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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透過竹葉的間隙,暖暖射進了屋子,平添幾絲明媚之氣。
秋月從炕上起身,在屋子里踱著步子,約莫轉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在窗前停住了。
望著院子里的幾桿翠竹,只默默出神。
初蕊和錦心兩人雖說是打小伺候她的,秋月不說百分之百的了解她們,卻也知道的八九不離十。
和她一樣,兩人在年府何曾見過幾個外男。而胤禛,不僅出身顯赫,家世高貴,而且自己獨特的魅力和氣質,足以將兩人折服。
連她,兩輩子資訊這麼發達,見過這麼多男子,不也將一顆心交予了他麼。更何況她們倆個地道的古人。
即便初蕊她們倆不是那種爬上主子床的人,可放在身邊,終究是個隱患。何況她也不忍讓她們倆孤獨終老,女人,總歸是要嫁人的。
有自己的丈夫,孩子,有屬于自己的小家,才是幸福。
胤禛,並不是她們的良人。
高福的兒子他也見過,很是沉默內斂的一個人,感覺很是穩重。
想也是,府里的僕從對胤禛都有種莫名狂熱的崇拜,因此管事什麼的都學著胤禛沉默內斂的性子。雖說那些愛嚼舌根,喜歡私下論主子是非的杖斃的杖斃,發配的發配,但這也是雍親王府門風嚴謹其中的很大的理由。
秋月暗暗嘆了一口氣,但願她能夠早點想清楚,莫失了這次良機。
夜里一切如常的在初蕊的伺候下睡了,只是看著她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秋月雖心里擔憂,卻也只得藏在心里。
這件事,除了她自己,別人都幫不上她。
就這樣過了幾天,當初蕊再一次跪在秋月面前時,秋月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驀的沉寂下來。
她已經想通了。
只見初蕊給她磕了三個響頭,含著淚水,哭著道︰「奴婢知道主子都是為了奴婢好,奴婢一切……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
秋月暗嘆了一口氣,扶著她起身,柔聲道︰「以後你便知道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你們倆好。」
初蕊邊擦眼淚邊點頭哽咽道︰「奴婢明白,以後奴婢不再主子身邊,主子要照顧好自己。」她想了想,還是含淚猶疑道︰「若奴婢不在主子身邊伺候主子,下面的那些人哪里知道主子的喜好。」
秋月反被她扶著在炕上坐了,開口讓她坐了,方嘆道︰「定是不習慣的,那次我不過離了你一日,便叫了你的名字十幾次。這十幾年,我哪日不是去哪里都帶著你,你怕是還好,只怕我這個被留下來的人,卻先是不習慣了。」
听秋月這麼說,想著十幾年來三人朝夕相處,又是一番心緒激蕩。
秋月瞧了她的樣子,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想說的,我都明白,我何嘗想同你們分開。當日我要嫁人,阿瑪和額娘心中縱使萬般不舍,不也要忍痛將我嫁出來。現在我才明白當年額娘的心情,將來你做的母親,就會明白我今日的感受了。」
「可是奴婢還沒要看到小主子出生,還沒照顧過小主子,奴婢舍不得就這樣離開主子。」
「傻子,誰離了誰不是好好的過。再者,我已經和爺說好了,嫁給府里管事的兒子,你還是留在我這兒做事,幫我管著院子,和從前也沒什麼不同。」秋月道。
「奴婢知道主子都為奴婢打算好了,平時小丫頭們嘴碎,偶爾閑聊這些話奴婢自然听過。奴婢這樣的身份,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主子天大的恩賜了,可是……」話沒說完,初蕊又開始哽咽了起來。
「我明白,我都明白。錦心這兩日也像個小兔子似的,整天紅著一雙眼楮,想是背地里哭多了的緣故。」嘆了口氣,秋月拭了拭眼角,「我這兩日心底也不好受,只是見你們倆都這樣了,我也不好在露出情緒,徒添你們倆煩惱。」
見初蕊眼淚又有蓄勢待發的跡象,秋月勸慰道︰「虛空有盡,我願無窮,情與無情,同圓種智。身無病苦,心不貪戀,意不顛倒,如入禪定。」
「奴婢不過是凡夫俗子,不懂這些大道理,奴婢只知道這世上對奴婢最好的人就是主子。人生入寄,世網如牢,奴婢能在這紅塵萬丈坑中認識主子,伺候主子,就已經是奴婢最大的福氣了。」初蕊道。
「傻子,你不過方十九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再說,我意已決,你也明白我的性子,我斷不可能改變初衷的。這段日子,你有時間久多呆在房間里秀秀嫁妝,錦心我已經交代她了。你外表看著文靜,可這骨子里卻是比要要倔強多了。」見初蕊似要再說些什麼,闔了眸子道,「你們跟了我十幾年,我何曾強制你們做過什麼,只是這次,你們倆都要听我的安排。」
伺候秋月這麼些年,初蕊也了解秋月骨子里的強硬和倔強,動了動嘴唇,最終頷首,閉著雙目,絕望應道,「奴婢……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
淚從眼角溢出。
那人如此高不可攀,不如借此事,斷了壓在心底深處那絲絲的念想,斷了那可笑的痴念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氣若殘絲,身如枯枝,心卻迷痴。
一縷余香尤在,盼他方游子知之;
正後來時,又是何時?
