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潔、溫暖。
這就是大教堂尖頂的聖光,給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看久了,你就會發現這種光其實並不柔軟它就像十月里的霜降一般強勢而不容拒絕地,鋪滿了周邊的所有街區,讓路上不怎麼規整的青石板,也透出一種機械的晶瑩與冷硬。
或許是光線太強、太散的關系,以至于連映在青石上的影子,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小蓋普士就倚靠在車門上,看著那道被拉長、扭曲的影子,一點一點地爬上自己的腳踝,小腿,最後是整個軀干在影子與身體重合的那一剎那,他竟有了一種被什麼東西纏緊的感覺。
是的,他一直都不怎麼喜歡那個從街道盡頭,緩步走來的家伙,因為這個人太危險、也太有。就好像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緊緊地,盯著每一個路過的目標,隱忍著、等待著,直到獵物分神的那一刻。
因此小蓋普士和他接觸,總是刻意保持著一種泛泛的朋友關系,若即若離;只是這一回,他卻不得不將自己洗剝干淨,拱手送到對方那閃著寒光的獠牙下了。
這種感覺,讓小蓋普士渾身發冷。
「您能來真讓我受寵若驚,我的李德騎士長大人。」他緊了緊衣領,試圖擋住這股莫名奇妙的寒意,臉上,卻擠出了一個非常規範的笑容。
「瞧你說的。」來人搖搖頭,「哪回你小蓋普士召喚,我不是立刻飛身趕來?何況雷德菲爾德先生,也算是我的朋友……所以‘大人’之類的見外的稱呼,就不必提了。」
「好吧李德,」有求于人,自然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小蓋普士也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我這個人,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所以就不跟你客氣了大教堂那邊布置的怎麼樣?這一回,可不能再讓那小子跑了。」
「一切都如你所期望的。」那名叫李德的騎士長說,「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人從教堂里出來,他們就會造出一種聲勢,把人往咱們這邊趕……不過你真的確認了,他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目標?」
「扒了皮,我認識他骨頭!」小蓋普士的臉,一瞬間似乎有些扭曲,但緊接著,他又想到了某種足以讓他忌憚的東西,「不要大意!您沒見過他發瘋時的情景,那簡直……」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古怪的輕笑給打斷了,「放心吧。我又不是邦賽爾那個滿腦子騎士精神的傻瓜,遇上我,他不會有任何的機會。」
說到這里,李德那雙狹長的眼楮里,也透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所以我才不在乎那個叫羅文的小子到底有多強,我只問,他在哪里。」
……
……
羅文在哪里?
反正他睜開眼楮,看到的便是陽光、泥土,高大且又枝繁葉茂的喬木,上面,還結滿了一串串猶如紅瑪瑙般誘人的果實。而不遠處的河灘上,則聚了不少喝水的動物,也不怕人,只在那里好奇地探頭探腦。
清爽的風撲在臉上,癢癢的、像極了羅文記憶中,母親那久違的;而且這風中的氣息,也帶了一種淡淡的青草香,與浮冰港那夾雜了金幣腥甜的海風截然不同。
「……翡翠夢境嗎?」顯然認出了這里的,還不止他羅文一個,「真是讓人懷念的地方啊。如果說無盡的夢境中,有什麼地方能讓人甘願長睡不醒,恐怕,也就是這里了吧!」弗拉基米爾有些唏噓地說著,臉上,也流露出一抹緬懷的神情。但說著說著,他的口風就有些不對勁了,「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倒寧肯來的不是這個地方……你知道為什麼嗎孩子?因為一旦來到這里,就證明了你羅文,真的是一個德魯伊!」
「我本來就是德魯伊啊,」羅文有些奇怪地問,「有什麼不對的嗎?」
「不對?我想這已經不是‘不對’的問題了,我年輕的‘枯萎者’!」此時弗拉基米爾看過來的目光,已經變得十分古怪厭惡、惋惜、痛心,或許還有別的什麼,「虧我還以為這個分支,早就被塞納留斯議會的那幫老家伙趕盡殺絕了。」
「呃,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盡管沒爆發出任何氣勢,對方身上,也沒有像努爾瑞拉那般猶如刀鋒般冰冷的殺意,但羅文的直覺,還是感受到了話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危險。「我甚至連您口中的枯萎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枯萎者不是東西,是一群選擇了毀滅之路的……叛徒!」
雖然弗拉基米爾接下來的解說語焉不詳,但羅文還是听明白了,原來這所謂的「枯萎者」,其實就是德魯伊進階的一個分支。
只不過和精通變身猛獸的「變形者」、擅長掌控元素的「復仇者」,以及偏重于治療法術的「守護者」不同的是;已經厭倦了大地與自然的枯萎者們,所擅長的只有一條,
那就是「汲取生命」!
由于可以靠掠奪生命,來獲得額外的「源力」,枯萎的施法能力要遠遠超過上述的三個分支,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經過的地方,基本就剩不下什麼了。只除了,一片荒蕪。
因此無論是「新派」也好,「舊派」也罷,踫上了褻瀆自然的枯萎者,通常都只有一種態度,那就是殺之而後快!畢竟,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教義之爭了。
而眼前的弗拉基米爾,顯然也正打著類似的主意。
「我明白了……什麼不小心把人帶入了噩夢,什麼普通人的靈魂,沒法抵擋噩夢的侵蝕,這些,都是您編出來試探我的吧,或許我應該說,是某種該死的考驗?」這時候羅文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處境,是多麼的凶險若不是自己應對還算是‘妥當’的話,只怕眼前這位看上去一臉慈祥的老者,早就翻臉動手了吧!
盡管理智一個勁地告訴他,現在,並不是發火的時候,但這種被人放在天枰上稱量的感覺,還是讓羅文的眉頭大皺,「而我,卻像個傻瓜似的相信了這一切,甚至還為了能救人而沾沾自喜!」
「考驗?」听到羅文那充滿了怨懟和自嘲的話語,弗拉基米爾的老臉,也不自然地顫了顫,「也許吧……不過那個叫愛瑪的女娃,倒真的是失陷在噩夢里了。」
「既然您的目標是我,為什麼還要把完全無關的人也牽扯進來?」
「那只是一場意外!」弗拉基米爾強調道,「而且,是你自己開口求的我,記得嗎?」
「意外?你們這些大人物,什麼時候又在乎過旁人的死活了,只要消滅我這個‘枯萎者’,犧牲一個女孩又算得了什麼。您就是這麼想的吧?我尊敬的‘織夢者’先生?……但是!您錯了!」說著話羅文一把扯開了衣襟,露出那結實的胸膛,和被太陽藤纏繞的鎖骨,「這條太陽藤,就是決定性的證據!如果按您的說法,枯萎者所過之處,都是一片荒蕪的話,那為什麼我身上的這根太陽藤卻還活得好好的?」
不但活著,甚至在肩胛的附近,還伸出了幾片淡紫色的小葉,在微風中羞澀地抖動著。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羅文激憤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