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紹叫丫環給我梳了最漂亮的發飾,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將我送上馬車。我一直回頭看著他直到他消失不見,我是不會跟別人走的,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教主坐在愛晚亭中,亦是神色悵然,便如一個害單思的少年,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已歸屬他人卻又無能為力。我倚在亭柱上,看著斜陽,那闕詞又不禁浮上心頭,那個人仿佛可以看透人心,每一次都那麼準那麼刺人。
「來了!」南宮飛的話打破了這傍晚的寧靜。這個男人真奇怪,他是教主的男寵,可是每次都陪著教主尋找新寵,似乎從不嫉妒,教主也怪,對別的男寵都喜新厭舊,獨獨對他,始終信任有加,不離左右。他們之間,也有象男女之間那般的真愛麼?
我听見腳步聲,有好些人,听聲音起碼十來個。還有馬嘶聲,馬蹄有力迅疾,當是千里良駒。有人在招呼,有人在指揮防衛,有人在提醒注意安全。只有一人在叫「稚奴」,他的聲音溫存多情,讓人覺得在他心里除了這個叫稚奴的人,什麼都不存在,什麼也都不與他相干。
我沒理會,我本來就不認識什麼稚奴,我也沒回頭,我並想認識這個人。
「稚奴,你……你不記得朕了麼?」他叫,聲音中充滿痛楚與失望。
嗯,他是皇帝,可是皇帝又怎樣?我不希罕他的江山,不希罕他的皇位,更不希罕他的榮華富貴,權傾天下,這個皇帝又于我何用?
「皇上,」一個少年的聲音低低提醒︰「娘娘怕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娘娘?我微笑,娘娘又是誰?
「稚奴,」他道︰「你回過頭來,看看朕,哪怕只看朕一眼,你真的就一點也不記得朕了麼?」我道︰「皇上,孔子陽虎莫不如是,你一定是認錯人了,賤妾的夫君是皇甫紹。」「不,不會。」他又氣又急的聲音︰「就算容貌一樣,那聲音,身材又怎會都一模一樣?稚奴,朕向你賠不是,你別再開玩笑別嘔氣了好麼?朕知道朕錯了,你跟朕回宮,朕什麼都答應你好不好?」我道︰「皇上若沒別的事,民女要走了,民女的官人還在等著民女呢。」
「慢著。」他止住我,聲音忽然變冷︰「好,你既不信,朕問你幾件私事,若是朕錯了,朕即刻就走,永不再見你!」吩咐人︰「所有人都退下,站遠些。」頓了一下,又道︰「歐陽教主,你對這等女子私密也有興趣麼?」教主冷笑幾聲,似乎也退開了。
他壓低了聲音,道︰「你的左掌掌心有一枚紅痣,在地紋左側,對麼?」我不語。他繼續道︰「你的左臂靠肩處有一處蝴蝶烙紋,左小臂處有一朵梅花,朕說得可對。」我訝異,這等私事他怎行知曉?「還有,」他聲音更低︰「你**之間有一處天然花紋,如淡淡梨花,你右腰之後亦有一點紅痣,如一點墨跡,對不對?」我轉身,天,他什麼都知道,這些連皇甫紹都未必清楚,他是從何而知的?待見到他的臉後我更是覺得天眩地轉,這張臉我從未見過,可是我卻清晰地知道他就是那個侵入我夢中的男人!
我扶住柱子,推開他相扶的手,咬住唇,緩緩地道︰「我不認識你,也不記得你是誰,我的記憶中便只有皇甫紹是我的丈夫!」「稚奴!」他神色悲憤︰「朕與你五載夫妻之情,難道比不上一個魔教的大魔頭?是他硬從朕身邊搶走了你,你還認敵為夫,你如何這般是非不分?」我道︰「皇上說笑了,拙夫無這等本事可以自大內宮苑搶走皇上的女人。話又說回來,倘若皇上連自己人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哪里配為人夫配做天下之君?」他的臉一下子白了,仿佛不認識我一般下死盯著我看。我蹲了蹲身,道︰「民女告退,皇上多多保重!」離開亭子。我要回去,官人還在等著我。
跳下馬車,我沖進屋里,皇甫紹正在調弦,我一直撲到他懷里才停下來。他摟著我,直到我平定了呼吸,方叫進丫頭,給我倒上茶。喝了茶,我漸漸寧下神,道︰「他是皇帝!」他點點頭︰「我知道。」我道︰「他要去宮里!」他再點點頭道︰「我也知道!」我幽怨地看著他︰「可是你卻什麼都未跟我說。」他平靜地道︰「我不想夫人因此對他有成見,影響了夫人的決定。」我沉默下來。「那麼,夫人是決意留在本座身邊了?」他問。輕輕捋開我散落在額前的發絲,我道︰「當然,我又不認識他,怎會跟他走?」他讓我面對他,一直盯著我的眼楮,過了許久,他緩緩道︰「好壞好,不管夫人認不認識他,只要夫人回來,那便是心中有本
座,本座于願于足。」我道︰「我們回去吧,我不喜歡這里,我害怕人多。」他道︰「好!」絕無半分猶豫。馬上叫丫環收拾東西備車。我道︰「不,不,我們騎馬吧,這樣快些。」我歸心似箭,心里實是說不出的害怕。日月宮雖清冷孤寒,但是卻平靜祥和,有了他,便也不覺清冷孤寒了。他依然是一個「好」字,上得馬來,我更不遲疑,一抽馬鞭,馬竄了出去,我覺得這一次更象是逃而不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