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是清晨被家人發現死在他自己床上的。若嫣得公婆準許後隨沈氏一起回到程府時,听為棟這樣告訴她。「報官了麼?」若嫣尚未從驚憾悲慟中完全恢復,卻已憑直覺問出她心底里懷疑的話。為棟一愕,「沒有。我找人仔細瞧了,掌櫃的大概是四更時分殪的,家里人沒听見什麼響動,他全身也未見異狀,听大夫說是死于痰阻。」
若嫣深吸口氣,努力鎮靜了下,然後拉為棟進書房,關起門來把昨天掌櫃的告訴自己的話全部轉述給大哥听。為棟驚愣過後,馬上反應過來,我就去報官,還得通知他家人先不要下葬。若嫣一拉他,報官你怎麼說?說是金織記有犯案嫌疑?那虹荼的事不就全得抖落出來,到時候死的人不是更多?官府也未必肯信啊。
為棟頓住,面色鐵青,那怎麼辦?總不能讓掌櫃的白白遇害了!若嫣知他和掌櫃的相處多年,感情自是更加深厚,自己都按捺不住的悲憤何況是為棟?于是強行按著他肩膀讓為棟坐下,「大哥,我不怕耽誤你功課而告訴你知道,就是想和你一起好好商量的。你先別急,咱們總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能弄清楚真相,好懲治凶手給掌櫃的報仇啊。
當晚,為棟一臉疲憊地回來,若嫣問他,「掌櫃的家里邊什麼也沒發現麼?」為棟搖頭,「那他們什麼意見呢?是想報官還是……」為棟再搖頭,「他兒子忒老實,不想惹事生非,寧願對人說他是壽終正寢的。」若嫣輕嘆一聲,「金織記那邊還是沒什麼動靜?那個擅于穿牆入戶的武林好漢也沒所得麼?」為棟重重地坐下,以手支額悶聲道︰「沒有,半點兒也查不出誰是他們的大東家。真是奇了,咱們請的人里里外外都搜了個遍,在他們商號里竟是連個帳本都未見呢。」
「帳本都沒有?難道他想到咱們的舉動預先設了防?……對了大哥,你說會不會是宮里的人?也許他這麼做,就只為針對宮里頭那些娘娘呢?」若嫣沉思著道。為棟怔住,「嗯,這人行事如此陰狠周密,必是有些權勢之人。」然後又抬頭盯著妹妹,「可宮里邊咱們怎麼查?」說完他眼光略微一跳,隨即煥放出些許神采來,「我如何得見九公主?」若嫣說這好辦,商號里還有玉婷新訂的幾件衣衫,你以做活師傅的名義進宮求見九公主,就說請她看看需不需要再修改。
第二天上午,若嫣就拜別沈氏回到宋府,宋夫人見了笑說好容易回去一趟怎不多呆兩日,若嫣抿嘴說自己是被娘親生生趕出來的。見她難得露出一副委曲模樣,宋夫人更笑得厲害,情不自禁摟她過來安慰道︰「你娘那人講究得忒多了,總跟咱們這麼客氣。沒事兒,等過兩天娘再放你回去,趁敏思不在你回娘家多走動走動怕什麼。」若嫣偎在婆婆溫暖的懷抱里,真覺得她和親娘一樣的疼自己,如此善良可親的女子,令人怎忍將那些不堪的污言穢語強加在她身上。
晚上為棟著人帶封短信來,說是見著玉婷了,她答應幫著多留意一下宮里人,有信兒會及時通知他。若嫣一遍遍地讀信,終于肯定地對自己說,看為棟的說辭如此輕快爽利,想是和玉婷的會面相當愉快。呵呵,若嫣灰暗了兩天的心情至此才終于好轉了點兒,算計著時間宋培德已經去了快二十天,沒準兒這幾日就該回了,自己給他準備的小禮物可還沒做完呢。
