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閣 015 妙人

作者 ︰ 末果

十一結舌,張了張嘴,半晌才出得聲,黑衣人屠殺時,他確實沒在現場。

她見到他的時候,懸崖上除了她們母女倆,全是他的人。

而這時,又只有她和他。

也就是說,知道這件事是由他指使的,除了他的屬下,就只有她和母親。

如果她到處嚷嚷,平陽侯當街屠人了,人家不當她是瘋子,就當她是誹謗。

十一一張小臉,氣得鐵青,他簡直不要臉。

白衣男子笑看著她,「又想殺我?」

十一緊繃著小臉,不管他說的這些是不是鬼話,但她和母親的處境卻是拜他所賜,不想殺他是假的。

白衣男子仍笑,「如果我今天放了你離開,日後,你總會變著法子來殺我,但……我又不想死,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你說過不擋我。」十一背後爬起一股寒意,惱自己還是太沉不住氣,被他一激,就表露出內心想法。

後悔听見琴曲,就懵懵地闖了來,竟沒多想想,彈琴的人,會不會是他。

「我確實說過,但沒說讓你活著離開,還是死著離開。你說,是嗎?」。他聲音低柔磁啞,如同與愛人低聲細語,說出的話,卻叫人透心得冷。

他凝看向她的眼,黑且深,任誰也猜不出,他到底想些什麼。

十一呼吸一緊,緊握匕首,護在身前,如果走不了,那就說什麼也要拼一拼。

逃月兌了是本錢,傷了他是利息。

傷了他,還能跑掉,就是連本帶利地掙了。

白衣男子輕飄飄地睨來,微微一笑,「逗你呢,就當真了。」

十一緊繃著的小臉,微微一抽,實在分不清這人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或許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但不管如何,能不動手,見機行事,才是最好的辦法。

「在我沒弄明白一些事之前,我能叫你先生嗎?」。

雖然他沒否認他是平陽侯,但也沒承認,十一不想過早下結論。

「當然可以。」

他眼角噙笑看她,這能屈能伸的性子,在蛇國應該可以生存下去,是嗎?

她經歷了種種,就算回到過去,也不會再輕易死去,是嗎?

那時,他們之間的游戲,才會真的開始。

他對完全不同的她,竟有些迫切地想見到。

對方雖然不看臉,也很好看,但十一看著他,就會想到飛濺滿目的鮮血,和拜他所賜的絕境,哪能再生出什麼花痴想法。

被他這麼看著,非旦不陶醉,還起了一身的雞皮,避開他的視線,轉身回走。

好轉過樹叢,果然不見有人阻攔她離開。

十一听著從樹叢後傳來的琴聲,略為猶豫,仍轉了回去,走到琴幾邊坐下,看向他手下的琴弦,「先生竟也知道這首曲子。」

白衣男子手指輕按琴弦,停了下來,「听你的意思,難道你也懂此曲?」

十一搖頭,但他剛才所彈,確實和夢中听見一樣。

白衣男子竟不意外,只淡淡一笑,仍自撫琴。

十一見他不多追問,安下心來,靜靜地听了一陣,腦海里又浮現出剛剛從棺材里爬出來時,滿眼的殺伐,跳過黃泉的一暮,再往前。

再往前,冰冷的青石板,雪白的衣袍,撫上她額頭冰冷的手指,淡淡的清冷白玉蘭花香……

再往前,

熟悉的劇痛再次襲來,斗大的汗珠自額頭滲出,‘哎喲’一聲抱了頭。

「怎麼?」琴聲停下,他的視線看過她額頭滲出的冷汗,凝看向她因痛楚而扭曲的臉。

「沒什麼,只是不記得過去的事,只要一想,頭就痛得厲害。」十一驚詫,為什麼會將這些不該為他人所知的東西告訴他。

「不記得的事,何必強求。」

白衣男子遞來一張雪白的手帕,

「該記起的時候,自會明白,不能記起的時候,就算你再絞盡腦汁,也是想不起來。」

十一接過手帕,「如果不是與先生有那許多仇恨,先生倒是一個知己妙人。」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你直言與我有仇,就不怕我殺了你?」

十一拭著額頭汗水,「如果先生要殺我,剛才就可以下手,根本不會放我離開。所以,我肯定,先生不想,或都現在還不想殺我。」

白衣男子深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揣摩人心,也是個妙人。」

「等我洗干淨了,再還給先生。」十一把帶著汗漬的手帕收入懷中,「不過,你別以為,因為這樣,我就不會再恨你,不會再殺你。」

白衣男子笑了,「太弱的對手,甚是無趣,等你變強了,再來殺我,可好?」

十一扁了扁嘴,哪有故意等敵人變強後,再來殺自己的道理,他分明是看不起她,「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別怨我。」

