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緣 第二十二章︰伯仲

作者 ︰ 望月思

宋培德和周文斌得知為棟手中那幅繡品竟是若嫣所作時,驚憾莫名,需知當時女子精于閨閣繡技倒不罕見,只是上面這幅山水卻畫得高情遠致氣韻天成,渾不似出自女流之手。周文斌才德兼備卻于書畫方面僅只略通皮毛,宋培德則是興趣廣泛,琴棋書畫盡皆精通之人,聞言忍不住又再拿過繡品仔細端詳,半晌方頷首輕嘆︰「山水花鳥相映生輝,筆老墨秀無一不精,輔以繡法更是巧奪天工,真真令人嘆為觀止。小姐涉筆成趣才氣無雙,佩服佩服!」當下便與若嫣認真討教起來,若嫣謙遜幾句過後,見他通才練識又確有誠意,也來了興致,便請他詳加點撥。一時間兩人言來語往淪肌浹髓好不快意,宋培德從未見得若嫣如此興味盎然,雙目湛亮容光煥發,清麗之中蘊顯靈動,更覺美艷不可方物。此番交談真可謂爽心悅目酣暢淋灕,更令宋培德顧盼神飛使勁渾身解數投佳人所好。

周文斌在旁見了不由失神,他未料蘇小姐竟是如此才貌雙全,不免心悅神怡更向往之,又見宋培德眉飛色舞與她攀談得有聲有色細致入微,實乃才高八斗之人也非自己始料能及。周文斌如何看不出宋培德也對蘇小姐有意,面對如此強勁對手不由他心生忐忑,唯恐不及。為棟眼見周文斌微顯落寞,便搜羅話題與之交談,周文斌如何不解其意,心下感激更是謙和以對,說來說去忽又想起一事,便問為棟道︰「這幾日怎的不見青兒?她可是回晉陽去了?」為棟聞言微頓,強笑一聲才道︰「呃,青兒麼?她……她出府游玩去了,不日即回。」周文斌不免疑惑,掃了一眼若嫣又問︰「只她一人孤身上路的嗎?大哥怎會如此大意?」為棟只得含糊道︰「不是,還有其他親友隨行。對了,家母前日也來長安了,現下正在內堂休息。」

為棟本意是想轉移周文斌話題,誰知這一提起沈氏來,周文斌和宋培德盡皆起身肅立,急欲進堂拜見。為棟只得引二人入內,卻見周文斌走出前堂後尋思一下又借故返回,半晌才出來再趕上二人,卻又臉含微笑面帶喜色。

沈氏已從若嫣為棟口中早知周文斌和宋培德,此刻見得二人俱是年少俊美一表人才,面露微笑暗自點頭。宋培德心知此乃佳人之母自是著意恭謹逢迎,周文斌不知此節卻因兩家已結姻親之故敬她如家中長輩,神情更是謙卑守禮。沈氏與二人閑話幾句,態度和藹語音親切,氣度壅榮一派大家風範。卻在知曉宋培德之父、禮部尚書宋杰仁宋大人的名諱後,臉上微顯異色,不過稍現而止隨即回復正常,屋內幾人全未察覺。

為棟眼見母親對二人甚為滿意的樣子,也覺心安。便接口說自己兩日後便回晉陽,此間和母親妹妹們還要拜托兩位兄台代為照料,二人自是全力應承。為棟又說起母親此次前來乃為尋醫問藥之故,再托二人代為查訪名醫,周文斌與宋培德連忙尋問沈氏有何隱疾,然後都是銘記于心。

為棟又向周文斌提起昨兒個自己帶妹妹親往黃家答謝一事,說是黃大娘日前已回晉陽,他便將所帶金銀財物悉數饋贈黃大猛夫婦,以感念黃家多日來對妹妹收留護愛之情。為棟還向黃大猛討得黃家在晉陽住址後,吩咐那邊的程錦記即日派人前往酬謝。周文斌和宋培德都是連連點頭,對為棟迅捷周全的辦事能力欽佩不已。

