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家宴上只有宋夫人和新婚的小兩口一起,宋大人下午就被皇上召進宮去了。因少了個嚴肅的一家之主,婆媳倆又早就互生好感,席間三個人便都談笑風生著倒是處得分外融洽。
今兒個便是回門的日子,一大早宋夫人就備好了給親家的禮物,交待好若嫣並笑呵呵地送她上了轎,宋培德在旁騎馬跟著,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他們就到了程府。宋培德下馬將韁繩交給大門口迎上來的小廝,又與等在那里的為棟親熱地見過禮,雙雙相攜入內,而若嫣的小轎則一直抬進了院中。
沈氏早盼得望眼欲穿,還沒等轎子停穩便上前輕喚女兒,若嫣急急掀了轎簾邁步出來,一把抱住娘親好不激動,母女二人便都忍不住紅了眼圈兒,相互仔細端詳著又再輕笑出來。
到得前堂,程老爺和兩位姨娘弟妹們早候在那里,宋培德看了下若嫣臉色,便隨她一起給程老爺躬身行了個禮,口中敬聲︰「程老爺安好!」知他臉上已愀然變色,也只作未見,轉而雙雙向三、四姨娘請安。程老爺怫然不悅,忍了又忍終是甩袖而去,李氏張氏見狀都有些心驚,只沈氏臉色未變,恍若不覺般從容地注視著眼前場面。
若碧若青和小為梁遲疑了片刻,便都上前給姐姐姐夫見禮,若嫣含笑著給她們分發了禮物,宋培德又跟上給三人再各送一個紅包,說是姐夫給的改口錢。若碧若青驚喜地謝過接了退至一邊,小為梁卻忍不住先輕啟一角偷眼瞧了下,隨即蹦起歡呼著跑去四姨娘身邊現寶。若嫣見狀知是宋培德出手大方,甫見面就想討好弟妹,卻也做得太扎眼了點兒,便不由嬌嗔地橫了他一下。宋培德嘿嘿笑著又把母親給置備的禮物一一呈給岳母她們看,宋夫人準備得細致周全,連兩位姨娘也給帶了份兒,直樂得她們喜眉笑眼地收下,又一再說些感激獻媚的話兒。
為棟一直笑看這番熱鬧場面,卻見宋培德又捧著給自己的禮物送至面前,不由笑道︰「呵!還有給我的呢?」宋培德滿臉含笑一躬身,那是當然,舅哥面高輩重堪比泰山,怎敢缺了禮數。為棟打開一看,竟是個金算盤,當下更是朗聲大笑,又用力拍了拍宋培德的肩膀,「好!好妹夫,今兒個這舅哥的稱呼我可終是受之無愧了!來,妹夫請隨我去書房一敘,舅哥我還真有事與你相商。」
見他二人一走,姨娘和弟妹們便也識相地回去里間,臨行還對若嫣再三恭賀,看得出她們對結成這門好親事也是歡天喜地與有榮焉。沈氏這兩天本是一直擔心掛念著女兒,今兒個見她臉色紅潤容光煥發才終是放下心來,看來嫣兒對夫婿和婆家都很適應,而且瞧她婆婆這番悉心周全的置備也知是很喜歡和滿意自家的女兒,更何況才剛兒親見女婿那雙眼楮從打進門起就好似粘在嫣兒身上般,顯是小兩口情深意濃恩愛得很。
趁眼前清靜,母女倆便喁喁私語了好半天,若嫣見娘幾乎把婆家眾人都問了遍,就連府上幾個管事的各負責什麼都打听到了,卻只絕口不提她公公,不由暗自納悶,可她自己對公公也都沒什麼印象呢,便也略過不談。又因玉鳳鐲和德容之事多少都有些難言之隱,若嫣也是沒法兒跟娘提起,于是婆家的事兒一嘮完兩人便又扯回娘家來了。
沈氏說自她出門後,府里也沒什麼大的改變,不過是昨兒個三姨娘嫌分給她娘仨兒的院兒小,吵著想讓若碧搬去先前若嫣住的那邊,卻被為棟一口回絕,便一整天都耷拉個臉,晚上尋機會去和四姨娘對罵了幾句,又被老爺板臉給數落了半天,郁悶得很。若嫣听了微微一笑,「大哥也真是的,我都嫁人了,卻還留著個空屋子做什麼,若碧真要喜歡就讓她搬過去也就是了嘛,何必讓三姨娘為這吵紅了臉。等會兒我去跟大哥說說,讓他應承了罷。」沈氏听女兒這麼說,便也點頭道︰「是啊,況且若碧歲數也不小了,恐怕在家里再留不了兩年,就讓她快快樂樂的吧。說起來自從若蘭走了以後,那姐妹倆跟前兒沒人再嘀咕教唆了,還真都乖巧了許多,尤其是若青,現下已很懂得些好歹了。」她說完看見女兒的眼神里稍少流露出疑問之色,便又續道︰「呵呵,這要在以前,我是不願理會這些事兒的,可現在這府上除了你大哥外,就再沒個管事的人了,我可還真怕把我兒子累壞了。唉!只是他呀,都老大不小的了,啥時候能像你一樣尋門兒好親事呢,我這做娘的也真該為他好好琢磨琢磨了。」
