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亞和張子言,自深圳的火車到廣州,又自廣州的火車到柳州。
張子言睡上鋪,蘇菲亞在中鋪。
晚飯的時間早已過,蘇菲亞輾轉反側睡不著,終于肚子餓了,于是便起來,踏著梯子下去的時候,她看到張子言蒙頭在睡覺。張子言睡覺,總是喜歡蒙著頭的。她輕聲問︰「去吃飯不?」張子言一動也不動,大概是睡著了,沒有答。
蘇菲亞只好獨自一個人去餐館。
走了兩節車箱,才發覺走錯了方向,又折了回來。
張子言在他的睡鋪上,伸頭望她。
張子言奇怪地問︰「你去哪兒?」
蘇菲亞說︰「去吃飯,走錯了地方。」
張子言面無表情︰「你先去,我一會兒就到。」
蘇菲亞在餐廳上點了菜,剛坐一會兒,張子言便來了。張子言的剛落到椅子上,就數落她︰「我剛才睡得好好的,你一句去吃飯嗎就吵醒了我,我最不高興別人這樣。」蘇菲亞白他一眼,火氣上升,她怕他肚子餓,好心關心他,誰知好心遇雷劈,仿佛六月飛雪一樣冤。蘇菲亞沉著臉,說︰「我又沒有問你,我問對面的帥哥去吃飯嗎,誰知你那麼自作多情,給听了去,關我什麼事?」
張子言拉下臉孔,氣得不能再氣。
蘇菲亞看著窗外,忽然輕輕地說︰「有什麼關系?反正沒有下次了。」
她已累,也倦,也失望透頂,真的想分手了。
張子言的臉更陰沉,眼楮里冒火︰「你說什麼?」
蘇菲亞看著他︰「我沒有說什麼。」
張子言咄咄逼人︰「你說,沒有下次了。我告訴你,這話,你已說了好幾次。你說,是什麼意思?」
蘇菲亞噤聲。
她不想吵。有這個必要吵麼?
火車,在飛快地行駛著,車窗外,夜色像寂寞的深海,綿延不斷。
蘇菲亞呆呆地望著張子言。
張子言是那麼的眉清目朗,那麼的英氣逼人。
但是,蘇菲亞要離開他了,真正的下決心要離開他了,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蘇菲亞傷感,無法克制想著他和她的往事,那快樂的過去。她瘋狂地想,瘋狂地壓抑。而此刻,蘇菲亞只想留下張子言的影子,收到記憶里。于是,蘇菲亞取出了她的數碼相機,「 嚓」,她便給張子言拍了照。
張子言抬頭,雙目如炬,額頭上暴出青筋,伸手便要搶相機。蘇菲亞忙躲閃,因隔了餐桌,他搶不到相機。張子言抑眉倒立,急怒攻心,吼道︰「不要挑戰我的個性!我說過,不要亂給我拍照,要不,我一定要把你相機我所有的照片全刪掉。」
蘇菲亞怔怔地看著他,覺得心被冰水澆過一樣,涼了下來。
蘇菲亞記得他說過,沒有征求他同意,不能亂給他拍照。他不喜歡被動,不喜歡給人牽著鼻子走,哪怕那個人,是她。但,這只不過是拍照而已。蘇菲亞偏要拍,偏要挑戰他的個性,那又怎麼樣?
終于,蘇菲亞咬了咬牙,不顧他火冒三丈,還是舉起了相機,「 嚓」,「 嚓」。
拍了又拍。
張子言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狠狠奪過相機。
他咬牙切齒︰「我把里面我的相片全刪掉。」
蘇菲亞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刪呀,你刪呀。」
然後,再也不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餐廳門口。
火車到達了柳州。上車回南寧的那瞬間,蘇菲亞還是忍不住地回頭,她看到張子言站在遠處,一動也不動,目光追隨著她背影,表情復雜,眼楮里,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飄泊不定,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
蘇菲亞向他點點頭,想努力擠出笑容,哪怕是一點點。可笑容,像擠空了的牙膏殼,怎麼擠也擠不了,一種淒清的凜然,自心底而過。她抬起了手,輕輕說︰「拜拜」。
張子言還是呆立著,一動也不動。
「拜拜」是不是永遠不再見的意思?
上了車,蘇菲亞打開她的相機,張子言真的把他的相片,自她的相機里刪除了,包括在深圳游玩時的那些相片。有淚,悄悄的自她眼角淌下。然後,蘇菲亞又笑了。心里,蘇菲亞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我不再喜歡他,我不再喜歡他了。
張子言不知道,他不但把他的相片自她相機里刪除,也把他,自她心里刪除了。
蘇菲亞決定,她做回一個正常人,過正常人生活,不再愛他,不再喜歡他了。
君生我末生,
我生君已老,
但願有來生,
與君同時生,
日日與君好。
蘇菲亞嘆了一口氣,三月的南方城市,煙雨迷離,昨日的春光明媚,像是在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