若嫣喚進巧兒,問她把自己前兩天擺弄的物事給收哪兒了。巧兒答應著一邊給她找,一邊嘟嘴兒不知在嘀咕什麼。找到後若嫣拿在手上,看巧兒的神情還是有些不暢快,便舉著繡針作勢對她一比說︰「再不縫起來,就能拴頭小驢兒了。」巧兒這才噗嗤一笑,忍了忍終是沒憋住,對著小姐告起狀來。
原來昨兒早上巧兒侍候若嫣梳洗後,去洗衣房送衣裳時踫上那里管事的王嬸兒了,不知是哪兒招了那老婆子,王嬸兒一上來就告訴她說以後你家小姐的衣裳甭送過來洗了,巧兒問句為什麼,王嬸又不理只罵她年紀不大愛偷懶,氣得巧兒一甩袖走了,洗就洗,以前又不是沒自己洗過。等巧兒都洗完了晾上,就被若嫣帶著一起回了娘家,誰知今兒上午才回來,那王嬸兒就尋上門來對巧兒說,昨兒個她是一時生氣隨口那麼一嘟囔,讓巧兒千萬甭放心上也別告訴小姐知道。
若嫣看著巧兒忿忿不平的小臉兒,笑著輕點她鼻尖兒,「這麼點小事兒,也至于你氣成這樣啊?她不是跟你道過歉了麼。」巧兒一噘嘴兒,「誰稀罕她道歉,死老婆子沒人要哼哼,我今兒听人說了,她那又是跟姘頭吵嘴了才拿我撒氣的。」若嫣重重哼了聲,「不許胡說,小姑娘家的學什麼不好,非要去嚼舌頭!這話也是你隨便說的麼?」
巧兒急了,「真的小姐!那王婆子自稱守寡多年,可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姘頭,經常和她申時前後在洗衣房里邊廝混的!」若嫣一听有些發愣,隨即搖了搖頭,「去吧,我可不愛听這些是非。」巧兒一步一蹭著到門口,又輕輕嘀咕了句什麼,見若嫣抬頭看她,便笑嘻嘻地返回來,「姑爺啥時候回來呀小姐?」
這孩子!還真是把她給慣壞了,若嫣嘆氣把手上東西一放,「還沒說夠是吧?」巧兒伸了伸舌頭,「就一句,說完再沒了。我昨兒個還听燕環說,夫人讓她往後每天都給小姐做一碗燕窩粥送來,結果今天卻沒動靜了,我去問她,她又說是自己昨兒弄錯了。」見若嫣斜睨她不說話,巧兒又訕訕地道︰「我怕她自個兒給偷吃了,那我出去了小姐。」
巧兒手快觸門時,才听若嫣問了句,燕環是誰?巧兒回說,夫人房里侍候的,是王嬸她閨女。若嫣想了想又問︰「王嬸兒那個……相好的,你听沒听說長得什麼樣兒?」巧兒沒想到小姐對這也有興趣,情緒一下子又高漲了,繪聲繪色地講述起來︰「沒有,誰也沒看見過他。大家都猜也是這府里的,不然怎從不見外人進出過?我听說一到那時候,洗衣房里面就把門栓得緊緊的,總得有個把時辰才見王嬸開門出來呢。不過也是奇怪,有好信兒的偷著進去瞧過,卻是里外都沒人,想是那廝溜得忒快。呵呵小姐你說,王嬸兒那老臉老皮的,怎會有人看上她?」
燭火映在若嫣沉思的臉上,又在窗欞上現出清晰的剪影。她未曾留意過時間,也不知自己這樣思潮起伏有多久了,只感覺腦海中紛擾雜亂的念頭一堆堆一簇簇,有時像是要接在一處了,有時又前後矛盾著怎麼也理不順。稍後,若嫣驀地站起身來,翻箱倒櫃的開始往外掏騰自己衣裳,全部都是洗過的,原來過門後她除了那些內衣就未曾再添新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