燈已昏時,月卻明時。
「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晚上爺過來了我會與他說的。」秋月的聲音似乎從遠處傳來,初蕊默然的行禮退下。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她還能留在府里,還能偶爾見著他。
下了台階,踏上了石子路鋪成的甬路。初蕊在上面走著,自嘲的輕笑了一聲,她在奢望什麼呢?不是早在剛進府的時候,就已經發誓不會對不起主子了麼,為什麼她還是會在層層堅硬的殼甲中,褪下了她所有的防備,將她的心,丟了
初蕊仰著頭,看著密密實實的竹枝。
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是了,主子愛竹,他便特意命人在這數楹修舍前,栽下了這千百竿翠竹遮映。主子不愛金銀,他便讓人收集了上好的玉,替主子制了各式各樣的玉手鐲、墜子、簪子。還有很多很多的事,也許在主子看來不過是些許平常,但看在她眼里卻是被這一點一滴的小事感動。
相比主子收到禮物時的淡然,她和錦心才真正感到欣喜。而在這份欣喜中,其中的震撼和感動才是真正讓她心動。
很多時候,她也想要像那些其他女人一樣,不顧一切的爬上他的床。
可她不敢,也不能。
主子待她這般好,她便是為主子舍了性命也是應該,何況是這卑微的愛戀。
尋了處草地,雙手抱膝,席地而坐。
往事一幕幕的從眼前劃過,年府的日子,王府的日子,都像是剪影,在她腦中閃現。
看著一望碧璽的藍天,初蕊本就沉靜的心更顯沉寂。
人世立身苦,如傲竹,皆歷盡冬難霜寒。
從今天起,她是該棄了所有心思,專注的走接下來的路了。
初蕊心里打定主意要斷塵絕愛,卻不想情之一字,最不受人心控制。多年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一個可愛溫馨的家庭,那時她才真正明白秋月的心,不讓她和錦心卷進這後宮的詭譎爭斗中。
因為秋月自己,卻已是剪不掉,放不了。
幾日後,李衛果真來到了蓮苑,當著秋月的面作了保證,並交了聘禮。
秋月暗自點頭,心下滿意看來李衛是打算將錦心明媒正娶,八抬大轎了。
府里本沒有秘密可言,加上這件事秋月本沒打算掩著藏著,很快府里眾人便都知曉了,看在秋月的面子上,都紛紛送上了賀禮。
面上雖如此,心里卻不免暗自嘀咕︰這初蕊錦心兩人皆是年氏的心月復,且兩人長的也不差,年氏居然沒讓她們兩人固寵。若她們倆是爺的人,自然是不能嫁給他人。
這年氏不僅專寵,竟這般不賢良淑德,也不知道爺看上她什麼了。
眾女對秋月專寵早就心下怨懟,自然在內心憤恨不已。但她們卻是忘了,她們都不過是妾,既然不是正妻,又何來賢惠之說。再者,即便她們再賢惠,卻也賢惠不過烏喇那拉氏。
這也是為何秋月進府前,李氏這般得寵的緣故,因為她找準了自己的位置,本分的當一個妾。既是一個妾,自然也不需要像烏喇那拉氏這般賢惠。正是因為如此,胤禛才能容忍她的一些小性子。
但這種平衡,卻在秋月進府被打破。
秋月將胤禛帶入了另一個世界,原來妾不僅只有驕縱的一面,也可以和他談天說地,給他另一番感受。
由剛開始的新奇,倒後來的了解,再後來,胤禛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將這個女人放在心里了。
等他意識到時,對她,他卻是硬不下心腸了。
這次初蕊錦心的事,胤禛本不欲將錦心嫁給李衛的。他欣賞李衛,對李衛很是器重。這小子只要在官場上多鍛煉鍛煉,假以時日,定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可當秋月那雙期待的眸子看向他時,他的身體已經給出了答案。即便後來沉默了片刻,他卻還是同意了。
在愛情的世界里,誰先愛上了,就先輸了。
只是,在秋月和胤禛的愛情世界中,到底是誰先愛上,又如何說的清楚。
胤禛的愛,太深沉內斂,也許情根在他自己都沒發現時,就已種下了。
冷清的人,不容易愛上,一旦愛上,卻是一輩子
天空忽的下起了傾盆大雨,夏悠琴坐在小杌子上,看著窗外屋檐急劇滴落的雨滴,笑道︰「這雨來的也算即使,這下子總算可以清閑一下了,這幾日人來人往的,可是忙壞了。」
秋月躺在窗下的美人塌上,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手握書卷,側臉听著雨聲,一臉安詳舒適。
聞言,笑道︰「可不是,這些我雖可以推了,卻是為難你了。」
夏悠琴笑道︰「主子可是拿奴婢取笑了,這本就是奴婢的分內之事。也不知怎的,對這些虛禮應酬從前也不覺得什麼,可現在奴婢竟會覺得煩悶了,居然會抱怨兩句。這要放在從前,奴婢可是不敢想的。」
秋月笑道︰「不會是跟著我久了,沾染了我這懶唄性子吧」