送走二人後,為棟來找若嫣,卻見她手持一物正在仔細端詳。為棟上前一看,乃是一對耳墜子,鏤成花中皇後月季的造型,層層疊瓣做工精巧,純金打造,正中花芯更以細若毛發的翠玉而制,實為罕見之精品。不覺驚異,為棟問道︰「嫣兒你何來如此精美之物,大哥怎的未曾見過?」若嫣正若有所思,聞言一笑,「大哥當然未見,這是周公子剛才贈送于我的。」

原來周文斌前幾日一直沒來程府,卻是四處尋訪能工巧匠打造這對耳墜子去了。適才便是趁為棟與宋培德都去往後堂之時,周文斌重又折回來交與若嫣的。若嫣本待不收,卻見他目光懇切,態度真誠,不忍拂他一片心意,方才點頭接下,卻把周文斌喜得眉開目笑滿面春風。

為棟情知周宋二人此刻一個趣味相投,一個深情厚意,令若嫣實難抉斷,便是自己也覺他們彼此不分伯仲,難以取舍。只是這以友情相交自是可以二人同時接納,論及婚嫁卻勢必得舍棄一人,唉,看來也只能用嫣兒的辦法才能將他們分個高下了。

兄妹倆正相對無語的時候,卻見玉婷跌跌撞撞闖了進來,一把抱住若嫣埋首懷中哭泣不止。

若嫣大吃一驚,她還從未見過玉婷哭得如此淒慘,不由緊緊摟住她,連聲急問︰「怎麼了玉婷,誰欺負你了?好端端地怎麼哭成這個樣子?」為棟在旁本也一副關切的神情,卻看玉婷只是哀泣而不言語,便默默地退出去,在外面把門關好。

玉婷又啜泣良久,才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肩膀兀自一抽一抽地向若嫣道,「姐姐怎麼辦?父皇不允婚,我去求過他了,他說什麼也不準我嫁給德哥哥!嗚嗚……」若嫣一驚,「你去向你父皇請求指婚了?他為什麼不準?」玉婷只是搖頭,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問他也不說清楚,左右就是不許。嗚嗚……」又抽泣了兩聲,玉婷才續道︰「後來我急了就說他不許我也要嫁,父皇就把御書房的茶壺茶碗全都砸在地上了,發了很大的脾氣,嗚嗚……還說……還說從今兒起就開始禁足再不讓我出宮門,直到明年殿試過後就要把我直接指婚給新科狀元!嗚嗚……」

若嫣一時消化不了這許多,只得先挑重點問玉婷,「那不是要禁足嗎?你怎麼又跑出來了?」玉婷反手一抹眼淚,恨聲道︰「我偷跑出來的!哼哼,我再也不要回皇宮了,我要去找德哥哥叫他帶我遠走高飛!」若嫣只覺自己的心突地往下一沉,摟著玉婷的手也無力起來,愣了半晌才輕問︰「那你德哥哥怎麼說?」

玉婷終于止住了抽泣,一反剛才的決絕之色,神情竟又猶豫起來,眼望若嫣露出哀懇之意︰「姐姐,我不知該怎麼跟德哥哥說呀,我怎麼能就這樣跑去找他呢?怎麼辦姐姐?要不……你去幫我告訴他,好不好?」若嫣聞言不禁苦笑,沉吟了下,抬起手來輕撫玉婷雙肩,盯著她的眼楮,語音低沉表情莊重地說︰「玉婷,不是姐姐不肯幫你,這種事只能你自己去和他本人面對面地說個清楚,別人是不能也沒有辦法幫助你們的,你知道嗎?」說罷眼看著玉婷的眼神黯淡下去,若嫣又柔聲道︰「感情的事最是不可琢磨,也是變數最大的,所以更不能假手他人,你懂嗎玉婷?要不,我這就差人去找宋公子,讓他來這里見你好不好?」若嫣眼見玉婷如此痛苦,也顧不上體會自己心意了,只要玉婷能好好的她便心滿意足了,好在現下還沒到自己要做抉斷的時候,及早收回對宋培德的好感應該還來得及。

宋培德見程府來人說是他們家小姐要找自己,心情那個激動哪,心說程小姐今兒是怎麼啦?想是白天和自己聊得暢快了晚上還想著自己哪?嘿!這可得趕緊麻溜兒的,別讓佳人久等嘍!

