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平原本是不打算來這里的,撞得也不嚴重,覺得算了,人家一女孩子,不想,那矮冬瓜非得要討個說法,沒辦法,只能配合配合。
那端終于平靜,他掐滅煙,笑意盈盈的朝他們走來。
沈熹微稍稍打量了一下他,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兒,面龐是那健康的小麥色,還隱隱有點黑,雖不是特帥的那種,但看起來特精神。
他走進,伸出手,笑了滿懷。「你好,我叫蕭延平。」那人淡淡頷首,眸子看向眾人,是微斂的古井潭水。
無喜色,無怒色,無不端持,無不和容。
熹微輕挑了額角,亦伸出手禮儀性的一握,便松開。「沈熹微。」小聲的嘀咕一聲——倒是躲得夠遠呢。
說起沒到。他笑的雲里霧里,眉目全開,呵,這倒是第二次見面吶。
她淡漠了眉眼,笑的禮儀而周全,沒了剛剛那損人的架勢。這廂看來,倒也溫順。
「先生,你倆合計合計,怎麼賠,給個價兒,只要不太離譜,這事絕不墨跡。」眼神瞟向那已經被扶起來坐在椅子上啃泥巴捂手指的中年矮胖子。
熹微已經不耐煩,「麻煩快點,成嗎,咱也一大忙人,趕著坐火車去山西鏟煤呢。」
蕭延平故作驚訝,「呀,原來您是一煤老板呢,原以為煤老板都長得黑不溜秋的,不成想,還有這等白淨的。」清淡如流水的嗓音。
囧。
熹微無語凝咽。
這,這,這倒底算哪門子的事兒。
說來,人這叫蕭延平的青年倒也挺和善,不似剛剛那中年傻帽唧唧歪歪的,惹了沈大爺頭疼。
方時,她笑的山明水淨眉眼舒展開來,「蕭先生,看來您是對煤老板的誤解根深蒂固啊。」
「莫非忘記鄧爺爺曾經說過的話了麼,貓還分白貓黑貓,這人倒也分個等級不是。」
蕭延平,點頭。干脆的說好。
許久之後,終于明白,何處不相逢的真正含義。
熹微輕舌忝了干燥的唇,頓頓,「蕭先生,想如何解決,倒是痛快些。」
驀地,他看到一雙星光流轉,凝滯了冷絕的黑眸,平平緩緩,鋪天蓋地。
蕭延平笑,眉眼淡去了許多生動——「我不想讓你賠償。」看了一旁的周晴,語氣清清淡淡的。
方听到這話,她稍稍的愣住,輕皺了眉。
剛想說什麼,卻有人岔了話。
中年矮胖子一骨碌從座椅上躥起來,換了另一只完好的手,氣的抖啊抖的,「哎,我說,哥們兒,你這是被那個不長眼的妖精迷惑了麼,咱剛剛不是說好了的,鐵定要讓那小丫頭片子賠償,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呢,得,你不要她賠,可以,但是我要!」瞥眼看了周晴一眼,從鼻子處不屑的哼道——「哥們兒不是我說你,一看這人都不是啥好女孩,估計也就一包養的賤命,要素質沒素質,長得又他媽這麼賤,你要因為這個人,沒了做人的原則,可真不值當啊。」
沈熹微目光瀲灩,不做聲。
那小民警看這情形也是玄。這,這,這中年矮胖子少說兩句話能死啊。心里暗暗嘆道,今兒怎這個倒霉,踫到這一幫子人,都不是省油的主。
手指攥了攥,心里也是為那還一副春風驕傲的如公雞般的中年男人捏了一把汗。
他一早就看見那外面停著的惹眼的歐羅巴,您以為是人都開的起的?這剛進來的姑娘絕不單單是有錢。
唉,使勁造吧。
自作孽不可活呀。
別無他法。
她的眼楮愈發溫柔好看起來,周晴看到她這樣的眉目,心里咯 一下,趕緊的扯住她的胳膊。
熹微轉頭,聲音似夢囈般,安靜的,繾綣的,輕輕拍開她的手背,輕輕的張了嘴角——沒事。
周晴看著她,微微垂頭,放了她的手臂。
熹微的笑容逐漸變薄,殘破陰厲。
看向一邊哼笑連連不知死活的中年矮胖子。
這廂,她笑的溫柔而干淨。
「你,你,你想干嘛!」
她的眼里平靜無波,手上的力度一點一點加重。
男人的臉已經變得如豬肝顏色。
這刻,周晴整個身子發抖,她沈熹微是真的生氣了麼。
瞬時,不再沉默的站著,抱住她縴細的身子,沙啞了嗓音,已然,皺著面孔,隱忍著發紅的眼眶中的晶瑩,「熹微,你放手啊,求你,快點放手啊,你會掐死他的。
那民警過來狠狠的掰開她的手指,氣急敗壞的,「你,你快點放手,你這是殺人你知道嗎!」
那男人的臉色已經由紅變的面如土色發青了。
周晴這刻像個孩子一般,帶著無措,淒厲帶著哭腔懇求——熹微,熹微,你放手,放手啊,我不難過,我一點都不難過,他愛怎麼說我都沒有關系。
「我命令你放開他!否則把你抓起來!民警也是急了。場面一片混亂。蕭延平看著她淡然的眸子,眼里平靜無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原來,她這樣的人真正的生起氣來,卻是這般。
他撫上她的手背,一根根的掰過她因為用力指骨泛白的手指。