「誰說不是呢?」初蕊端著瓜果盤子進來,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笑道︰「這是莊子上剛進貢的新鮮瓜果,爺差人送過來的,都是主子素日愛吃的。」
秋月笑道︰「是不是快嫁人了,這嘴也油滑了許多。你們跟著我素來懶唄慣了,若嫁了過去,可要勤快些,不然婆婆可是不喜的,這方面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多問問悠琴,向她取取經。」
「主子……」初蕊看著秋月的笑顏,想要安慰的話確是無法說出口,不能做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主子心里定不好受吧
秋月淺淺笑了笑,問道︰「新來的兩個小丫頭怎麼樣了,可是還好。」
初蕊听了,也揭過話題笑道︰「爺送過來的人自然是好的,都挺本分的,安安靜靜的做事,話也不多。」
「嗯,這段時間你也費心了,以後這端茶伺候的事就讓紫嫣紫雲她們倆來做,你有空多做做繡活,這婚期可沒幾天了。」听秋月說起這事,初蕊仍有些心里發疼。
秋月見了她那樣子,以為她不好意識了,又想起古人嫁人前的嬌羞,便問道︰「錦心呢?怎麼沒見著她?」
「這幾日她也神神秘秘的,說是什麼要送奴婢一份大禮,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初蕊恢復了原狀,嗔笑道,「這小妮子,都快嫁人了,還這般不穩重。」
秋月復又笑著說了幾句,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密集,冷風也透過窗欞吹了進來。
初蕊忙起身將窗子關了,留了一點間隙,笑道︰「這雨來的怎這般急切,沒有一丁點預兆,就這般突至,倒叫人措手不及。」
夏悠琴道︰「想是要換季了,素以天氣才這樣反常。幸而過兩**的大日子便要來了,也省得到時候天寒料峭的,做什麼也不方便。」
兩人正說著,不想秋月望著窗外,喃喃道︰「是啊,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麼?」
十天後,初蕊嫁給雍親王府大管家高福的兒子高子旺,錦心嫁給了現在還只是一個普通京官的李衛。
隨後而來的,卻是襲京而至的寒流。隨著寒流來的不僅僅是冬天,還有朝堂上的一場大的動蕩。
日子剛進入十一月,便從宮里傳來消息,皇太後不豫,上省疾慈寧宮……
彼時秋月正在上房給烏喇那拉氏請安,得了消息,想起上次進宮時看到皇太後的樣子,心下了然,只怕是難以熬過這個冬天了。
秋月瞧了烏喇那拉氏的臉色,只見她雖面上關切,可眼里卻並沒有絲毫擔憂,足可見她亦知曉皇太後真正的情形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變冷,胤禛也一天比一天回來的晚,這個月宿在後院的次數不過五次,且全宿在蓮苑。
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康熙在病中頒布了一份詔書,詔書回顧了他的一生,闡述為君之難;並言自今春開始有頭暈之癥,形漸消瘦。
詔書並無不妥,只是這最後一條,卻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特召諸子諸卿詳議立儲大事。
「詳議立儲大事。」秋月倚在炕上,嘴里喃喃道,讓人听不真切。
愈發的冷了,本就不欲動彈,且不知為何,自打進了十一月份來,她整人愈發的懶唄。
房里燒著上好的炭火,整日倚在炕塌上,人卻是昏昏欲睡。
「主子在說什麼?」夏悠琴收拾著屋子,撂下一扇紗屜,又在白玉香爐里添了把荷香,用蓋頂將爐子罩上。
「只是覺得自打入冬以來,我愈發的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初蕊她們離開的緣故。進來哭了幾場,只覺得心窩里酸疼的緊。」秋月懶懶道。
「自打初蕊她們離開,您已經哭了好幾天,上次爺見了,還訓斥了您幾句。後來雖然沒在爺眼前哭了,卻是背著爺又哭了好幾場。好容易將身子養好了些,現下又消瘦下去了,若爺過來見了主子,只怕是又要責備奴婢伺候不力了。」夏悠琴勸道,「當初是您主動要將她們嫁了,現在您這般,若初蕊她們知道了,只怕心里又不好過了。您啊,還是放寬些心,方是正經。」
「好了好了,走了個嘮叨的初蕊,又來了個嘮叨的夏姑姑。哎,真真為我這可憐的耳朵一大哀」秋月求饒道。
「主子,奴婢听說這幾日皇太後的病越來越重,萬歲爺的脾氣也越來越……所以這兩日爺忙的緊,抽不出時間看主子。」夏悠琴見秋月神色郁郁,忙寬慰道。
「我自然知道,並不是為著這個煩心。」秋月嘆道。
「那主子是?」夏悠琴不解的問道。
秋月搖了搖頭,只望著窗外,並沒有說什麼。
窗外北風烈烈,院子一片蕭條,顯得這個冬枯天更加枯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