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緣 第十九章︰夜思

作者 ︰ 望月思

周文斌這一驚非同小可,蘇小姐說她以前對自己所言全是假話?那她究竟是誰?又為何要對自己如此欺瞞?若嫣情知周文斌滿月復疑問,卻又不能對他明言,只得柔聲道︰「小女子當日乃是因遭人暗算,這才失足墮江,幸被周公子和干娘仗義相救,兩位的大恩大德永世難忘。只不過那謀害我之人不知我還活著,他們又至今逍遙法外,故此小女子的真實名姓現下仍舊不便相告,還望周公子見諒。」

周文斌見她說得甚是委婉,又另有苦衷的樣子,相信確有別情。況且心愛之人就好端端立于眼前,又肯向自己坦承錯處,周文斌歡喜還不及呢,又怎會放在心上。當下便點了點頭,道聲無妨可以理解。想了一下周文斌又望了眼為棟,若嫣會意,又再解釋說︰「那日碼頭之上,將我帶走的那位小姐是我一個故人,得她相助我才找到我的表哥,就是程公子。」若嫣說著對為棟一點頭,「表哥乃是我娘的遠房親戚,如今便是他收留于我。」

若嫣說出這番話來,甚是費了番思量的。才剛兒她于屏風之後听得周文斌訴說他和干娘一家為了找尋自己,費盡周折又心急如焚,便即感覺到強烈的愧疚與震撼。想自己為了逃婚和避仇不敢坦言身世,黃家母子和周文斌卻對自己所言悉數信以為真,不但盡心照料自己保護自己周全,此番還因自己出事而擔驚受怕多方查找。本是萍水相逢卻換得如此深情厚意,如今若是再欺瞞周文斌讓他們繼續查找下去,豈不是忘恩負義情理難容麼。

可是,如果對周文斌坦承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恐被若蘭二姨娘得知而打草驚蛇,只怕再抓不到魯得海一眾賊人,豈不是姑息養奸難除大惡。再者說,適才玉婷和大哥明擺著戲耍了周文斌,真若揭穿此項又要周文斌情以何堪,任他就是尊菩薩怕不也得惱羞成怒氣個半死。何況那又勢必陷大哥于不仁不義境地,也是不妥。

唉,左思右想只有把這些錯處都攬在自己身上吧。眼下雖仍是不能對周文斌明言自己就是程若嫣,卻也得叫他和黃家知曉自己此刻已安然無恙尋得庇護,免得他們再多掛念。因此,正當為棟因覺愧對周文斌而欲直言相告時,若嫣下定決心走了出來。

給周文斌解釋這一番過後,眼見他盡數理解包容,全無責怪之意,若嫣心里輕松好多,便即對他展顏一笑。

這一笑有如春花般嬌媚陽光般耀眼,直叫周文斌如沐春風,從頭酥到腳一直沉醉在骨頭里。

宋培德在旁見了,也是一呆。佳人這回眸一笑直能顛倒眾生傾國傾城,可惜卻不是沖著自個兒笑的,眼見身邊那位傻小子樂陶陶的模樣,宋培德這心里呀真是瞬間苦辣酸甜都嘗了個遍兒。

為棟一直在揣磨若嫣心意,才剛兒見她對周文斌一番舉動,心下合計著,看來嫣兒對周文斌也不是如她所說沒半點兒心意的樣子,現下兩個男子看起來都很不錯,卻不知嫣兒心系哪一個呢?

