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打定主意,一會兒開了門,她先進去,若是龍涎香淡散了便好,若是還有,她就將剩下的龍涎香拿出來,說是自己不小心弄錯了。龍涎香由內務府專門保管,她這弄錯的蹊蹺,雖是下下策,但勉強掩過南宮耘謀逆的罪名。
納蘭錦年雖是出入宮廷,但似是對南宮耘也極為有情,該不會拿著違禁的東西害他吧。這龍涎香。還不定是誰給她的。若她現在指證是錦年,估計她還沒說完就被長劍在手的納蘭將軍和南宮燁殺了滅口了。還是自己先全部認下,然後再尋機會告知南宮耘。
南宮諾橫了她一眼,拔出門扇上的軟劍,站在她身側,綰苦笑,他這是還怕我跑了不成?猛地推開門,屋內情形一望到底,並無異樣。
燁和納蘭二人抬腿便要邁入,卻听南宮耘懶懶道,「納蘭將軍,今日刺客之事,你這罪過可不小啊。此行眾兄弟是去祭祖,橫遭了這樣的事,父皇還在病中,是說我大辰皇族氣數合該有此一劫嗎?」他雖是懶懶的,可是他知眾皇子之首,維護皇權理所應當,偏偏話里卻飽含殺機。
納蘭槿楠抱著錦兒向里的身形一頓,連忙轉身跪倒,「我大辰國泰民安,皇上洪福齊天。今日之事,全在卑職,是卑職玩忽職守保護不周,罪不可赦。待回宮後卑職一定向皇上請罪。」
南宮耘忙道,「將軍不必如此,玩忽職守可不是亂說的。本王在刑部這麼多年,玩忽職守和瀆職是兩回事,比如你現在。」
納蘭槿楠微一猶豫,立刻點頭應道,「是,多謝王爺提點。」
他是武將出身,之前見小妹受到驚嚇心疼,故而著急失了方寸。此時知其並無嚴重傷害,是以執行將命為重。看了看周圍的人,轉身將錦年交給綰。綰忙伸手去接,南宮耘卻走近她將錦兒接抱過去,低聲安慰兩句。
綰心里涌起一種古怪的味道,他曾經也待她如此,她想。
納蘭槿楠轉身帶兵走了。常侍向屋中一指,笑道,「王爺,請吧。」
「公公先請。」
南宮耘說著,自自顧抱著錦兒,轉身走回錦兒和綰的房間去了。南宮謨看看,也跟著去了,常侍站在門口向里仔細張望,並不見異常,瞥了南宮燁一眼,也跟著走了。
「慢。」南宮燁出聲留道,「公公若不進去看看,萬一有什麼紕漏,您擔得起嗎?」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常侍一臉不耐,看了一眼已經走至另一間房門前的南宮耘,這屋里有沒有刺客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不進去,因為他不想得罪那個表面溫文卻手段狠戾的安親王。「不如禮郡王您進去,奴才在這里等你便是。」
「公公,三哥的意思是,這還務必要您親自進去,才仔細。」南宮諺在旁笑道。
氣味這種東西,無形無色,自然要親自進去。綰淡淡看了說話的人一眼,覺得甚是眼生。她估模著常侍不會進去了,朝幾人微微點頭,跟著進了錦兒的屋子。
南宮燁輕輕一笑,拍拍南宮諺的肩膀,「七弟,總管不願便算了,咱們下去罷。」
綰現在有驚無恐,開了這麼會子的門,龍涎香的氣味怎麼也該散去了。南宮耘將錦兒安置在床上,低聲安慰她。綰端了壺茶默默站在一邊。
「你就這麼愛做這些事嗎?」冷不防他卻出聲問她。
綰一愣,才明白是說她手上的茶壺,尷尬道,「是你說她沒帶婢女,金枝玉葉」
「我說讓你陪著她,不是伺候她。」他說著起身拿過她手上的茶壺,拿杯倒了釅釅一杯茶,遞給她。微微皺眉,執起她的一只手,「你這些紅腫是怎麼回事?」
綰此時也感到手掌中一陣刺痛,想縮回手,南宮耘卻未放。他溫熱干燥的手托著她的腕,她心中有輕輕的動。
就著他手里看了。幾處微微泛亮的通紅,她知是方才從香灰中扒拉那剩下的龍涎香時有些灼傷。伸手撥了撥耳邊的碎發,笑道,「不礙事,想是剛才端茶時沒有注意,有些燙。」
南宮耘執過她手輕輕吹,微涼的氣息拂在灼熱的傷痕上,甚是舒服。綰半眯了眼,滿足地享著清涼的輕柔。
