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停止一切收費,難得的一個星期天。
崔浩已知道鄉里所發生的事,他主動邀請在黃龍崗上喝酒的一班人,去新開發的楊柳渡黃河游覽區休閑旅游。
車已上了黃河大堤,可餐的秀色吸引了肖春夏的注意。
大堤兩岸映現的是桃花粉紅、菜花金黃、楊葉濃綠、柳葉青翠,一望無際的林海隨著綠風輕輕滑過。肖春夏們像剛剛放飛的一群鴿,自由地翱翔在一個夢的世界里。腦海里存放的煩惱一點點地被綠色佔據著,隨著「楊柳渡黃河游覽區」牌子的出現,殘剩的那一點點兒也隨之消失了。
有二人在招牌一邊揮手讓停車。
崔浩首先迎了上去,一一握手︰「弟兄們辛苦了。」「弟兄們受委屈了。」
之後他又拉住肖春夏和李莉來到一略顯發福的干部模樣面前︰「看看,這是誰?」
遲疑瞬間,二人同時驚道︰「啊呀,是杜飛,是杜飛呀。」
肖春夏把握手的優先權讓給了李莉。他知道,如果他搶了先,二人會同時不高興。他在腦海中又出現了他仨在河陽師範時,形影不離的情景。
「肖春夏,你在想啥?」
一只手已經握住了肖春夏的手。
肖春夏用另一只手握拳照杜飛腰里狠狠捶了一下︰
「好家伙,打不透哇。」又問︰
「你咋在這兒?」
「崔鄉長俺們同在黨校學習,一個班。」
「他不但是緯州市的常務副市長,還是俺的班長。」崔浩算是作了介紹。
「好啦,閑言少敘,書歸正傳。」崔浩在杜飛一一見面後又說︰「今天,我當向導,親自體會一下在母親懷抱里的感受。」之後,他又安排兩個司機如何停車在哪兒等侯便出發了。
崔浩打前,杜飛和李莉自然是斷後。他們一塊來到觀景亭。
登高望遠,心扉隨即打開。東西南三面林林莽莽,煙霧裊裊。那一朵朵的煙雲從林中輕飄飄的往上升騰,像變魔術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一絲一絲的,爾後又平行滑動在林梢上,像少婦頭上的薄紗隨著輕風還不時滾動些漣漪。它們就這樣一股股的持續不斷。這是大河的濕氣與炊煙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奇觀。在三山五岳是很難觀到這景致的。這不就是大河的靈氣嗎?
河北岸是一望無際的碧綠,是黃河灘金黃色的土壤里生長出的生命綠色。它覆蓋著黃河母親出的那部分,只露出那條血管——那條靜脈血管般的河流。于是,黃河便像從渺茫的天邊扯下來的玉帶,瓖嵌在綠毯邊沿,透明得閃閃發光。透過這光,便看到那巨龍似的血管浩浩蕩蕩、蜿蜒奔騰。
肖春夏他們真正感受到了黃河母親的博大,也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猥瑣。黃河母親豐腴了億萬兒女,也遭過蹂躪,也受過創傷,但她始終不忘撫育她的兒女。只有在敵人強暴她的時候才發出怒吼。他們理解了什麼是仁慈和寬容。
「靈脈天上來,渾流晝夜奔。縱橫穿套口,屈折下龍門。地入滎陰斷,山臨華岳尊。何須逢漢使,便似溯昆侖。」這是杜飛在朗頌明朝詩人費錫琮的五言律詩《黃河》。
肖春夏瞟一下李莉對杜飛說︰「可惜呀,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何時回。」
大家下了觀景亭,順著緊鄰河道的小路向西走去。奔流的河水就在腳下,嘩嘩的濤聲就在耳邊。他們就像听到母親的心跳。他們受到了鼓舞,渾身感到有一種底氣,一種力量,一種超越萬物的信心。同時也油然而生在母親懷抱中的自豪與安然,溫暖和幸福。他們已不再感覺到是一群沒娘的孩子,他們的心靈已找到了歸宿。
肖春夏給崔浩介紹了最近鄉里的情況,他並不發言,而是不斷地點頭或噢一聲。李莉和杜飛在後邊走的很慢很慢,輕輕地交談著。柳長河卻一臉愁容默默地跟著。
來到望風亭,坐下休息,這是河水的拐角處,呼呼的河風,吹得人心曠神怡、飄飄然一般。
崔浩雙眼直愣愣地望著黃河一動不動。
肖春夏問他︰「崔鄉長,想啥?」
「人啊,得學黃河,學她的氣魄,學她的慈愛,學她的寬廣和博大。學她的滋潤萬物之志,學她的容納百川之心。容納百川不是喊來的,而是張開胸懷接納的。」
「是啊,容不下百川千溪只能是一支獨流,歸不到大海就干涸了。」肖春夏與崔浩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相互交談著。河風與濤聲似乎揉在了一起,兩顆心也漸漸接近,接近。崔浩終于說出一句話︰「中午咱喝酒,在黃河邊喝個泰山不累土。」
柳長河終于說出一句淒慘的話,這酒也是給我的送命酒啊,我冤吶,我他媽的命運不濟呀。
崔浩就安慰起了他,大肚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慈顏長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嗎,大人物都是經過大災大難走過來的。
柳長河苦澀地笑笑,他們也是幾百年以後才平反啊。我名不見經傳誰給我平反?
肖春夏也安慰他,你不是曾經安慰我,屈不屈想想領袖**嗎。
柳長河痛苦地流下了淚,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淨啊。我坐了監,老婆孩子可咋辦呀,是他媽的呼秋冬害了我。
他就坐在黃河邊沿大哭不止。
肖春夏也流起了眼淚,緊緊地拉住了柳長河的手,長河,長河,來日方長,總有雲開霧散的時候。
李莉和杜飛終于過來了,看著他倆臉上洋溢的紅暈,也都知道他們順利完成了這次世紀交接。
不等大家說話,杜飛便說︰「今天我請客。」
當看到柳長河時,都不覺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