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涼水灣」這個名字,就能看出這個小鎮和浮冰港,應該是有著某種聯系的;事實上,它也的確和百年前剛剛從矮人和獸人手中奪回來,百廢待興的浮冰港很像。
同樣的政策開明,同樣的遍地黃金,也同樣吸引了無數夢想家和冒險者在此駐足;只是和那時的浮冰港比起來,它少了那種戰爭遺留在人們心底的創傷,和身處兩大勢力夾縫之中的尷尬與窘迫。
所以生活在這里的人,可以敞開懷抱地把全副身心,都交托給希望與夢想,這讓此間的空氣甚至透著一種比浮冰港更加自由,也更加欣欣向榮的味道。
不過自由的地方,通常都不怎麼安定;這是兩個讓人相當難以取舍的極端。
為了保護自己,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結實的土石結構,至少,不會讓人隨意破牆而入的那種;別說羅文之前生活的那種棚屋,就連土木混搭的房屋,幾乎都看不到。
和對內的「嚴防死堵」比起來,這座小鎮對外,就沒什麼像樣的防護了它一沒有城牆,二沒有像浮冰港那樣徹夜在街上巡邏的衛兵,讓羅文忍不住懷疑那些海盜和盜賊團一個個的是不是都轉了性。
海盜還好理解,畢竟對他們來說,能敞開了為他們提供補給的港口本就不多,因此只要是稍微有點見識的,都不會做出這種殺雞取卵的蠢事;但問題是北地那多如牛毛的盜賊團,又怎會放過這一塊看起來相當肥美,卻又無人看管的肥肉?
對于這個問題,與他同來的多美尼克是這樣解釋的。「你以為這里真的全無防護?」疤面兄不屑地抽了抽嘴角,似乎想做出一個不屑的表情,只是那張被人截斷得臉卻讓他這個動作有些力不從心,「別傻了。空無一人都沒人敢偷的屋子,只能說明這里的看家狗比別處更凶!看到街上那些挾刀佩劍的家伙了嗎?」
被多美尼克一提醒,羅文也覺出來他一路上遇到冒險者的頻率,似乎比在浮冰港時還多了幾倍;幾乎到了一種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
可問題是,冒險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像羅文這樣在家鄉犯了事逃出來,迫于生計才不得不入了這行;剩下的,不是看騎士小說看傻了的熱血青年就是幻想著一朝暴富的投機者,總之,都不是什麼肯安分守己的主。
這幫人一旦鬧起來,只有比盜賊團更麻煩。
「你不用問這麼多。」羅文的刨根問底,終于引至了刀疤兄的不快,「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叫做「躍馬揚帆」的旅店你總不能期待把牧師叫到海盜船上去出診;而把人直接送到渥金的神殿,也不是什麼穩妥的選擇。
畢竟渥金的神殿中,未必就沒有其他神?的僕人在那里掛單,一旦運氣不好,撞上個提爾的聖武士或者洛山達的牧師,之後的事情會如何收場,可就只有天上的眾神才知道了。
何況他們上岸的時候,已經是臨近黃昏。
上岸的人只有四個︰羅文、多美尼克、那個叫格蘭若的小鬼、以及現在,還趴在多美尼克背後呼呼大睡的昆布。
說起來這上岸的人選,是很有些出乎羅文意料的;首先就是這多美尼克。
從他在船上時用藥讓昆布繼續沉睡,甚至在那種千鈞一發的時候還硬撐著不把昆布叫醒的行徑來看,這家伙似乎很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但他,卻是第一個爭著上岸的人。
這就讓羅文有點看不懂了。
誠然他帶著昆布去治傷,等于把昆布的性命捏到了手里,但問題是如果他真想趁這個時候動手的話,完全可以讓別人去做,沒必要將這弒主的臭名攬到身上不是?
畢竟多美尼克在船上,還遠沒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而那個向來和多美尼克不合的穆勒,推薦這個總不肯承認是他徒弟的格蘭若;動機也令人費解得很。
如果他不放心多美尼克的話,就應該自己前來,而不是派一個什麼都不頂的小鬼;而反過來他若放心,還派這小鬼來干什麼?
盡管表面上看,這小鬼是喜歡黏著羅文,所以才自己吵著來的。而且這一路之上,他也象一個普通的小鬼般「羅文哥長,羅文哥短」,嘰嘰喳喳地說個不休,一會兒,對和他們擦肩而過的冒險者評頭品足,一會兒,又指著街邊小攤中的東西問這問那,害羅文不得不為了安撫即將發火的攤主,用從那些海盜尸體上拿到的錢,買了幾樣便宜的。
也只能買得起便宜的。畢竟海盜上岸,不可能帶許多財物留給羅文搜刮。
就連住店,也是多美尼克掏的腰包,只不過當幾人在吧台訂房時,一個聲音卻忽然從背後傳過來︰「俺了個娘瞅瞅這是誰啊?海上的朋友!這麼巧又見著你啦!」
要知道這種旅店,一樓基本上都是酒館,順帶賣一些簡單的吃食供住客們果月復;因此在這里,听到醉醺醺舌頭都有點大的酒話一點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這說的雖然同樣是大陸通用語,但發音卻極其怪異,還有一種土里土氣的感覺在里面。
羅文回頭一看,發現站起來向他們揮舞酒杯的,是一個相貌粗豪的赤膊漢子;他剃了個大禿瓢,腦後,卻留了一只細細小小的辮子,看起來有些滑稽。身高上或許不及羅文,卻比羅文整整地粗了一圈,肌肉也不像羅文那樣精瘦,而是像熊一樣,覆蓋了一層均勻的脂肪。
與他同桌的幾個人,體型也和他差不多。或許是酒酣耳熱的關系,差不多都打著赤膊,唯有一個穿著套頭亞麻衫的還將衫子撩起,露出了毛茸茸的月復部。
是以羅文才注意到他們身上,那種稀奇古怪的刺青。
刺青的位置各不相同,圖案,其實也有細微的差別,但不知道為什麼,偏偏給人一種「他們是一起的」奇怪感覺。
「這就是你們說的‘山水有相逢’啊,冰原的朋友,」此時多美尼克也咧著大嘴,背著昆布往那邊走去羅文認為那個表情應該是笑,「這次出去應該賺了不少吧?」
先前說話的大漢臉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還沒等他說話,旁邊的一個禿眉毛的漢子就搶著說︰「賺是有賺,可惜全叫他換酒喝啦!」
于是窘迫的表情變得更窘︰「貢阿東!你給俺在朋友面前留點臉能死不?」
多美尼克一見勢頭不對,趕緊打圓場︰「哎,花了就花了,賺錢還不就為了花?只要人平安回來……」誰知道他話音未落,那個叫貢阿東的漢子就呼地跳起來︰「就不給你留臉了咋地?你不知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等著這錢下鍋,可你倒好,自個在外面可勁了造這熊樣還讓俺給你留臉, 都不給你留啊!」
這種毫不留情地數落,讓先前那漢子一張臉都氣成了醬紫色。他大吼一聲,將杯子向長了一張大嘴唇的貢阿東砸去,同時大張著雙臂,隔著桌子就要來捉貢阿東;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忽地傳來︰「都坐老實的,看誰再敢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