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妍從後邊陳昊那里回來的時候,屋里坐滿了人,她知道大家都很關心他們,陳昊的死,拉近了他們與鎮上所有人的距離,以前那些疏遠的,對他們一家有些嫉妒或者因為一些小事產生過茅盾的人,都因為陳昊的離世,棄了前嫌,都很同情地安慰著陳海星他們。人在世上,最會做的,最能做的,就是站在別人痛苦的檻外,充滿同情地安慰檻內人的痛苦。
現在,天已經完全地黑了,沈蔓妍覺得自己都要虛月兌了。她無力回到廳中,發現原本正在熱議的人們突然都停了下來,神情有些怪怪的望著她。因為悲傷過度,她又哭了那麼久,所以,蔓妍根本就沒有發現異常。她虛弱地對著大家笑笑,然後抱過璐璐,回到自己的臥室,璐璐早就在沙發上一個人睡了。蔓妍緊緊地抱著璐璐,孩子柔軟弱小的身子給了她無窮地溫暖和力量,她無限愛憐地吻著璐璐的額頭,淚水無聲地打濕了璐璐的臉朧,把璐璐給弄醒了。璐璐睜開那雙酷似陳昊的眼楮,「媽媽,你怎麼又哭了?璐璐乖,璐璐听話,媽媽乖,媽媽不哭!」她伸出小手幫蔓妍擦淚。看著她那只手指頭殘缺不全的手指,蔓妍再也忍不住了,把臉貼在璐璐的胸前,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
「媽媽,別哭了,我們去把爸爸放出來吧,他在那個盒子里會悶壞的!」璐璐突然爬起來,四處找裝陳昊骨灰的盒子。安葬陳昊的時候,璐璐讓別人給抱開了,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爸爸,那個裝著她爸爸的盒子,已經再也找不到了。
蔓妍看著小小的璐璐,想到今後母女倆還有那麼漫長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她要如何才能把璐璐帶好,以慰陳昊的在天之靈。她知道,陳昊最放心不下的,是璐璐,這個手有殘疾的孩子,一直是陳昊心中的痛。他無數次地帶璐璐去看醫生,希望能幫她把手治好,可醫生都說,這是先天殘疾,手指先天性殘缺,完全是沒有辦法的。他曾經為此傷心地抱著璐璐哭過,他們夫妻也曾為此彼此抱頭痛哭。陳海星一直要他們再生一個孩子,可陳昊不願意,蔓妍也不想,因為他們都怕璐璐會受到傷害,他們要一心一意地照顧這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現在陳昊走了,她更有責任好好地撫養璐璐,那麼,她必須有一定的收入,必須有工作才能保證璐璐的生活好些,工作是一定要有的,就算政府不給她解決,她也要想辦法出去賺錢的。以前陳昊在,她幫著陳海星在酒店做事,從來沒覺得不妥,因為她一直當陳家是家,是自己人。可現在從陳海星他們的態度看,很有可能,她不能在那里呆下去了,他們已經不把她當做家人了。蔓妍一想起這些,心就痛得無法呼吸。因為陳昊的離開,因為工作的問題,她預感到她不僅是失去了陳昊,還會失去整個陳家的溫暖了。現在,她除了璐璐,一無所有了。
沈蔓妍哄著璐璐睡下,自己卻久久無法入眠。睜眼閉眼,都是陳昊的身影,都是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老婆,老婆。」她仿佛時刻都能听到陳昊充滿深情地呼喚。她的昊,現在靜靜地在她的窗外,在那堆冷冷的泥土里躺著,他能听到她痛苦而深情的呼喚,能感受到她強烈而疼痛的思念嗎?窗外,夜正深,黑漆漆地,淹沒了一切。風輕輕地撩動著窗簾,蔓妍幾次都以為是陳昊回來了。她半眯著眼楮,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睡。
而陳海星和楊水珍也一樣未睡,他們想著陳昊,想著如何解決讓蔓妍放棄工作的問題。雖然心中隱隱有不忍,可是為了以後,為了自己的利益,陳海星很堅決地摒棄了那些對蔓妍的不忍心。楊水珍到底是女人,「他爸,蔓妍那個孩子一直對我們都不錯,我們還是讓她去工作吧,她那個孩子很重情義的,她不會丟下我們的。再說了,璐璐怎麼辦啊?她還要撫養璐璐啊!」
想起璐璐,陳海星的心狠狠地疼了。這孩子最親他了,他可不忍心讓璐璐離開他。他不會的,他要一直把璐璐帶在身邊。「這樣好不好,我們和蔓妍商量,璐璐由我們撫養,要她把工作讓給陳琳,將來陳琳負責璐璐的一切,保證把璐璐養大成人。保證以後璐璐不要她負任何責。蔓妍也好另外嫁人啊,她帶著孩子,別人多少都會有顧忌的。」陳海星說的也是真心話。可他就是沒想到,孩子最親的,永遠都是自己的母親,最不能離開的,也是自己的母親啊!天底下,也只有母親才會為孩子不顧一切,陳琳,做為姑姑,她愛璐璐不假,但是她的愛不及蔓妍的十分之一。而且,她現在未婚,待她結婚了,能保證她老公對璐璐好嗎?她有孩子後,能保證她會對璐璐那麼好嗎?她會有蔓妍那麼對璐璐嗎?絕對不會,因為璐璐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就算會,蔓妍又怎麼忍心讓璐璐成為沒爹媽的孩子呢?她怎麼舍得讓孩子離開她呢?現在,孩子是她的唯一了。她會放棄嗎?陳海星想了許多,就是沒有想到,女人最珍貴的,最不能放下的,就是孩子。
楊水珍听陳海星如此說,也覺得未嘗不可,最主要的,陳琳是她的女兒,她也要為女兒著想,而蔓妍,到底不是,兒子走了,媳婦也總有一天要走的。所以她沒再做聲。她也沒有能力和權力,家里大小事務都是陳海星說了算,她永遠只有發言的份,而無決定的權。
「別想那麼多了,睡吧!」陳海星拍拍楊水珍,他也太疲倦了,他自從陳昊出事後,幾乎很少好好睡過。夜已經很低深了,陳海星抱著楊水珍,漸漸睡著了。
只有窗外的風,只有靜靜默默的陳昊,無言地伴著蔓妍,徹夜孤枕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