要說此刻房中最安靜的人要屬玉婷了,她自打才剛兒由地上撿起一物事後,就一直在那兒翻來覆去地看。這會兒見大家都沒動靜了,玉婷才把那物事遞到周文斌跟前,「大姐夫,這是才剛兒從你衣襟里掉出來的吧?你看看是你的東西不?」

周文斌低頭一看,玉婷白玉般的手掌中正托著一個黃澄澄亮晶晶的物事,卻是自己一直藏在懷中的那只耳墜子。眼見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玉婷手中的耳墜子上,周文斌的臉刷的一下就熱了,略顯慌亂地拿眼瞅了下若嫣,一時不敢伸手去接卻又不想就這麼放棄。

若嫣看清那耳墜子乃是自己的東西後,不由一驚,晃眼間也就明白了周文斌的用心良苦。雖說她早知周文斌喜歡自己,卻一直只當他是少年情動稍縱即逝,對他的心意並沒有感覺到多大觸動。後又見他娶了若蘭更認定他是用情不堅見一個愛一個,故而對他只是心懷感激卻沒半點兒情愛之意。可早前于屏風後得知他竟舍棄洞房花燭而星夜登程來此探望自己,後又多方奔勞不懈查找,若嫣心底某處柔軟的神經就已有所觸動,不忍見他再為自己憂心操勞。眼下再看他竟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著自己的東西,又因怕自己責怪索要而一臉的惶惑不安,那神情那用心竟似當初敏培對待自己一般……若嫣心中柔情忽動,便只幽幽地望了一眼周文斌卻沒言語。

為棟卻識得那是自己送給嫣兒的耳墜子,一沒留神便月兌口而出,「哎,那不是……」待得驚覺若嫣竟沒有反應之後,為棟忙又改口道︰「那不是女兒家的物事嘛。」然後略帶嗔意地瞟了妹妹一眼,心說好啊,連定情信物都送了人家,卻還對大哥保密。

玉婷小孩兒心性,見得眾人都瞧著這耳墜子,便把手攏起一掂,笑道︰「當然是女兒家的物事了,足金的呢,看起來成色還不錯。大姐夫,究竟是不是你掉的?不是的話我可就留下了啊!」

周文斌眼見若嫣並無怪罪之意,反意味悠長地看了自己一眼,正自欣喜,當即對玉婷伸出手來,「青兒,這的確是大姐夫的物事。快還給我吧。」因早先已和玉婷說過半天,這句大姐夫竟是自然而然地月兌口而出,周文斌隨即警覺,便臉色發訕不自然了起來。

玉婷抿嘴兒一笑,把手一松便將耳墜子掉落周文斌掌心,「很稀罕麼?誰知道是哪個哎喲……」卻是後腰上被人擰了一把,玉婷回眼不解地看向若嫣,卻見若嫣若無其事般看著自己倒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樣,玉婷再看為棟和德哥哥,卻是一個面露好笑之意一個臉含不豫之色,玉婷也不好追究,只得一噘嘴兒作罷。

宋培德何等聰明之人,又最是通透這男女間情來送往的事兒,早在幾人臉上看出眉目來,心下暗惱。沒想到小佳人竟早和這周文斌互生情愫,瞧這眉來眼去的勁兒,哪還有自己什麼事兒呀。

若嫣不經意間一轉眼,卻捕捉到宋培德眼里的懊惱和黯然,她的心不由得失速狂跳了幾下。見慣了宋培德灑月兌自在的一面,如今倒冷不妨被他失意模樣所擾,心里感覺沉甸甸地,又隱約泛著股酸澀之意,一時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滋味。

已是午夜時分,若嫣還是沒有半點睡意。上午鬧出耳墜子那事兒沒多久,宋培德就起身告辭,因為棟要回商行去,周文斌痴痴地望了一眼若嫣也只得跟著為棟一起走了。回想著白天的一幕幕,若嫣只覺心口處壓抑憋悶得難受,好似要炸開來一般,她知道自己平靜的心湖已驟然泛起波瀾。

若嫣本以為自己今世能心如止水,再不必于情天孽海中苦苦掙扎,所以她之前對于周文斌和宋培德的傾慕和示好都刻意恍若不覺視而不見。因若嫣內心深處總有個聲音在時時提醒自己懲罰自己︰我被動地接受了敏培十年的痴情守望,卻一直緊守自己最初的心意而終是辜負了他,直到最後當我知道自己真愛何在時已是不及。我不要忘記敏培,我對不起敏培,就讓我用今世的蝕骨思念和絕情忘愛來回報敏培吧。

