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蘭收回自己的思緒,將帶來的瓜子、怪味豆等物品放到茶幾上,準備好兩杯芝麻豆子鹽姜茶的原料,將開水瓶放在旁邊,專候鐘曉君回家。沒有多長的時間,門上便響起了鑰匙轉動的聲音,接著,風塵僕僕的鐘曉君就出現在李若蘭的面前。
望著他那疲憊無力的眼神,李若蘭不由得一陣心痛。她接下他手中的公文包,將他按到沙發上。在他額頭上深情地吻了一下後,便動作迅速地打來一盆熱水,放在鐘曉君的面前。趁他洗臉的時刻,又將開水倒入準備好了原料的茶杯,一會兒,一杯冒著絲絲熱氣的家鄉茶便放到了市委書記身邊的暗黑色茶幾上。同時,一陣舒緩的旋律徐徐而起,被稱為中國小夜曲的《草原之夜》在他的耳際輕柔地彌漫開來,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思。
鐘曉君舒暢地享受著李若蘭給他安排的一切,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今天,他才有了到家的感覺。他所盼望的,不,應該是他們兩人所盼望的那個時刻,即將到來。他的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受。而李若蘭甜蜜的心情,更是溢于言表。
朋友們都開始議論著他倆的婚禮了。
「曉君,」李若蘭一臉秀美的笑容,「張建華打電話給我,問我們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辦。他知道我們的難處,問是否可以由他來操辦,說是保證讓你和大家滿意。」
滿意?那是不可能的。
以他們兩人現在的地位,這婚禮要讓每個人都滿意,純粹是一句空話。鐘曉君不愛張揚,但規模小了,會引來一些朋友的責備。大規模地操辦不符合鐘曉君的性格,也會引來一些非議,甚至弄不好會帶來一些不應有的後果。「到時候再說吧。」鐘曉君道。等小煤窯整頓完畢後,他想向領導匯報,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旅行結婚。這樣,可以跳出很多不必要的煩擾。
「好吧。」李若蘭知道鐘曉君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便轉移了一個話題,「向領導匯報一下,我這次去廣州的情況。好不好?」她嘻笑著,就差一個鬼臉沒做了。
「在家里,老婆才是領導的代名詞。」鐘曉君笑了起來,「這是婦女解放的豐碩成果。別貧嘴了,說吧。」
作為抓教育的副縣長,李若蘭在青嶺縣發起了一場勸學運動。
現在的農村,雖說經濟已有很大的發展,國家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但由于各種原因,輟學的孩子還是不少。她蹲點的那個偏遠鄉村,就有許多孩子離開學校,在廣州「賺錢」,男的女的都有。李若蘭和鄉聯校的同志上門做了不少工作,就是沒有效果。有許多家長說,只要孩子願意讀書,他們決不阻攔。做工作的同志們都知道這是一種新的「讀書無用論」在家長們的思想深處蔓延,卻也無可奈何。
但李若蘭並沒有放棄。通過一段時間的調查,他們意外地獲得了一個地址。于是,她便同鄉中學一位女副校長踏上了去廣州的道路。
廣州天河區的獵德村,座落在寬闊的珠江北岸,與江中一個名叫海心沙的小島有一橋相連。島上綠樹成蔭,加上四面環水,環境優雅,是浪漫的情侶們最理想的去處。與之一橋相隔的北岸有一、二百米寬,數公里長的綠地,廣植花木,將珠江與喧囂的城市拉開了很大的距離,顯得安嫻雅靜,是人們休閑鍛煉的寶地。但海心沙因近年被建為軍事倉庫,成為禁區,而戀人們卻忘不了這個綠樹叢中的浪漫情趣,沒有辦法,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北岸的休閑寶地中繼續著他們悄悄的絮語。
如此一來,北岸的綠地便增添了許多人影。這增加的人群中,不光是成雙結對的情侶,也有一個新的群體----賣花的男女小孩。
這些小孩大多來自青嶺的邊遠山區,他們專對戀人們推銷自己的商品。那些鮮花進來時本錢不多,出去可價格不菲。他們懂得推銷的秘決,對情侶們的心理狀態一目了然。故而往往首先找男性展開攻勢。這樣,在旁邊人們和女友眾目睽睽的注視之下,那男子不得不俯首就範。
李若蘭和副校長在一位老鄉的帶領下,吃過晚飯後來到這里。先是做為游人,不動聲色觀察了一下情形。只見在皎潔的月色柔和的燈光下,南國特有的各種木本的、草本的鮮花競相開放,與珠江的碧波相映成趣,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人們在花木中或珠江邊站著,坐著,走動著,比劃著,欣賞著,同大自然渾然一體,點綴在這座現代化的都市之中。
那些賣花的小孩也夾雜其中,他們在使盡渾身解數來減少手中商品的數量。在這群來往穿梭的少年中間,女副校長發現了自己的幾個學生。
察看了一陣,副校長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揩了一下自己臉頰上掛著的淚珠,便邁步朝其中一個看似衣衫不整,瘦小黧黑,細觀卻相貌姣美的女弟子跑去。
李若蘭拉住了她。
副校長不解其意,淚眼迷離地望著自己的領導。李若蘭默不做聲,只是用雙手緊緊地握著她那正在冒汗的左手手掌。副校長動了幾下,試圖掙月兌女縣長的控制。但李若蘭眼望著正在休閑的各色人等,雙手不松,聲色不動,令女校長無可奈何。
在李若蘭的示意下,他們朝一個正在推銷鮮花的男孩走去。他們沒有走到做生意的少年旁邊,只是隔著一株青青的芒果樹,觀看著這場推銷活動。
那是一對二十多歲的熱戀男女。見賣鮮花的男孩走來,年輕的女子立即揮手︰「走開,我們不要你的鮮花。」
「買一枝紅玫瑰嘛,叔叔。這表示對愛情的忠心不二。」小小的推銷員並不畏縮,對男性公民發動了攻勢。
有了女友的開場白,那位年輕的男子也就沒有了矜持,話也說得難听了︰「你走吧,我不會中你的圈套。」
「叔叔,阿姨,你們行行好吧。我還沒吃飯呢。」
「沒吃晚飯?」小伙子笑著問道。
「是呀。」小小的推銷員哭喪著臉,輕聲回答,雙眼卻偷偷地觀察著顧客的臉色。
「你沒吃晚飯,我還沒吃午飯呢!」一對情侶大笑起來,接著,年輕的男子補了一句,「你給點飯我吃吧。」
那小孩子真的哭了起來,他將一捆鮮花抱在懷里,蹲子,用兩只瘦小的手臂費力地摟著小伙子的左小腿,一邊流淚一邊說︰「叔叔,阿姨,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到現在還沒有賣出去一枝花,這樣下去,不光沒飯吃,老板會打死我的呀。」他搖晃著那條健實的小腿,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滴落在鮮艷的紅玫瑰上。在月色和電燈的映照下,那淚珠在玫瑰花瓣上閃動了一下微弱的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買一枝吧。」年輕的女子嘆了口氣,對男友說。
賣花少年馬上破涕為笑,連連地說著謝謝和祝福的話語。
他小心翼翼地藏下了賣花的錢,又朝下一個目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