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鐘吟感覺冷,一種淒涼的冷!
下午從醫院回來,李鐘吟甚至想不起路上是怎麼走的。到了公司,才想起車子還停在醫院,于是打電話叫安靜去開回來。
安靜進來拿車鑰匙,感覺到李鐘吟的失落,臉色灰暗,而且車子又停在醫院,心里隱隱不安起來。本想問個為什麼,但李鐘吟已經開始撥電話號碼。猶豫片刻,安靜心想,車子開回來再問吧。
李鐘吟是給周詩沂打電話,他思緒混亂,根本不可能想出一個完美的破局辦法。李鐘吟需要情緒安穩以後再說。
「喂,詩沂,我是李鐘吟,明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需要我出差幾天,那個事情等我回來再商量可以嗎?」李鐘吟無奈撒謊。
「哦!沒問題,我可以拖幾天,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的,謝謝你!」
「咱們客氣啥……」周詩沂還想說幾句,電話已經忙音,放下電話,周詩沂奇怪的看著話筒,似乎,通過細細的電話線能看到李鐘吟反常的表情,以前,說完正事,李鐘吟總會和她說些家長里短的事情,開開玩笑,但今天簡直是莫名其妙,難道,李鐘吟也會過河拆橋?
李鐘吟情緒一團混亂,頭頂又感覺隱隱作痛,連忙往後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楮休息一下,但大腦根本不能平靜。他覺得一股煩躁的情緒不斷上涌,似乎要沖出胸腔。發泄出來,發泄出來,一個聲音不停說著。李鐘吟想大喊。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叫。可理智讓他牢牢的坐在椅子上,如石雕一樣安靜。這畢竟是公司,不是無人的曠野。
安靜輕輕走了進來,車子開回來了。看到李鐘吟閉著眼楮在休息,安靜將鑰匙放在辦公桌上,想走,但李鐘吟叫住了她。
「安靜!」
安靜身子抖了一下,李鐘吟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虛弱過,以前即使高燒,他說話的聲音也是中氣十足,給人自信和堅強的感受。但今天,李鐘吟的聲音軟得像棉花,落魄秀才也能說得更硬氣一些。
李鐘吟一定有麻煩!安靜問道︰「姐夫,你怎麼了?」
李鐘吟的嘴囁嚅著,想說什麼,卻覺得很難開口。他心里猶豫是不是要這麼快告訴安靜一切。
安靜望著李鐘吟,期待著李鐘吟竹筒倒豆子一樣告訴自己怎麼了。
門外響起了電話鈴聲,李鐘吟清醒的意識到,這是公司,如果安靜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她絕對控制不住自己哭泣的聲音,這樣整個公司就會知道他們的老板不行了,那這個公司還有士氣?還有什麼奮斗的動力?那麼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會煙消雲散。
「這樣,安靜,我晚上告訴你一些事情,下午,你先去看看吳清遠!」
听到吳清遠的名字,安靜臉色更凝重了。「姐夫,清遠出什麼事了嗎?」
「不要慌,清遠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探望清遠了,你去看看他,幫我問個好,順便了解一下情況,也沒什麼要緊事情!呵呵」
「姐夫,你自己沒事吧!」安靜想繼續關心李鐘吟。
但李鐘吟的冷靜快到極限了,一個剛剛知道自己是惡性腫瘤患者的人,能這樣清晰的說話,做事情,需要多大的意志力和自控能力。李鐘吟知道自己不是聖人也不是神仙,他也有崩潰的時候,也會歇斯底里發泄內心的恐懼和不甘。但現在,李鐘吟只能讓安靜離開身邊,越快越好!
「你快去吧!不然晚上回來就晚了!早去早回,免得我擔心!」
安靜走了,帶著一肚子的疑惑。
李鐘吟也離開了辦公室,他回家!那個相對寧靜的小窩,在哪里,李鐘吟舌忝著傷痕,像狼一樣,慢慢治療自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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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夜晚降臨,白雪先後打來七個電話,李鐘吟都沒接。他擔心自己在白雪的面前控制不住,會痛哭流涕,會讓白雪掉進寒冷的深淵,一天到晚擔憂什麼時候失去真愛和夢想。他躲避,直到自己暫時平靜下來再去面對白雪那柔情似水的愛。
這是一個孤獨的夜晚,冷清的家,沒有燈火也沒有聲響,李鐘吟就在窗邊站著,想起兩年前的哪個雨夜,自己也是這樣站在窗前,想著白雪和自己的聊天,身後是已經熟睡的安然。那時,李鐘吟心靈煎熬,無法取舍愛情和道義責任,雖然痛苦,但不孤獨,兩個女人都愛自己,一個愛得如火令人窒息,一個愛得如水令人纏綿。但今天,安然已經走了,白雪依然如水,李鐘吟也許可以輕松的接受愛情的選擇,但李鐘吟此時強烈感覺到孤獨。
孩子不懂事,說了也不明白,他只需要天真歡笑、快樂玩耍就可以。老媽不能說,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古以來四大悲劇之一,李鐘吟擔心老母親的承受能力,與其看著母親漸漸憔悴,不如在自己將要離開的時候再說,長痛不如短痛,白雪也是一樣的道理,這些自己的親人,何必讓他們一起承擔悲傷和痛苦?李鐘吟只能和安靜說,這個小姨子,目前也許是自己唯一的心靈寄托了,但她不在!