南宮耘靜靜看她嬌憨的模樣,片刻,將那杯已涼的茶水遞到她另一只手上,才道,「方才也沒有瞧你下來吃飯。跟我過去罷,我教人一會兒送現成的杏仁酥過來。」他說完也沒有等綰答應或者拒絕,徑自走出。
綰一口喝干那杯茶,只覺口中釅釅的茶也不苦不澀了,忙忙吞了,跟著他去了。
「剛才你和五弟」南宮耘甫一走進屋中,腳步猛地頓了頓。
綰道,「你聞聞看還有沒有」她突然看見了南宮耘微帶寒意的眸子,心里一沉。
是的,屋里的龍涎香散淡,取而代之的是清清的木棉香。那是剛才為掩蓋氣味扔進香爐中的南宮諾身上的那只錦囊。
不過是片刻,南宮耘眼里的寒意散去,與其說那是寒意,不如說,是失望。他嘴角一揚,「這就是你和五弟攔住眾人的原因?」
「是你將他的燻料一直帶在身上,今日終于弄混了?還是因為他在這里待了太久,以
至于」他頓了頓,「你都沒有時間下去吃飯?」
綰手中握著剩余的龍涎香香料,燙傷的手掌陣陣辣痛。她心里微微慌,忙道,「不是的,耘,這香是因為——」
「王爺,您要的杏仁酥拿來了。」門口有人畢恭畢敬地打斷她的話。
南宮耘點頭讓那人進來,微有些沉的眸光卻一直落在綰的臉龐上,似是等她答話。
綰閉住口,那人卻來到二人身邊,低聲道,「爺,幾位王爺都在審問刺客,您看您是不是要去呢?」
南宮耘的眸光愈發深,卻是緩緩退了一步,「去。」轉身走到門口,回頭淡淡道,「手上的傷,記得擦藥。」說完揚長而去。
綰死捏著手中的香料,深深吸了口氣,走至香爐邊,那錦囊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但木棉的料子殘余不少。若不是南宮諾將這樣重分量的香料全部扔進香爐,龍涎香怎會被如此快的掩飾過去呢。她將那些殘余的香料掃出,拿自己的荷包裝了。又取來南宮耘的白色山檀,淨淨點上了。
然後將門掩好,下至三樓,走到南宮諾房前,將荷包交給他門口的小廝,深深行了一禮,那小廝實際是莫陽,模不著頭腦忙扶她起來,綰搖頭,低聲道,「我是安親王的婢女,這香料是恆親王的,請代我家爺轉交給他,說王爺方才大恩,我家爺記在心上了。」
莫陽听她是安親王的婢女,忙也還了一禮,「姑娘放心,莫陽一定轉達給王爺。」
門卻吱呀一聲,南宮諾步出,看見她微微一頓。
他似是剛沐浴完,身上帶著淡淡的清香,他拿過莫陽手里荷包,翻過看看,問綰,「怎麼,看上我的小廝了?」
綰心里有事,莫陽臉上一紅,「爺,莫開玩笑。這是安親王給您的,說,方才之事,他記下了。」他把什麼大恩的話省去了。
綰復沖南宮諾深深行了一禮,南宮諾卻輕道,「你這禮,是為何?」
「為謝恆親王。」
「是為你錯燃龍涎香,還是為,我攔了那些王爺?」
「二者皆有。王爺大恩,奴婢感激不盡。」綰低聲道,這個男人,她確實感激不盡。盡管他也曾傷她。
南宮諾抿抿嘴唇,細細看看那錦囊,收在懷里。
「本王無事,送你上去。」他說著走在了前面,綰一愣,抬步跟上。他只著了單衣,似是因前陣傷毒的折磨,他的背影看起來瘦了不少,更顯得修長俊秀。她想起在谷底,他攥著她的簪子,孤獨寒冷地閉上眼楮。那種悸怕她一直記得。在貪婪與爭奪中,她深怕那種悸怕不久後會再次成為現實。
「之前錯怪你了,那龍涎香是納蘭錦年給你的?」他低低地問。
綰點頭,忽然又意識到他看不見她的動作,恩的應了一聲。她突然想到,剛才和他廝打那人,最後堂而皇之地輕薄了錦年,還露出一身紅裳。走快兩步至他身邊,問道,「那刺客,是抒烈嗎?」
「呦,小丫頭知道的不少。」
「嗯,剛才納蘭將軍說,要貼告示緝拿他,奴婢才知道的。」
「既是听將軍說才知道的,你有什麼好懷疑呢?丫頭,你不說實話。」他頓了頓,「還是,你在故意和本王親近?」饒有興趣地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