灰熊身上已經是結薄薄一層冰。李進皺著眉頭,仔細查看,听蘇瑾娘說時,他還沒有想到是這麼大的一頭畜生,看這塊頭,三五個漢子只怕都奈何不來的,卻真是佘到一名十來歲小丫頭手上?當真是奇事了。

一路尋過來時,李進又找王二黑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事兒是確證無疑的。李進在灰熊的頭前蹲下來,灰熊口鼻之中流出的雪水也已經結了冰,透亮滑膩,鼻頭上赫然有一朵金花。李進細看一番,伸手拔出那金色的東西,竟是婦人慣用的一根金簪子,約莫二三兩中,長約莫八九來寸,簪尾打造成一朵五瓣花形,簪頭卻被磨得尖尖,銳利無比。就是這根簪子,竟被人生生從那大灰熊的鼻頭直插進腦瓜子里面。

李進驚愕無比,這般準頭,這般力道,就是晉州城中身手最好的總領大人只怕都是不及的。

李進將那簪子揣到懷里返回去的時候,蘇瑾娘等人已經醒來,正在燒水收拾,他也沒有言明自己的去向,只取了水,啃了幾口糧食,見蘇瑾娘都收拾妥當了,拽過王二黑,帶著大伙繼續上路。

從山腰下到山底,翻了一片老林子,來到另一處山峰時候,天又是麻黑了。吃了拳腳虧,一路上王二黑已是老實許多,來到這山峰時,卻是圍著山壁打起轉來。李進沉著臉,說︰「你若是再敢使奸,老子就剝光你的皮,捆了你,扔老林子里去。」

王二黑連忙說道︰「再不敢了。李大哥,是這里沒錯,只是下雪天數多矣,這道被雪覆住了,我打量著到底從哪里進去才最是捷便。」說罷,指了指山壁里的一道細縫,「就是這里了。鏟開積雪,這里有一條小道。」

李進看了看天,對蘇瑾娘說︰「嫂子,這天已晚了,咱們在附近歇上一晚,到天明了,再開道進山,可好?」

蘇瑾娘已是累極了,自是贊成。

王二黑領著眾人,在附近尋了一處山洞住了下來。一夜平安,次日,蘇瑾娘等人醒來時,李進帶著王二黑將那封道的積雪鏟了大半,眾人吃了飯,就往小道而去。

山壁之中的小道狹窄,馬匹帶不了人,堪堪能擠過去。這般艱難行走半日,終于穿了一山洞進到了山月復之中,眾人立時覺得暖和許多。王二黑諂笑著說道︰「這山洞里面有一處泉水是熱的,照著這行程,咱們晚上就可以到那里了,今兒晚上哥兒姐兒們可是能睡上一夜暖和覺了。」

方墨淡淡看了他一眼,王二黑立時住了嘴,低了頭,離她遠遠的。

眾人心中有了盼頭,行程立時加快了起來。山月復之中日夜難分,趕到王二黑所說的溫泉處時,眾人都是累極了,那汪泉水清澈干淨,熱氣騰騰的,入手溫度卻是不燙。聶雲旭高興的大叫了起來,眉眼彎彎如新月,獻寶似的拉著方墨過去嘗試,就連李進也沖過去,捧了一把熱水,洗了一回臉。

這處山月復約有三四間屋大小,泉水清澈溫暖,熱氣渺渺而上,空間之中溫暖如春。這一夜,大伙都休息的極好,次日行程也順暢許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眾人感覺寒氣漸生,立時明白,快要出山月復了。

眼前果然漸漸有了亮光,上了一矮坡,扒開眾多枯草,大伙出了山月復,來到一處岩石之上。岩石位于山腰之中,從上望下去,山峰陡峭,白雪皚皚。一望無際的蒼白之中,盤踞一條巨大的黑龍,定眼細細看了,那黑龍卻不是真的,只是一座碩大的城市而已。城中房屋毗鄰,延綿不絕,不知幾數,屋舍街道與積雪相合,點點滴滴,細密如龍鱗。高聳的黑色城牆環繞,一路延伸下去,白雪之中,若隱若現,竟似成了一條盤旋的黑龍,龍須飛揚,蔓延至天雪相接之處。

城市氣勢磅礡,即使是方墨也不由得駐足細看。

王二黑開口叫道︰「那就是肅北城了。」眾人屏住呼吸,一路奔波,幾經磨難,終于到了這座整個漠北最雄壯威嚴的城市。

王二黑磨蹭到李進身邊,諂笑說道︰「李大哥,肅北到了,這個,我,是不是……」

李進回頭冷冷打量他,說︰「你這奸人,若是再行惡事,落于我手,一定會取了你的小命這回算是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一刀解了他身上繩子,摔了一包袱給他,喝罵說︰「滾吧。」

王二黑撿過包袱,連聲說︰「活命之恩不敢忘,再不行惡事了,若有悖,天打雷劈。」一邊飛快朝山洞之中竄去。

李進將聶雲旭抱上馬背,一行四人繼續朝山下前行。這趟下山路足走了半天有余,寒風凜凜,積雪紛揚,迷了眼,山腰之中,連路都難以分辨,原本以為下了山希望就會觸手而及,孰知一下的山來,眾人心中越加迷茫起來。肅北城牆威武,如飛舞的巨龍,那天雪相接漫長的龍須卻是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群。那些人俱都衣衫襤褸,滿目疲憊,拖兒帶女,朝著城中蹣跚而去。

聶雲旭不知道實情,稚聲稚氣問道︰「姐姐,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方墨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逃難。」

李進深深看了她一眼,將馬繩交予蘇瑾娘,上前攔住一四十歲上下,衣衫襤褸,神情麻木,杵了一根木棍的漢子,拱手問道︰「這位老哥,不知是哪里人?」

那漢子雙目無神,看也不看他,徑直擦身而過。李進又尋了人群之中一對面目齊整和善,帶著一雙兒女的夫婦,又問︰「小哥留步,不知是哪里人氏?」

那漢子望了他們一眼,說道︰「咱們是臨溪人,方才你們所問那人是舟州的。」打量蘇瑾娘身邊幾眼,「大哥可是附近的山里人?」

李進搖了搖頭,說︰「我等是晉州人氏。」

那漢子甚是驚訝︰「晉州?听說北狄人夜襲晉州後,行屠城之舉,滿城百姓難尋一二活口,大哥倒是機警,竟是能從那晉州逃出來。」周圍人群听的他們話語,有不少圍了上來,听說李進等人是晉州來的,都很是佩服。

李進這人原本當的衙門差事,頗有幾分口才,不多時就與眾人混了臉熟,左右問了消息後,跑過來告訴蘇瑾娘︰「昨日北狄人就攻下了舟州,這些難民有些是從舟州城中逃難出來,有些是附近的人,多是舉家逃難。听說林州,襄州也已經相繼失守,那邊幾州百姓也都往肅北而來。肅北城中,人滿為患,城門卯時開啟,戌時關閉,每日只許進百余人。」

蘇瑾娘看看面前排的如長龍一般望不到頭的人群,喃喃說道︰「這可如何是好?」眼下天寒地凍,前面的人不知道幾百幾千,輪到他們不知道要多少時日,大人或是能熬,這孩子如何渡過?

李進也低低嘆了一口氣,說︰「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嫂子帶著孩子先跟上隊伍,我再去前頭探听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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