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泣不成聲,原來世間竟有如此善心之人,沒有功名利祿,沒有猜忌勢力相逼。身旁的小女娃見我喝著湯水,童真的大眼楮彎的仿佛天邊的彎月,咯咯的笑,歡快的氣氛渲染著我,慢慢浸透。我牽扯著干裂的嘴唇,謝謝你們!
「姐姐?!」我同其他行乞者在一處遠離鎮心的破屋內休憩,時而會有富家人過來分發吃食,時而斷了糧,便要成群結隊去行乞。我仍舊拖著日漸虛弱的身,苟活在角落。時常望著破屋頂上投射下來的灼陽發呆,只有小女娃雲兒回來,我才會見到希望,見到那一絲霞光。
「雲兒?!」我望向她,因為長久的忍饑挨餓,雲兒要比平常的女圭女圭矮小很多,身體瘦弱,相比較那顆時刻不停歇的腦袋異常的碩大。雲兒就叫雲兒,沒有姓氏,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只有那個年邁的老者,也是一路上走來相依為命的苦命人。雲兒乖巧的喚她女乃女乃,也乖巧的喚我姐姐。
雲兒手里捧著半個燒餅,一路樂滋滋的跑來,歡喜的小臉綻開了花。身後是蹣跚的老者,她不願提起自己的名字,好似那是段永遠都抹不平的傷疤。老者借助手里的棍棒,一步步艱難的行走,遇到高石階便會全身趴在地上,慢慢蠕動。我無力的掙扎,想上前幫忙卻都動彈不得。
「雲兒,快!」我焦急。雲兒急忙放下手中的吃食,吃力的攙扶著老者,兩人相視一笑,便蹣跚的向我走來。
我噙滿淚,老者,我無以為報!眼下,我要快點好起來,我出去尋生計,哪怕賺得一點點……
日子平淡如水,沒有大風大浪。然而,夜夢驚醒,滿頭虛汗,預示著我仍舊對那段過往刻骨銘心。
這一日,天朗氣清,清風和煦,我挪動著僵硬的身體,出了破屋。滿地的灼陽,揮灑的人暖融融。我決定出去尋找生計,為了老者,為了雲兒,也為了我自己!
繞了七街八巷,累的氣喘吁吁,我坐在一處石階上休憩,望著繞場的人群,「官人,行行好吧,官人……」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嗚嗚嗚嗚,官人,不要踢了,女乃女乃身體虛,求求你了!」
我慌亂的坐起,東倒西歪的向著前方走去。三個彪膀大汗,對著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老者大打出手,一旁的雲兒被大汗揪著頭發甩出很遠。
我上前一把推開了其中一人,自己卻也因為無力向後倒退,險些栽倒,「你們這群,混蛋,有沒有,人性?!」我喘著粗氣,指著最前面的人的鼻子,罵道。
「哪里來的野丫頭,滾開!」身後又一個面部猙獰的人上前一腳,踹上了上來。老者突然起身,踉踉蹌蹌的扶著我,身後死死的挨了一下。頓時,嘴角流血。已經辨不清面部的老者,依舊死死的護著我。
「不要……」我驚恐的焦急的吼道。
「混蛋,你們這群畜生!」我扶著老者,拼死力竭的怒吼,老者卻仍舊死死的拽著我的衣袖,「姑娘,不要,不要,忍忍,忍忍就過去了,今個還沒,還沒吃的,還沒吃的……」
「阿媽,不要說話了,這樣會被打死的,不要說話了」我扶起老者坐在地上。
哪想,迎面劈頭蓋臉的又是一擊猛擊,我頓時眼前一黑。耳邊充斥著嗡鳴,眼前一片眩暈,迷亂間仍看見他們譏諷的嘲弄和那張鄙夷的笑,時而招架而來的拳腳。最後,我終是無力掙扎,一頭栽倒。
「姐姐」不知何時,我幽幽轉醒,雲兒哭腫了眼,望著我。一面喚我,一面抽搭。眼角邊仍掛著垂淚,惹人憐愛。
我笑了笑,「雲兒不哭,姐姐沒事!」順著雲兒身後,我環顧四周,闊綽的屋內,陳列著各式的典雅花瓶,唯獨遠處一張圓圓的木桌,別無他物。清新典雅的字畫,鋪蓋在雪白的牆壁之上,唯獨那張畫像,我險些從松軟的榻內掉落。
畫卷周邊由著清秀的梅竹裝飾。畫內,張燈結彩下的是兩個俊秀的男子,一個高大俊美,一個矮瘦清秀,而那眉眼間卻有著一絲調皮,我不禁笑了笑,當時我有那麼美嗎?
難道世間果真這般渺小,周啟別來無恙!只是,不知你知道我的身份後,會是如何的反應。
「雲兒,女乃女乃呢?」我問道。
「女乃女乃睡著了!」
「睡著了?在哪里睡著了?」我很疑惑,那麼重的傷。
「一位好心的公子救了我們,他帶著女乃女乃去了另一間屋子,叫我陪著姐姐。」
「那位好心的公子呢?」
「他說去去就回」雲兒擦著眼角邊未干的淚,眨巴著忽閃的大眼楮望著我。
「雲兒,來……」我努力的撐起無力的身,靠在床邊,抱著雲兒。
童真的世界沒有謊言,沒有欺騙,更沒有生離死別。然而,現實的眼中,多了更多的陰霾。阿媽,你走好,我能給予的便是好好的照料雲兒,希望她以後不會怪罪我今日的謊言。
「呂公——呂姑娘!」門外,周啟在門外駐足,到了嘴邊的呂公子吞咽了回去,最後尷尬的笑著。
「周兄!」我了然,對于那張俊秀的臉上掛著的紅暈,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只是,這里是孤山,離邊塞還要一個月的路程,怎麼會在此地?