可今天若嫣終于明白,其實她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心平氣定無動于衷。每當面對酷似敏培的宋培德時,若嫣總是心緒不寧難掩欣喜雀躍,那種感覺好象不完全是緣于對敏培的思念和渴望,宋培德灑月兌自如的氣度與豪放不羈的笑容也會令她意蕩神馳。而現在面對周文斌的一片痴情,若嫣也頗受觸動,想到他竟肯為自己默默地付出那麼多,這份情誼實屬難能可貴,讓她也不由得暗自貪戀那種被珍視與呵護的感覺。

唉,若嫣今晚已不知嘆了多少口氣了,是自己太貪心嗎?是自己還會對情之一事心懷想往嗎?以緬懷前世敏培對自己的真愛來相伴孤苦今生,這樣子還不夠麼?如果今生再有一份深情厚意放在自己面前,自己究竟應該繼續放棄還是努力去把握?在宋培德或周文斌的身上又能否找尋到敏培對自己的那種真愛情緣?如果其中有那麼一份愛是自己所渴望的,也是對方真心想要擁有的,那麼,前世自己已經枉負美好愛戀,今生又該當如何取舍呢?

再有,前世若嫣還能把握自己的心意和歸屬,雖說是錯但也是她自主選擇的。可是今生的命運卻恐怕由不得若嫣自己來決定,她最後終究還是要選擇嫁人作為終身歸宿的,既然要嫁自是應該選擇真心想要的那個人,那麼哪一個才會是自己今生的良人呢?自己又能如願麼?

這個時代的男人普遍三妻四妾,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和所有物,不要說人權了,就連夫妻之間最基本的平等和相互尊重,也是極為罕見。看看程府若嫣就知道,男人對一個女人就算再知心愛戀情真意摯,也是維持不過幾年的,在他身邊總是會出現新的機緣和誘惑,而男人做出這種情感的背叛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名正言順。正所謂兩情相悅易,忠貞不渝難。身處現下這個大環境中,若嫣心知要想一夫一妻制的婚姻純屬奢求,既不能專情以待在她眼中所謂名分便不過是糞土一般。

現下宋培德和周文斌都擺明了對若嫣有意,可他們的情意究竟有多深,又能為之付出和堅守到何種地步呢?而若嫣此刻對他們隱約都有些心動的感覺,卻也各有疑慮。宋培德乃有名的情場浪子自是四處留情,眼下雖見他表現得殷勤熱切,若嫣卻對他能否專注長情而缺乏信心;而周文斌顯然是對若嫣早已情根深種而且心誠意切,但他卻又娶了若蘭,雖是因若嫣之故所致,仍未免喪失先機使若嫣對他的好感大打折扣。如果以這樣的感情付諸于婚姻,若嫣又如何心甘?他們二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這世上其他男子,若嫣是勢必要嫁的,卻要怎麼嫁,嫁與誰?

若嫣躺在床上不斷地琢磨和反思,最後終于想通了,前世就是因自己過于被動和執著,以至痴迷于過往虛幻的情愛之中而忽略眼前的幸福。這種個性缺陷再加上過度的自我保護意識,正是造成自己永生遺憾的根源所在啊。

人都只能活一世,而若嫣卻因莫名的機緣再世為人。現在她終于下定決心,不能再刻意掩飾自己而逃避現實,該來的總會來,既然難以抗拒何不直接面對勇敢把握?雖然她仍是難忘自己對于敏培的愛意與思念,但今生也只能將那份感情永記心底,並時時提醒自己不能再錯失美好。對于前途和命運若嫣沒有半分把握,便只能勇敢地去迎接和爭取,不管未來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她都要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來,絕不再放棄真愛,連同前世錯過的那一份,活它一個瀟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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