白衣男子輕吸了口氣,望向遠處瀑布,心情突然間大好,「你在什麼地方听過這首曲子?」

「夢里。」十一揉了揉已經不太痛的頭。

「夢里?倒是有趣。」白衣男子輕笑,「是什麼樣的夢?」

一個夢,十一倒不覺得有什麼說不得,而且他也會夢中所听的曲子,「夢里……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有很高的山,有瀑布,很綠很寬闊的水,但很靜……那地方與這里,倒有些相象,不過卻比這里大許多,山也高許多。有一個穿青衣的姑娘也如你這般在水邊撫琴,不過在她旁邊听琴的,卻是一只青虺。那只青虺象是很喜歡听姑娘撫琴,也好象很喜歡那個姑娘,說一定要修煉成應龍,帶她離開……」

「……」白衣男子總掛在嘴邊的笑意漸漸斂去,默了下去。

「怎麼了,先生?」十一察覺到他的變化。

「真是一個神奇的夢。」

白衣男子收斂心神,輕笑了笑,「你真記得那姑娘奏的曲子?」

十一點頭,「不過那姑娘的曲子,悠然淡泊,讓听曲的人心身得到清寧。可是先生……」十一小心地看了身邊如幽谷深蘭般的男子,「先生奏出的曲子,固然同樣優雅,卻夾著怨世地憤恨,讓人感覺到有些殺伐得寒意。」

白衣男子靜靜地听完,默不作聲。

半晌,才道︰「夢里還有什麼?」

十一突然覺得有些後怕,後悔說出剛才的那番話,他表面上再溫文而雅,但實質上是一個手染鮮血的人,曲音中難掩殺代之意,自是難免。

但喜歡玩弄風雅的人,又豈能喜歡別人破壞他的風雅韻味。

搖了搖頭,「只夢到這些,再沒別的。」

過了好一會兒,白衣男子才輕噓了口氣,半晌才道︰「僅憑著一個曲子,竟能有這些感觸。」說完兀然一笑,「不料,世間知我的人,竟是你。」

十一咬了唇,並非知他,只是在夢里听過那曲,再听他彈出此曲的第一感覺,「不知先生,從何處學得此曲?」

白衣男子移開了眼,「無意中在一本古籍中所得。」

十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在夢里看見的場景也象是很久以前,那麼他在古籍中所得,也是在情理之中。

白衣男子看著指下琴弦,「你真會不會彈這曲?」

十一搖頭,心想,失憶後,會的好象只有打架。

白衣男子笑笑,「真可惜。」又自行彈琴,不再說話。

十一在他身邊傾听,竟不忍離開。

她背負著母親的生死存亡,忍受著死士訓練中所見的各種殘酷事件,戰戰兢兢地活著。

雖然他的曲音不同夢中青衣少女所彈那般清寧淡泊,仍會透出一些不甘和怨憤,卻仍讓內心深處感到一種親近。

二人雖然不說什麼,只是一個彈琴,一個听琴。

十一卻覺得這是她重回到世上,最美好的時光。

這一刻對他,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他的琴聲。

她明知,他應該是自己的仇人,她不能,也不敢有任何奢望,但在此時不願再猜測他的來歷,怕彼此的身份揭出,連這美好的短暫時光也失去。

他也無意驅趕她離開,這一坐,竟是落西山。

十一望望天邊,到了必須回去的時間,否則體內的毒發作,後果不堪設想,不舍地起身。

琴聲停下,他側目過來,「要走了?」

十一老實點頭,「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再听先生彈琴?」

白衣男子眼底閃過一抹詫異,繼而微微一笑,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我不時會在此撫琴,如果你不怕我,大可前來。不過……不能容他人知曉,包括你母親。」

「你不會告訴任何人。」十一松了口氣,她還真不怕他,「不過,你真不怕,我變強了來殺你?」

白衣男子垂眼搖著頭,微微笑道︰「你殺不了我的。」

十一當然不敢當著他的面說,我一定會殺了你,不信你等著瞧,心里卻是不服,「我們來約定。」

「呃?」白衣男子一雙眼如秋水桃水,笑意意盈然地望向她,如同在看一個吹牛的孩童。

十一抿了抿唇,默念,你小看我,一定會後悔,「在我沒向你出手以前,你不能殺我。」

一般人發現有人對自己不利,都會提前除去禍根,哪有明知這個人要殺你,還不動手,傻傻地等對方先下手,才做回應?

她這個要求,實在既孩子氣,又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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