「我……」周啟在門外踱步。
「進來說」還真是笨蛋。
「逾越了,身體可有好轉?」周啟看著我的臉,上下打量。
「無礙!」我笑了笑。接著道,「周兄何以至此?」對呀,你怎麼在這里?並且還有那幅畫,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還真是喜歡——男人?
「順路再此有生意往來,趕著這里的山景美不倦人,便來瞧瞧!」周啟敲著手里的扇子,望著窗外,越過遠山。忽地,轉頭望向我,「你,過得不好!」
我無言以對,不好!是呀,食不飽月復,衣不暖身,病久辰溪,便是如此。可也是好的吧,我自由了,我不再受困于金絲籠,不再是傀儡,不再是人家交易的籌碼。
周啟匆匆兩步,走近了我,就那樣盯著我的眼,「我早就知道你的事……」
「你,知道?」我詫異。
「是的,只是,既然你不便說,我也不好問。近兩月,我一直在尋你!」周啟抽出了近旁的木椅,坐了下來。
「哦……」原來都知道。「尋我?」尋我做什麼?不怕惹禍上身嗎?
「嗯,尋你!」周啟重復著。
「現在,我就在你跟前,之後呢?」我突然來了興致,故意打著啞謎,難道要我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還是說,你見到了我是個女人失望了呢?親你,是我的錯,可是這是古代,沒有變性手術啊。我做不成你喜歡的男人,不然,我會以身相許,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呵呵……」周啟笑了,笑的很好看。尤其,臉頰上那抹緋紅,更是好看。
「在我這里很安全!至少,要等身體恢復了……」周啟頓了頓,又道「老人家的事,已經安排妥當!」說完,看著我下首側自顧玩的歡暢的雲兒。
「周兄!」我想說「多謝!」卻沒能說出口,我知道你不需要,怎的也不過這句親切的周兄來的靠譜。
「好生歇息!」周啟點了點頭,便要出門。
「周兄!」我及時喚住了他,我想知道那副畫像,我更想知道他的用意。
「雲兒,出去看看風景,尋著好玩的地方回來告訴姐姐!可好?」我拍著雲兒的頭。她乖巧的望了望身後駐足的周啟,見周啟笑了笑,便也笑顏如花,「好!」便一溜煙的沒了影子!
「周兄,可否告知一二?」我指了指牆上的那副畫,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偷瞄著周啟的臉。
「呃,呵呵,那個,嗯,一時閑來無事,所以,呵呵,不足為掛,呵呵……」周啟一字一頓,「唰」手里的扇子鋪展,搖了起來。帶起垂落于胸前的發帶,夾雜胸前飄起的發絲,俊美非凡!唯獨那張七彩繽紛的臉上,寫滿了尷尬!
「我是女人,周兄很是失望呢!」我故意拖長最後一字,等待著他更加紅透的臉。
「啊?」周啟瞪大了眼,看著我。半晌「咳咳,第一次見,便知呂姑娘是女子!」周啟解釋道。
「哈?」這下換成了是我驚訝了,這麼說我親了周啟的事,呃,那個有點難辦了!我想了想,前後的事情,他在到處尋我,不可能只是因為要報答我替他喝了一次酒那麼簡單吧!那麼……我頓感有些不對。
「呵呵……」
「公子,門外有官兵……」正在我們相互尷尬之余,門外遠遠的一道急促的聲音傳來。
「我去去就來!」周啟拱手出了門,轉頭仍舊不忘回望一眼。
「唰!」我想我終于體驗了一次什麼叫臉如火燒!該死的周啟!
不多時,門外一陣吵嚷,門丁丫鬟們四處奔逃,雲兒急急的跑來,「姐姐,有官兵來,要抓人!」雲兒一臉的汗水。
「雲兒,官兵是辦差事,不要害怕!」
「那位漂亮的公子要我給你這個!」雲兒手里抓著一把莫名的黑乎乎的東西。
我皺著眉,這是什麼?「雲兒,哥哥有沒有說做什麼用的?」
「擦在臉上」雲兒比劃著,瞪著大眼楮看著我的臉。
「來,雲兒給我!」我明白了,官兵。能尋到這里的,恐怕只有滿天下找人的官兵了,抓人,想必也是能左右那些上頭人的關鍵人物。那麼,周啟的意思,我要掩人耳目。好吧,只要是為了自由。
涂著那些黑乎乎的東西,頓時臉上一片冰涼,沁人的幽香襲來。
「啊,姐姐你?」雲兒望著我,小手捂著嘴,大眼楮忽閃。
「拿鏡子來!」我催促著。
透過昏黃的銅鏡,里面一個很陌生的丑陋的女子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毀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