周晴,摩挲了淚眼,沒有哪一刻,她比此時這般害怕過。她的沈熹微不能因為她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周晴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她有些困難的吸了一口氣,緊緊攥住了手里的座椅,耳畔轟鳴,一步步向前走去。
如果,非得有一個人,那只能是她。
那曾經在十七歲站在晨光中恍如天使的沈熹微,美好而溫暖。那樣好看完美的女孩子不應該因為她周晴最後的生命悲哀的一滴滴流逝。
多麼奇怪的幻覺,這麼大的世界,這麼喧擾的人群,卻只能听到自己的腳步聲。
她知道,她這刻多麼想要殺死沈熹微手中的那個男人。
腦中,當時,只回旋著一個念頭。
座椅 當倒地的聲音。
當個中年矮胖子一行行的鮮血從那發光的腦門呼呼而下時。
當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時,周晴伸出手,用力的抓住沈熹微一條垂落的胳膊。
驀地,周晴笑了,姿態柔軟牽著她的手,抬頭時,眼底卻是一片,小心翼翼的冷漠和尖銳。
沈熹微回望著她的目光,一點點傷心憤怒起來,有些珍惜的東西揣在胸口,踉踉蹌蹌,找不到呼吸的出口。
一時間,整個場面安靜的可怕。
熹微輕輕推開了她,背過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卻因為巨大的壓抑,眼淚滾燙掉落。那雙大眼楮,慢慢變得黯淡,慢慢消失了光芒。
結局已經分明。
可是,比起沈熹微,
她周晴只能這樣。
但是為何,看到沈熹微滾燙掉落的眼淚,為何這樣疼惜難受呢,是啊,好多年都不曾見過熹微這般蕭索無能為力的模樣了,她記得,在很對年前的那一年,在街角看到她單薄絕望的樣子,那次,她是為了蘇軼謹,她周晴也說過,這生都不要看到她單薄哭泣的模樣,而,第二次,那淒冷絕望的眼淚,是為了她而流嗎?
雖然,她一直這樣希冀著。
沈熹微只能高雅到不沾染人世塵煙,陽春白雪,被人捧在手心。
可是,她錯了。
錯的是滿滿的遺憾。
沈熹微,我的女孩。
這輩子只能為你做這些,再多,我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周晴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臂,陽光刺痛了雙眼,閉上了眼楮,沉沉的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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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晴的記憶重新接上榷的時候,人已在北京市警察局。
她轉著腦袋四處打量,發覺自己置身一間封閉的問訊室,室內只有一張長桌,兩把椅子,頂燈雪亮,照得她有點頭昏。
大腦皮層開始活躍,記憶漸漸恢復,方才血淋淋的一幕又重歸眼前。她把頭埋進臂彎,努力控制,但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椅子被她抖得咯吱做響。
對面的警察咳嗽一聲,開始例行公事的盤問。
「名字?」
「周晴。」她撐著額頭勉強敷衍。
另一間審訊室里,同樣端坐著一人。目光呆滯,平靜無波。像極了沉睡多年的病人,臉色蒼白,嘴唇似月兌了一層皮,干涸的沒有一絲血跡。
可這,明明是夏天。她的指尖卻這樣冰涼。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對面而坐的警察皺了眉,手下攤著的是她一片薄薄的紙張,隱約之間已有了些不耐煩,「小姐,我問你的話,你能回答嗎?還是,你不想出去了?」
她保持這種姿勢已經近兩個小時。
不論怎麼問,就是不開口。
這刻,她轉了眼楮,稍微有了點靈動,眼眸里漸漸有了微弱的光芒。zVXC。
對面而坐的警察許是見慣了被審訊的人情緒和精神上都和正常人不吻的模樣,不耐之下倒也平和。
遂又重新在飲水機接了杯熱水。只听飲水機咕嚕咕嚕的聲音,在封閉的審訊室內,聲音突兀而令人心慌。
她眼睜睜的看到紙杯,外側還沾了少許水,攤在她的面前。
周晴眉眼舒展開來,並沒有許多其他復雜的情緒,干淨平靜的臉上並未有多余的表情,安靜而沉穩的語調——「那個男人還活著嗎?」
她輕輕扯動了嘴角,原來她也可以這樣平靜的問出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