宋培德樂顛顛地一路飛奔至程府,見若嫣就等在前廳,當即眉梢含情眼藏笑地走過去,剛欲搭話卻見若嫣只那麼淡淡地望著自己,眼底滿是冷漠疏離,全不似白天的熱絡模樣。宋培德一愕,不由收斂笑容拱手一禮,「不知程小姐喚宋某來此有何貴干呀?」

若嫣起身沖他福了一福,然後伸手朝書房方向一比,淡淡地道︰「找宋公子前來的另有其人,此刻正在書房等你,請宋公子這便過去吧。」宋培德聞言更感驚奇,誰呀這個時候了還找自己,而且干嘛還要來程府相見?再看眼若嫣,她還是一副平淡表情,也不看自己只伸臂做了個請的手式,宋培德只得暫時壓下心頭的疑惑,朝書房走去。

若嫣目送宋培德進了書房,才重又回前廳坐下。心里空蕩蕩的好象什麼也想不起,卻又隱約有絲牽掛懸在某處怎麼都放不下的感覺。就那麼怔怔地坐了半晌,才省得自己一直在望著書房方向,慢慢閉上雙眼又提手輕撫額角,若嫣悠悠地嘆了口氣出來。

總有一個時辰了吧,若嫣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里,書房的門也一直關著沒什麼動靜。為棟兩次走到前廳門口,看到的都是這般情景,低垂雙目掩飾住眼底不經意流露出的情緒,為棟無聲嘆息。

書房的門終于開了,宋培德一人眉頭微皺打里面出來,邊走邊長長地舒了口氣。待看見仍舊等在前廳的若嫣時,宋培德頓了頓,拿眼上下瞅著她神色復雜地變了兩變。半晌過後才將頭微向右後方偏了一下,語氣平平地道︰「你去看看她吧,該說的我都說了。」

若嫣見他出來就從椅上起身,一直緊盯著他的臉,卻看不出什麼結果來。點了點頭,若嫣往書房而去,走過宋培德身邊,听他在後面輕聲問了句︰「你對我就這麼不屑麼?」若嫣聞言猛一回頭,卻見宋培德已背轉身走出門去。

若嫣怔在原地,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從玉婷回來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若嫣卻仿佛經過幾年那般漫長,心情跌蕩起伏了幾個來回,好象想明白一些事,又好象感覺有很多東西就那麼失去了再也追不回。若嫣神思恍惚地走進書房,卻見玉婷臉沖里蜷在屋角的榻上一動不動。

若嫣猛地回過神來,緊走幾步來到榻前,蹲去手扶玉婷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向自己。只見玉婷臉上已無淚痕,一雙大眼卻空洞失神,呆呆地望著自己。若嫣心一顫,將她摟在懷里,用手輕拍玉婷後背,也不說話就這麼無聲地安撫她。

玉婷僵硬地貼在若嫣身上,過了好久,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姐姐呀,我的好姐姐!我可怎麼辦?」若嫣仍一下下地輕拍著她,嘴唇動了動,卻是發不出聲來。玉婷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德哥哥他……他說他對我從來就沒有產生過男女之情……他只當我是妹妹……就如德容一樣的……他只是喜歡我疼惜我才對我那麼好的……我又問他究竟對哪個女人才是有情的……他卻說什麼落花有意奈何流水無情也是一場空歡喜罷了……姐姐,德哥哥他說他是不會娶我的……我該怎麼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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