見娘還真有點兒為大哥的婚事著急,若嫣便忍不住笑著把他八成是鐘情于九公主的事告訴了娘。沈氏先是有些震驚惶惑,隨即便又想起玉婷的好來,若真能得了那麼個嬌憨貼心的兒媳婦兒,也未嘗不是件喜事。忽又恍然道,難怪最近你大哥總是點燈熬油地看書呢,原來是想去考狀元哪!若嫣笑著點頭,「可不!我這就得去看看大哥,也給他好好鼓鼓勁兒。」說著就直起身來,卻見娘正斜睨著她,眼中閃爍著明顯的笑意,若嫣禁不住一愣,怎麼了?沈氏終是沒忍住而輕笑出來,拍了拍女兒後背,「去吧!到底是女生外向,才陪娘坐了這麼會兒,就憋不住一勁兒拿眼瞟那邊,呵呵,想必那邊那個心里也正長草兒呢。」
到得書房,那兩人一見若嫣來了,便都笑著起身,為棟還高興道︰「嫣兒來得正好,大哥有事相求,妹夫說他做不了主剛要去找你商量呢。」宋培德伸手拉了若嫣坐在自己旁邊,才說大哥想要讓我暫時接管程錦記呢,好讓他有空溫書準備來年的大考。若嫣聞言溜了為棟一眼,見他正坦然回望,神色中滿是堅定,便不由笑對宋培德說︰「好啊,那夫君你只管接手就是了嘛,還何必要來與我商量。想來大哥看在你盡心勞力的份上,也不好意思讓你白搭工的,咱就只當是賺點兒零用錢了。」說得二人俱都開懷大笑,若嫣又轉向為棟︰「大哥,這後顧之憂你妹夫可是幫著解決了,等來日你如願以償之時,可莫要忘了給我們賞個大大的紅包哦!」
她這話說得可是有技巧,雖未直接挑明卻又對他日後的成功顯見沒有絲毫的懷疑,為棟如何不知其意,當即對妹妹的支持和鼓勵滿心感動,不由朗笑著道︰「嫣兒放心,大哥定不會令你失望的!還有,妹夫啊,我們也不用提工錢不工錢的了,舅哥這兒可是早就準備好了禮物送給你們兩口子呢,呶!給你。」說著遞給他一份文書,宋培德接過一看卻不由愣住了,再轉臉看向若嫣,目光中滿是問詢,若嫣不解其意也趨前觀看,卻原來為棟送給他們的是程錦記新開那兩家分店的產權和契書。
為棟笑看兩人驚疑的神色,又再開口解說︰「這兩家分號原本就是你們倆的心血,程錦記在長安能有今日的興隆局面,也全仗著嫣兒一番精心籌劃,大哥又怎好全部據為己有呢。況且日後萬一我得幸高中了步入仕途,這一大攤子事兒還不早晚又得交付到你們手上。那何不趁我現在還有心思做主,就送個順水人情,還顯得大哥為人敞快識實務,哈哈哈!」若嫣與宋培德如何肯收,當即與他推辭起來,卻被為棟堅決地制止住,最後更出絕招兒說就算這也是大哥送給妹妹的嫁妝好了,二人才鄭重地謝過收下了。
晚上的回門宴程府辦得是豐盛體面,而沈氏的管家能力也不由讓所有人欽佩稱贊。若嫣見娘親現下有事可忙,而不再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心里邊也為她高興。看得出娘這樣做不是為了程老爺,也不完全是為了這個家,而是為了她自己又重燃了對生活的熱情,這在她眉宇間顯示的那份兒怡然和充實中便能清晰地感受到。看來幸福真是會傳染的,一雙兒女的感情眼下都已有了切實的著落,沈氏不由從心往外的寬懷喜慰。隨之而來的是,她忽然覺著身周的環境和一切都跟著變得美好起來,而她也意識到自己將被更多的人和事所需要,于是沈氏便又有情緒來重新面對她當家主母的責任了。
席間因有為棟和宋培德不斷地妙語如珠推杯換盞,引著眾人時常地喜笑出聲。三姨娘和若碧自听說挪房一事被允了之後,更是喜形于色對若嫣母女著意逢迎,于是這氣氛便真有些和睦而熱烈了。而程老爺眼見這難得的家室興和,也便不再繃著個臉,雖說幾個主角對他仍舊不大親近,程老爺也一直留在座上舍不得走,暗自貪戀著此刻的歡聲笑語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