李鐘吟走著,將房子里的燈全部打開,但明亮的燈光沒有讓李鐘吟感到又一絲溫暖和熱鬧,相反,與影成三人,李鐘吟反而更是淒涼。想起以前和安然吵架,雖然郁悶狂怒但不會孤單,即使偶爾還會有東西破碎的聲音,但那是另一種生活。
李鐘吟將已經藏好很長時間的安然相片拿了出來,這個穿著鵝黃禮服的女人,這個永遠是自己妻子、不會改變身份的女人,依然笑著。看著照片,李鐘吟喃喃自語︰
「安然,沒想到,短短兩年時間,我們就要重見了,真不知道,我們見面時會是怎樣一種心情,是喜悅?是無奈?或者冷漠?」
「真的不知道,有沒有天堂和地獄的界限,如果有,那麼我是應該下地獄的。是的,我愛白雪,而且,我和你之間的愛情已經淡漠甚至死亡,但我的確是凶手,也是你的掘墓人。」
「我不企求你的原諒,我也知道,你不會徹底的原諒我,但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不是刻意傷害你,而是因為我們在一個接近腐爛的婚姻里繼續生活,實在比死還要難受!允許一些變化發生,也許對我們都好。但沒想到的是,你走的這麼匆忙,甚至沒有時間讓我和白雪彌補你受的傷害!」
「好了,現在我快來了,看來,我們才是天緣注定的夫妻,而我對于白雪,只是她前生穿衣的人!愛的再深也有緣無份!」
李鐘吟胡思亂想著,沒有听到安靜開門進來的動靜。安靜看到李鐘吟拿著自己姐姐的遺像,喃喃說著什麼,相片上有淚水的痕跡。她直覺的感到李鐘吟一定有什麼非常棘手的事情。
安靜悄悄走到李鐘吟背後,想听听他說些什麼,但李鐘吟不再說話,安靜只好喊了聲姐夫。
李鐘吟驚訝的回頭,他不知道安靜已經回來,而自己這個樣子,安靜一定能感覺到自己的失常。安然的影子已慢慢在生活里隱藏,自己突然翻開或許是心靈傷疤的相片,安靜當然能感覺到自己失落或者不安。
「安靜,回來了?」李鐘吟似乎還在冥想的氛圍了,說話幽幽的。
「是的,清遠托我向你問好,也要我轉告一個好消息,他在監獄里發明了三項國家級專利,監獄減刑六年的的申請已經批下來了。他說,自己再努力些,也許再過兩三年就可以出來了!」
李鐘吟興奮起來,這個好消息讓他忘記了自己身體。將照片放下,問道︰「他還說什麼?」
安靜憂郁的看看李鐘吟,說道︰「姐夫,他要你保重身體!」李鐘吟的臉色瞬間變了,安靜忍不住抓住李鐘吟的手,問道︰「姐夫,你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你告訴我,不要自己憋著,好不好?」
李鐘吟點了點頭,說道︰「安靜,我是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但你要答應我,無論你听到什麼,都不許哭,不許告訴別人,好嗎?」
安靜心想,只要你告訴了我,我會怎麼樣就怎麼樣,何必不答應呢?于是點頭說道︰「姐夫,你放心,我答應你!」
李鐘吟淡淡說了一句。但安靜就如有一個霹靂在自己頭上炸響,張著嘴,半天不能回神。
「姐夫,你不要嚇我!」安靜明顯帶著哭音。
「安靜,我都很平靜了,你也堅強點好嗎?」
「不,我不要堅強,我要你去治療,去好好的治療!」安靜終于哭了,她緊緊的捏住李鐘吟的手,喊道;「姐夫,明天,不,現在我們就去醫院,去復查,好不好?我不相信你會這樣!」
李鐘吟此時心里已經抱定了放棄治療的想法,惡性癌癥治療,只能延長病人生存的時間,不能確保病人康復,金錢、精力、心情、時間等等都得貼進去,最後,病人還是走了,留給親人的只有遺憾、辛苦和最後的傷心。
「安靜,我們現實一點,我不想去做無謂而且痛苦的治療,與其讓我的生命再延長一些時間,不如將這些時間和金錢留給你們這些親人,我想明白了,這也許是我虧負你姐姐的報應,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讓這個報應來吧!」
安靜一時想不出好理由去說服李鐘吟,半晌時間說不出話,只有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房間里飄蕩。
姐夫最牽掛的是什麼?安靜想著,能留住想死之人的心,只有這個人的牽掛。
「姐夫,你有沒有想過遠望?有沒有想過兩個母親?有沒有想過白雪姐?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事業?」安靜覺得這些是讓李鐘吟改變決定的事情。
「我想過,也想得很清楚,我也舍不得,但我知道,這些都改變不了我的命運,不如趁我沒走,好好愛他們,讓我所有的愛在短時間里全部給他們,也做些事情,有一個好的事業平台讓親人衣食無憂。真的,安靜,我不想浪費時間和錢財,這些,留給你們更好!」
「可這些,你留給我們的東西,我們能安心用嗎?」
李鐘吟無語,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見李鐘吟沉默,安靜繼續說道;「姐夫,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該去復查啊!」
「好了,安靜,你不要說了,我決心已下,再說也沒法改變!除非你們架我去醫院,但即使架著去了醫院,我也拒絕治療!」
「你為什麼這麼 ?」
「因為我愛你們!」
「可你知道嗎?這種愛,對我們會產生多大的傷痛?」
「所以我要你發誓,決不說出去!長痛不如短痛!只是,需要你承擔更多的苦了,對不起,安靜!我沒有合適的人交待遺言,只有你。」
安靜終于無法克制自己,撲在沙發上痛哭。她沒有想到,李鐘吟告訴自己這樣一件事情,更沒有想道,李鐘吟還告訴了自己這樣一個決定!
這不僅是一個孤獨的夜晚,也是一個哀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